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母親不相見已有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她的捐款。
那年夏天,高雄氣爆了,父親在中南海也沒要到官職,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
我從哥倫比亞大學回台北,打算自食其力參選市長。
到台北見著母親,看見競選團隊自作主張捐了半瓶紅酒,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淚。
母親說,“事已如此,不必難過,好在你就是未來的彭博!”
回家辦完依珊的百萬生日趴,吃了638元的便當;又開了一瓶20萬的紅酒。
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慘淡,一半為了我又失言,一半為了競選團隊不爭氣。
繳完帝寶一個月五、六萬的管理費,母親要到北京和老爸會合,我也要回到台北作秀,
我們便同行。
中間重複性太高,恕刪。
我說道,“媽媽(ㄇㄚˊㄇㄚ˙),妳走吧。”
她往車外看了看,說,“我捐個50萬去。你就在此地,肥肉不要抖動。”
我看那邊小學的柵欄外有幾個紅十字會的等著捐款。
走到那邊小學,須穿過馬路,須走過去又走回來。
母親是一個貴婦,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我本來要去的,她不肯,只好讓她去。
我看見她戴著LV小帽,穿著愛瑪仕旗袍,戴著卡地亞鑽戒,
蹣跚地走到馬路邊,慢慢舉起右腳,尚不大難。
可是她舉起右腳,要跨出那隻左腳,就不容易了。
她用左右腳協調前進,兩手再規律擺動;
她雍容華貴的腳步往前邁出,顯出努力的樣子。
這時我看見她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我趕緊拭乾了淚,怕她看見,也怕別人看見。
我再向外看時,她已開完捐款的記者會往回走了。
小學校長來催收捐款時,她先將隨扈擺滿陣形,自己慢慢亮出黨證,再否認有說要捐錢。
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她。
她和我走到車上,將金條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
於是呼呼金條上的灰塵,心裏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
“我走了,千萬不要捐錢給祖國以外的人!”我望著她走出去。
她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我們家沒錢!”
等她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裏,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近幾年來,母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少年出外參選中國小姐,嫁入豪門,什麼事也沒做。
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
她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
情鬱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我體重多一公斤便往往觸她之怒。她待我漸漸不同往日。
但最近兩年不見,她終於忘卻我的不好,只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銀子。
我北來後,她寫了一封信給我,信中說道,
“我身體平安,惟臉頰疼痛利害,挨打挨罵,諸多不便,大約你老爸又在叫小乖矣。”
我讀到此處,在晶瑩的淚光中,又看見那雍容華貴的,滿身名牌,珠光寶氣的背影。
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她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