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發現543站長馬世芳也有看到這篇文章
並且詢問能不能轉到站上那邊去
可見這篇文章的tone調真的是有搖滾的風格呀
※ 引述《NEWO (小狐狸)》之銘言:
: ※ [本文轉錄自 Xenodochium 看板]
: 作者: Verve (something warm) 看板: Xenodochium
: 標題: Re: 老崔
: 時間: Wed Jul 11 20:40:15 2007
: 結果那個我所經歷過的最為搖滾的夜晚,是從百無聊賴的等待開始的。
: 在福隆的海濱,天空早已經暗下,預定的時間一點一點的往後延,早該
: 是崔健登台的時候,張震嶽才剛剛上場。沙灘上三三兩兩的男女嬉鬧著,
: 遠處是仙女棒劃出的火光,再遠一點是啤酒節的舞台,帶著熱舞的比基
: 尼,思樂冰攤前排起的長龍,在燈光下勾勒出這場音樂祭的剪影。
: 扳著手指計算隔天打卡時間的上班族,明天 meeting 資料還沒整理的
: 研究生,這樣一群人坐在沙灘的一角,和周遭實在很不相稱。朋友聽到
: 傳言,十點警察就要清場,不知道有多少時間留給老崔,而張震嶽絲毫
: 沒有早點下來的意思。我們開始討論起如果老崔只有一首歌的時間,唱
: 哪一首好,我選「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野」,這首有七分多鐘,可以多
: 聽一會。
: 我躺下來數著星星的數目,想起電聯車上一個女生跟她朋友的通話,那
: 位五點一下班便從新竹趕過來的女生,這時候一定也在沙灘的某個地方,
: 對著遠處自嗨的舞台比上一根手指吧。
: 在這樣的夏天就要開始的海邊,聽著遠處傳來的「愛我別走」、「媽媽,
: 我要錢」,我想不出比這更為搖滾的事情了。
: * * * * * *
: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在「我愛台麵」歌聲裡等來結束的訊息,「陽春
: 麵、擔仔麵、大滷麵、牛肉麵,我愛台麵,台麵愛我,日本拉麵算什麼,
: 把鍋蓋掀起來,把青菜麵條通通丟下來……」
: 握著手上不斷流失的沙,隨著時間過去,連抱怨的力氣也慢慢沒了。Mc
: Hotdog 開始唱起他早期的歌,「操你媽個B,操你媽個B」,像是魯迅
: 說的,公理只有一個,幹你娘也是,現在都被拿去了,我們已經一無所
: 有。憤怒與青春變得這樣氾濫輕巧,不過也許這並不重要,台下所需要
: 夏天的記憶也不過如此。
: 隔著橋的小舞台,銀幕正轉播著 Live Earth,幾乎沒有什麼人,朋友
: 說其實可以撤掉了。想想大舞台也可以一起撤掉,只要留下海灘、陽光、
: 比基尼就好,聽崔健的人們有多少呢,又有多少趕來這裡了呢。
: 所以當崔健終於登台,仨兒和貝貝的鼓敲下,「寬容」的前奏響起,我
: 知道我得說,謝謝你,老崔,為這個無能的時代,找回力量與憤怒,找
: 回去你媽的意義。伴隨著劉元那尖銳而高的薩克斯風,我們聽到了一種
: 彆扭、糾結,不夠輕巧,不夠直接,奇怪的,然而有著生命厚度的聲音。
: 我的兩眼睜開卻充滿委屈/看著你的樣子我心中更感到壓抑
: 我想唱一首歌寬容這兒的一切/可是我的嗓子卻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 我不再愛你,我也沒有恨你/雖然你還是你
: 我沒有力氣,我也沒有必要/一定要反對你
: 我去你媽的,我就去你媽的/我背後罵著你
: 我們看誰能夠,看誰能夠/一直堅持到底
: 崔健的樂隊編制是龐大的,兩把吉他、貝斯、薩克斯風/嗩吶/直笛/
: 小號、鍵盤、兩套鼓組,令人不由得想起宇宙塑膠人和無煙地帶,大氣
: 而尖利,像迎面而來的強風,你總是捉摸不定它,彷彿即興,卻有組織,
: 說是合奏,又彼此衝擊。樂手之間的默契是那麼精準老到。那天音響的
: 呈現也好,複雜的編曲卻有著細緻的展現,層次分明,聽到的是樂器之
: 間的糾結呼應,而不是因為糾結而糊成一塊。
: 據說禮拜六晚上,崔健本來有意在 The Wall 做小型演出,但後來因為
: 場地不合適而作罷。聽到消息時,想雖然老崔唱慣兩萬人的首都、工人
: 體育館,但臺灣的樂迷恐怕一間 The Wall 還是夠的吧。到現場聽到了,
: 才發覺自己的錯誤,即使只有三、五百人,還是該在這樣的舞台,才能
: 容納這樣的聲音。即使是唱完兩首歌底下就散去了大半人,你從第三排
: 一路前移到最前面,還是會感覺到,在排山倒海的聲音之中,你正在上
: 萬人的演出裡。
: 也正是在這聲音的漩渦之中,你才突然明白了崔健這麼些年來,不斷從
: 旋律的美學跨到節奏的世界的原因。不僅是「無能的力量」、「給你一
: 點顏色」這兩張專輯裡的歌,早期的歌在現場的編曲也更為加強節奏。
: 在那節拍的漩渦裡,過去未曾細聽的歌,變得立體而鮮明,那是無法在
: 唱片裡聽到的,必須在現場實實在在的跟著跳著喊著才能體會。那是老
: 崔在「九十年代」裡面唱的:
: 語言已經不夠準確/說不清世界 世界/
: 存在著各種不同感覺/就像這手中的音樂
: 語言與旋律的詩歌已經失去了統治、歌唱、描繪這個世界的能力,再也
: 沒有那樣單純、新鮮、天真、激情與吶喊的搖滾樂烏托邦了,每一首歌
: 都不過是再次的生產。
: 可是現在你的激情已經過去/你已經不是那麼單純
: 現在她一切還都蒙在鼓裡/她看著你的樣子真是天真
: 你和腐朽有著一樣的風格/用謊言維護著平庸的歡樂
: 你懷抱著吉它視野開闊/尋找著新的情人搞Rock'n Roll
: 儘管不過是二十年前,我們早已經離開一無所有的時代太久,而在這個
: 嶄新的什麼都有了的時代的晚上,我們卻同樣感到無能為力。所擁有的
: 不過是這具軟弱的軀體,來抵抗,來紀念那逝去的烏托邦。
: 沒有新的語言 也沒有新的方式/沒有新的力量能夠表達新的感情
: 不是什麼痛苦 也不是愛較勁/不過是積壓已久的一些本能的反應
: 情況太複雜了 現實太殘酷了/誰知道忍受的極限到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 請摸著我的手吧 我孤獨的姑娘/檢查一下我的心理的病是否和你的一樣
: 行為太緩慢了 意識太落後了/眼前我們能夠做的事只是肉體上需要的
: 請摸著我的手吧 我美麗的姑娘/讓我安慰你渡過這時代的晚上
: 開始聽崔健是 1999 的事,「無能的力量」發行的隔一年。那時的我還
: 沈浸在「一無所有」和「一塊紅布」的旋律之中,所以雖然早已買了,
: 但一直放在架上,很少細聽。一晃眼就要十年,我也彷彿有了足夠的老
: 去,來理解那份誠實、殘酷、軟弱與力量,然後終於等來了老崔。做為
: 樂迷,或許會想這並不只是巧合吧。
: 儘管有太多的歌沒有聽到,對我來說這已經是太過足夠的一場演出。使
: 得我一邊回想著演出時的節奏,一邊哼起沒有唱到的「假行僧」,在末
: 班電聯車搖搖晃晃開往台北的夜裡,想著當年的老崔和當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