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6年的時候 我北上轉學考
到達台北火車站的時候 已經晚上十一點
隔天還要去台大考試 而我臨時找不到住的地方 索性就在火車站裡面打地舖
當時有一群遊民睡在地下一樓 某偏僻的走廊上
椅子上放幾個破舊的包包 地板邊緣也鋪上毛毯或睡袋
而十幾個遊民零零落落躺在上面睡覺 整條道上飄散莫名的臭味
我不得不與他們共枕一宿
不然我獨自一人在睡在其他地方 除了危險之外 也可能會被驅趕
雖然他們滿臉蒼白的鬍渣 落寞的神情 破舊的衣著
在昏黃閃爍的日光燈下 充滿一片死寂跟絕望的氣氛 還有顯現富裕國家另一面的悲哀
儘管如此 我跟他們群聚在一起 反而讓我心安
似乎是種憐憫 覺得他們既然三餐不繼 又有什麼力氣可以暴起傷人
更何況絕大部分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 只是和我一樣居無定所 同病相憐而相聚
儘管如此 我因為感到羞恥 所以打開雨傘 放在地板旁邊 不願露出我的臉
半夜睡不著 卻側耳聽到他們幾個在聊天
說什麼生活甘苦 做臨時工 兄弟姊妹都有家庭 不願收留 自己又沒一技之長 沒人要請
走到哪就被趕到哪 不願一個人被排擠 所以跑到萬華 跟一堆遊民聚在一起
他們轉頭看到我 其中一個叼根菸叫我:"喂少年A 賣裝睡 新來的喔 沒看過你喔"
我抬頭看他們一眼 假裝糊塗 指著自己說:"我?"
接著又說:"我是來考試的 明天透早要考試 我找不到地方睡才來這邊"
他舒了一口氣 兩串白煙從他的鼻孔竄出
語意深重的對我說:"少年要好好啊打拼 用功讀冊 嗯貪像阮以後做沒路用的人"
說完 他們拿了條被子要給我蓋
那條被子髒髒臭臭 但我又不忍拒絕他們的好意 以為我瞧不起他們
只好藉口說七月天氣熱 我隨便外套蓋著就好 不用蓋被子了
他們呵呵笑了幾聲 我想他們也懂
突然之間我一陣尿意 問他們哪邊有廁所
他們哈哈大笑 然後拿了一罐寶特瓶給我 說:"擱找便所駕費氣? 伸進這罐裡面解決就好啦"
說完幾個笑成一團
眼看來不及 也不顧他們是不是在說笑 我抓起自己的背包 在車站地下一樓亂竄
地下一樓大得跟什麼似的 終於忍不住 只好隨便在走道上 對著牆壁尿了起來
突然
旁邊經過一個車站人員 看到我隨地便溺 喝問我在做什麼
我因為害怕被抓走 隔天無法上考場 所以我轉身快跑
連拉鍊都沒拉 一條懶較探出褲襠外晃來晃去的
我三步併作兩步爬上樓梯 衝出站外
隔天
看到新聞標題: 台北火車站驚見遊民隨地便溺 露鳥慢跑
幹
那錄影畫面 背影不就是我嗎??
那是我啊 不是遊民啊 為什麼要說是遊民?
一方面我心裡慶幸沒被抓到
另一方面卻又深感抱歉 讓遊民背黑鍋
自此之後
台北火車站超過晚上十一點之後就開始管制 門口都被鎖起來 一概不准遊民進駐
我心有愧疚
雖然火車站本來就不是他們該待的地方 可是除了火車站 他們還能去哪裡?
封了火車站 難道他們就不會睡地下道?
封了地下道 難道他們就不會睡騎樓?
儘管這些都不是他們該待的地方 但他們該待的地方又是哪裡?
遊民依然是遊民
因為我的緣故 害他們被汙名
我覺得這個社會實在太盲目了 誣陷無辜的人
後來
我落榜沒有考上
我開始憤世嫉俗
覺得這社會沒有公平正義 我要毀了這社會
於是我一把火燒掉酒泉街一排民宅
新聞說: 遊民幹的
我越看越生氣 我拔光忠孝東路的人孔蓋
新聞說; 遊民幹的
我越看越堵懶 我去剪光纖網路賣錢
新聞說: 遊民幹的
我越看越不爽 我在地下街偷襲女生屁股
新聞說: 遊民幹的
幹
明明是我幹的
為什麼都說是遊民幹的??
難道是因為遊民打他不還手 罵他不還口
他們在哪裡 哪裡就是罪惡淵藪?
殲滅他們 治安率就能飆升幾個百分點?
可是遊民依然是遊民
看不見 卻依然存在
我心念那天晚上遊民對我的一被之恩
我決定洗刷他們的汙名
所以我自首
我跑去台北市警察局自首
一進門我就衝向局長辦公室 向局長拍桌 質問他:"什麼狗屁倒灶的鳥事都推給遊民
這有天理?"
局長一臉錯愕 睜大眼睛看了我幾秒
然後心平氣和的問:"先生貴姓?"
我說:"所有的壞事都是我幹的 我自首 抓我吧 敝姓游 號稱全台最帥遊民 我叫游鴻民
唱忘情水的那個有沒有?"
局長再也忍不住 驚堂木一拍 面目猙獰 翻過桌子 拿警棍不斷捅我
大罵:"我看也應該是你了 腦袋看起來不太正常的樣子
而且游鴻民唱的明明是孟婆湯 哪來的忘情水?"
後來
新聞宣布破案
可是卻沒有為之前對遊民的汙名作翻案
或許不是每個遊民都是罪犯 但每個罪犯都是遊民
至今社會對遊民的歧視汙名 就跟陪遊民露宿街頭的枕頭棉被一樣
依然存在
如果族群身分可以使人犯罪
假若有一天我們不幸落入這個族群
是不是就可以合理化自己的犯罪行為?
以上
我想請問
有沒有遊民總是被汙名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