柯潔：我是不規則多邊形 圍棋有些方面需變革
文章來源：人物工作室 周飛亞 何桂錦
中國圍棋職業九段。
世界圍棋冠軍，世界圍棋等級分排名第一。
與世界最強圍棋人工智慧Alpha Go的比賽，雖敗猶榮，開發團隊的哈薩比斯稱讚他“
逼出了最強的Alpha Go”。
做到這一切的人，叫柯潔，一個不滿20歲的大男孩。
見到柯潔，是在《機智過人》節目的攝影棚。
坐在對面的他，剛剛過完20歲生日。著一身襯衣西褲，眉眼間是一派青澀卻篤定的自
信灑脫。
此前，他剛剛結束了劇組安排的一場視頻採訪，顯得有點疲憊。但在落座的時候，還
是執意讓我們幾位女士坐更舒服的沙發，自己則搬來了一張小椅子，聊天過程中，不停地
招呼我們吃水果，並不時遞上一張紙巾，顯得十分紳士。
自從今年五月與Alpha Go那場舉世矚目的人機大戰之後，柯潔的生命中除了圍棋，又
多了一個關鍵字——AI。那場對決，改變了他對“人工智慧”的感受與認知，也讓他對人
工智慧的興趣更加濃厚。
因此，當《機智過人》這樣一個展現國內最強人工智慧的平臺向他發出邀請時，他非
常開心地應承了下來。雖然這會耽誤他的圍棋比賽。
與我們談起人工智慧，他毫不掩飾自己大膽、樂觀的猜想，還有對中國人工智慧更加
前沿化的憧憬。在專家看來，他的預言可能過於樂觀、脫離實際，因此顯得有些莽撞，倒
也真誠可愛，流露出年輕人特有的“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
人物工作室：你對人工智慧的興趣，是從跟Alpha Go對戰之後開始的嗎？《機智過人
》裡展現了中國的最強人工智慧，你對它們有什麼看法？最喜歡哪一個？
柯潔：其實我一直對人工智慧有興趣，只是跟Alpha Go對戰之前，我沒想到人工智慧
已經可以這麼強。我最喜歡會寫詩的“少女機器人”小冰。因為它的演算法讓它能夠自主
學習，不需要人類不停地喂資料，這一點跟Alpha Go有點像，我覺得挺厲害的。而且人類
的創造力可能是人工智慧最難學到的能力之一。
人物工作室：你說過跟Alpha Go對戰的感覺和人不一樣，那你的機器對手是什麼樣子
？
柯潔：它一開始會比較平淡，但是它一旦抓住人類的失誤以後，就會緊咬著不放。圍
棋是十分講究判斷的，根據子粒的厚薄和分配來判斷形勢，就像一場戰爭或談判一樣。雙
方在共同前進的過程中，有一方是虧的，人類不易察覺出來，但是AI會非常清楚，對於轉
換攻防、細微差距的把握比人類強太多。
我看過Alpha Go自己跟自己對戰的棋譜，像天書一樣——因為它算得太遠了，我根本
看不懂為什麼這一步要這麼下。把圍棋Alpha Go創造得這麼完美，真的很了不起。我這場
對弈輸了，標誌著人工智慧的勝利。人工智慧的勝利就是人類的勝利。拋開我個人來說，
我其實非常想看到AI獲勝。只不過自己去下的時候，特別希望出現奇跡，能夠逆轉。不過
奇跡沒有發生。奇跡未必需要發生。
人物工作室：所以你自稱是Alpha Go的粉絲。你覺得人工智慧給圍棋帶來了什麼樣的
改變？
柯潔：應該說所有人類都是崇拜強者的。人工智慧對圍棋功不可沒。至少據我所知，
現在學圍棋的小朋友比原來多了很多。家長們會覺得圍棋可以開發智力，是一項可以與未
來科技對話的專案。
輸掉了與Alpha Go的比賽後，柯潔忍不住哭泣輸掉了與Alpha Go的比賽後，柯潔忍不住
哭泣
人物工作室：7歲的時候來北京學棋，是你自己希望來，還是爸媽替你做的選擇？據
說，那時候媽媽來看你，來一次你哭一次，當時有沒有想過放棄？從小離開父母的經歷，
對你的成長影響大嗎？比如說有沒有覺得自己比同齡人早熟？
柯潔：爸媽問過我的意見，我還是願意去的，當時對北京也很嚮往。有過想家，想回
去，但沒有想過要放棄。
小時候這點事不算什麼。更迷茫的是我剛進職業的時候，那時下得不好，老師也不看
好，不知道該怎麼走——但是後來想起來，我覺得那不僅根本不算什麼，而且是理所當然
的。我當時那種程度的努力，當然會下不好，這種迷茫都沒經歷過，怎麼可能贏。
從小離開父母，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影響。不過圍棋對我的成長是有影響的，尤其
是大賽前夜或輸贏之後，特別容易思考人生。
人物工作室：你小時候報過很多興趣班，突然對圍棋感興趣是因為發現自己學了很短
的時間比學了一兩年的都厲害。會不會是因為你自己的求勝心特別強，所以你對圍棋這個
項目特別喜歡？
柯潔：圍棋本身必須得分出勝負，不然就會很無趣。人總會有輸有贏，對我而言，求
勝心會使人進步，但失敗也是非常好的挫折教育。一場及時的失敗對我來說是潑一盆冷水
，讓我變得非常清醒。而這個是別人很難用語言去直接教育你的，因為語言教育其實是非
常蒼白的。
人物工作室：你有固定的圍棋時間嗎？每天會花多長時間去磨練棋藝？
柯潔：沒有固定時間，都是隨機的，看狀態。我是不規則的多邊形。到我這個階段的
時候，理解要比盲目的努力重要。努力很重要，但是太過頭也不好。當然，這也是因為我
已經拿過冠軍了，所以心態會輕鬆一些。拿完冠軍，放下包袱，才能去想別的事情，但其
實，同時你會發現自己表現得更好了。太執著了可能反而有不好的影響。
人物工作室：到了這個階段，無論是在技藝上還是對圍棋的理解上，你覺得自己進步
的空間還大嗎？還是已經沒有空間了？
柯潔：當然有空間。只是有時候會進步，有時候又會退步。到了一定的頂峰時，人的
計算力真的有限，腦細胞有限，所以更多的進步是決策上的進步，怎麼理解在當前局面下
，應該下什麼樣的棋，把局面導向你喜歡的方向。
人物工作室：大家說起圍棋來，可能就是四平八穩的，甚至覺得是老年人的遊戲，很
多人會有這種感覺。
柯潔：為什麼會說是偏老年人的遊戲呢，因為都是我們的父輩非常愛圍棋，而他們都
是受聶老影響的，他在中日比賽中的轟動效應不用我說了。
在日本，這種現象更明顯。所有聽講座、看比賽的，全都是白髮蒼蒼。我去日本下棋
的時候，老年人看到我，就顫抖地握著我的手說，圍棋的未來就靠你們了。這真是挺令人
動容的。
由於在微博上的大膽言論，柯潔吸引了很多關注由於在微博上的大膽言論，柯潔吸引
了很多關注
人物工作室：所以出一個圍棋明星，會改變大家對圍棋的印象。這是你努力吸引關注
的原因嗎？
柯潔：是的。我承認，從和李世石大戰開始，我在微博上的內容很多是在故意製造話
題、吸引關注。我只能趁現在說。更早的時刻，我能力不夠，說了也沒有用；將來等到我
衰退了，巔峰期過了，再說這些話也不會有任何回應。
我希望自己能改變大家對棋手的印象。很多人都覺得，頂峰的棋手就應該是謙和的、內
斂的，形象千篇一律，但其實圍棋選手有很多種。我希望大家能夠看到更多有個性的棋手
，從而在直觀上就能感覺到，圍棋不是老年人的遊戲，年輕人也可以參與。
現在很多年輕人可能覺得圍棋太難了，或不如遊戲有意思。但當他們真正進入其中就
會發現，圍棋其實比“刀塔”遊戲還簡單，也未必就不如遊戲好玩。當然，傳統文化受新
興事物影響非常大，所以我覺得圍棋也沒有必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某種程度上說，這也
不現實。我只是覺得，大家的精神生活可以更豐富一點。圍棋是可以讓人靜下心來去享受
的一件事情，它能延續存在那麼多年，有它存在的價值和道理。
不過，在有些方面，圍棋需要變革。比如賽制上，時間沒必要拉那麼長。有的比賽年
初開始，然後下一輪比賽就要等到年底了，觀眾根本都不記得了。小眾項目傳播效果本來
就不好，這樣一來就更弱了，會傷害圍棋愛好者的積極性。
為什麼會造成這種情況呢？部分原因是受日本影響的，因為以前這個項目日本最強，
而日本人比較傳統。但我覺得沒必要什麼都因循守舊，時代不同了，圍棋也可以有所改變
。
http://sports.sina.com.cn/go/2017-08-28/doc-ifykiuaz1405458.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