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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文哲：我是誤入叢林的獅子，選舉後更瘋狂
專訪新任台北市長談「柯文哲效應」
作者：滕淑芬 │ 攝影：張智傑
出處：2015年1月號《遠見雜誌》 第343期
他說話直率，有問必答，有口無心，常得罪人，但又能立刻反省，讓人看不懂他的思考
邏輯。他究竟是如尼采般的狂人，還是大智若愚？至今對許多選民而言，可能還是個謎。
採訪這天，他提了好幾次禿毛狗的故事。有人養了一隻體型大的兇猛西藏獒犬，每
戰必勝。有一天他牽著獒犬，在路上看到一隻無精打采的禿毛狗，擋路的禿毛狗竟然不退
讓。獒犬很不爽，與禿毛狗鬥一場，沒想到不到五分鐘，獒犬竟然落敗。
獒犬主人驚訝地問，「你養的是什麼狗？」禿毛狗主人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狗，只知道牠在還沒掉毛之前是一隻獅子。」接著柯文哲說：「我不是誤入叢林的兔子，
我是誤入叢林的獅子，大家還搞不清楚這隻禿毛狗是什麼東西？」
「如果有一天，柯文哲變成文學家，大家也會被嚇到，」他帶點「臭屁」地說。
柯文哲聰明絕頂，學習力強，在台大醫院當了一輩子的外科醫生，原來他以為自己
為台灣建立的器官捐贈移植登錄系統，會讓他得到醫療貢獻獎，想不到2011年愛滋病患器
官誤植事件，竟被台大醫院、衛生署、監察院調查。
器官誤植事件 惹毛睡獅
「刀不是我開的、電話不是我接的，檢驗不是我做的，最後監察院竟然只彈劾我一人，
怎麼不會不好意思？」至今回想起來，他仍有些憤憤不平。
他說，就是這起事件惹毛了他這隻原本在非洲草原睡午覺的獅子，讓他在四天內頭
髮白了一半。這個人生的挫敗或轉折，讓他決定走出台大醫院，為自己的人生，為台北創
造另一種新的可能。
面對人生接踵而來的挑戰，柯文哲的抗壓性高，意志力堅強。雖然他首創的部分局
處首長由專家遴選制度，過程質疑不斷，但他認為：「這是轉型期的陣痛，如果我一人決
定，大家不會抗議，但就不會有這麼多樣性的團隊。」例如研考會主委陳銘薰，原是台北
大學副校長，就是自己上網報名而被徵選上。
一般評論，柯文哲執政後的最大弱點，可能就是財經專業不足，與兩岸路線模擬兩
可。
面對記者詢問，大陸國台辦已表示，兩岸交流需建立在九二共識下，過去多年來台
北與上海已舉辦多年雙城論壇，2015年還能繼續辦下去的關鍵，就在於他對九二共識的看
法。
被問到此，他說：「我不是堅持，而是我還搞不清楚什麼是九二共識？外科醫生最
大優點就是務實，不能只看標籤就買東西，也要知道裡面成分是什麼，才做決定。」
以下為他接受《遠見》專訪的精采談話：
改掉性格 我就不是柯文哲了
《遠見雜誌》問（以下簡稱問）：2014年2月號我們專訪過你，點出你是狂人，你覺得自己
到底是怎樣的人？
柯文哲答（以下簡稱答）：（柯文哲翻閱2月號雜誌，看了看後表示）大家還是搞不清
楚，沒有人認識柯文哲，柯文哲還是一個謎樣的人物。這篇報導是2月寫的，那時候大家一
定覺得是亂寫，現在再讀才覺得毛骨悚然，我就是掉毛的獅子，只是沒有人知道。
問：你想要當一個讓人害怕、毛骨悚然的市長嗎？
答：我也不曉得。我常說自己「貢高我慢」，這是佛家語言，功勞很大所以傲慢。
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喜歡嘲笑別人。我35歲當上台大醫院主任，常罵別人這麼簡單的事
，怎麼都不會；50歲後才知道，有人真的就是不會。
問：你這種快人快語的風格，要不要修正？
答：每個人都叫我修正。但謝長廷講得最對，他說不用刻意改了，人家就是因為你的
樣子才選你。你改成蘇貞昌或小英，你還是柯文哲嗎？我們選你是來改變社會，不是選你來
適應這個社會，所以就做你自己吧！
所以我常說，台灣政治哲學家只有一個半，一個是李登輝，半個是謝長廷。
最好的管理 就是不用管理
問：選上後的市政規模與方向和你之前想的有差別嗎？
答：差不多啦。台北市政府最需要的是建立一種企業文化，市民繳稅是要政府來服務
他的，不是要政府來管他的。
因此我說，以後市府公務員不必服務政治、不必服務政黨，更不用服務市長，只需要
服務市民。市府將從衙門變成服務中心，這是第一個要改變的心態與文化。
相信我做一年市長，市府的效率就會有很大改善。
市府本來就有優秀的公務員，為什麼不敢做事？我會賞罰分明，也會允許他們犯錯，
更不會出錯就找替死鬼，我相信人有奮發向上的力量，這是我對人性的信仰。
我研究印加阿茲提克文明，他們用活人獻祭，挖心，很野蠻。我讀夏商周歷史，發現
原來商朝也用活人獻祭，一次燒死幾千人。到了清朝努爾哈赤死時，妃子也要殉葬，直到康
熙皇帝才明令禁止用活人殉葬。
人類歷史是愈來愈有道德，即使出現過希特勒，也曾經墮落、毀壞，但大局勢還是往
光明方向發展。
哪裡是神？只是一個專業經理人，我是一流的管理人才，我本來就是被拔毛的獅子，只是大
家把我當成禿毛狗。
問：你聰明又自負，不會擔心無法和團隊合作嗎？
答：這就是為什麼我強調修養，要念《金剛經》，為什麼每天打坐、反省，最理想的
政治人物就是武僧，武功高強的和尚。
我前兩年不會出問題，因為我在學習，不會太狂妄，前兩年大家也敢給我建議。會出
問題在兩年後。
台大醫院為什麼會出事？因為我35歲當主任，被很多人圍剿；後來當上教授，而且十
次緊急狀況，九成九都是我猜對的，大家再也不敢質疑我。
最大危險不是你認為自己是神，而是別人把你當神的時候，聽不到實話，再也不敢質
疑他。
我像孢子 環境好就發芽
問：你現在怎麼樣快速學習市政呢？
答：每天花很多時間讀資料，除了睡覺，其他18小時都在工作。認錯是我最大優點，
錯了就錯了，也不用狡辯。
答：這不是謙卑，而是狡猾，因為打不過就收斂。我很像孢子，環境好就發芽，環境不好就
細胞病變，就降低代謝。
我太太常說我是一隻務實的獅子，沒有食物吃的時候，也會躺下來裝死。
問：你善用社群力量，以後治理市政也要看網民的民意流向？
答：我早就知道，創造歷史是少數人的事業，絕大多數人是跟進；創新是高度壓力的
行為。
但靠遴選出來的局長，絕對比郝市長的好，因為不是我一個人選的，我的局長我認識
的人不到1／4。很多人問，你怎麼敢用不認識的人？這是十幾個人選出來的，要懷疑什麼？
這叫相對，眾人的智慧會超過一人的智慧。
像客委會主委鍾永豐，如果我自己選，一定找不到這麼好的人。經由十幾個人幫你訪
才，挑出最後三個，很準。
建立「可以討論」的文化
問：但有些網民就不認同？
答：如果你講不出更好的方法，就照我的方法。我現在政治上的態度，就是讓部屬敢
講話。
這場選舉我最氣的是，一個死了26年的前總統蔣經國，不能討論嗎？
就像藍營不能提到阿扁，很奇怪，就像中邪一樣。我要建立一個「可以討論」的文化
，建立一個「用數字回答」的文化。
以前選戰都講政見，這次柯文哲講的是價值、信念：改變台灣從首都開始，改變台北
從文化開始。這是台灣第一次以改變政治文化為訴求的選戰。
有一次我去拜訪尹衍樑，他問我，鄭和和哥倫布有何不一樣？他說，鄭和七次下西洋
，都沿著海岸線走，哥倫布則是直接橫渡大西洋，航向不可知的世界。
我們這次也是，我恢復台灣海洋國家的性格，勇敢航向不可知的世界，而且相信開放
政府、全民參與；相信在野大聯盟；相信公開透明。
有人說，我是天才戰略家，拜託這哪是我發明的，東京、大阪就是這樣，台北也不例
外。這是世界趨勢，為什麼我敢不入黨跟他拚，這就是信仰。但也有可能失敗，可能時機未
到。
太陽花學運影響 遠超過想像
問：所以這次台灣時機到了？
答：我只問，當機會來時，準備好了沒？
2月16日我值完大夜班，2月17日清晨脫下白袍，掛在牆上，走出台大醫院，這可以拍成紀
錄片。你想想，過去30年的功業完全沒有了，我是世界級的醫學專家，留在醫界一定功成名
就。但卻要一個人走出台大醫院，對抗黨國機制，根本是瘋子。
問：當時是一種悲壯心情嗎？
答：沒有，我很平靜。這就是哲學修養，生死看破。
一個文明國家，生命教育要重新教。人一定會死，但死亡不是人生目的，而是在過程
中尋找意義。即使從事很困難工作，也很平靜。
問：你認為自己超越藍綠的努力，產生哪些改變？
答：我想讓國民黨更接近國民，民進黨更加進步，我已經達到逼迫兩個黨開始反省的
目的。但其他人要模仿柯文哲很不容易。這要天生一對，要柯文哲對連勝文，如果是丁守中
就不會那麼精采。所以連勝文對國家是有貢獻的，成就了這一局。
問：太陽花學運世代，如陳為廷都想模仿你的模式？
答：很難了！要靠天時地利人和，實在太難了。洪仲丘事件八個月後，發生學運，經
典之作無法重複。
全部剛剛好，要有連勝文這種對手，又發生幾起事件，累積兩股能量衝上來。
4月時連勝文的民調比我高，5月開始拉鋸，6月連就輸掉，後來一路輸。當局者迷，我也還
在研究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認為，太陽花學運的影響遠超過我們想像。
100年後回顧2014年，真正有影響的是太陽花學運，柯文哲看似跑到潮流前面，其實也
只是被潮流推著走。洪仲丘加上太陽花，最後集其大成才是台北這場選戰。
老百姓對台灣前途失望，把期望押在柯文哲身上，所以我的成敗滿重要，若失敗就萬
劫不復。
只有香蕉，就只能雇到猴子
問：你最弱的會是什麼？對哪些議題比較弱？例如兩岸財經？
答：我不認為我有什麼會弱。又不是我一人在做，有那麼多人幫你。都有專家和評議
制度的庭議制度，我都讓他們發表意見，講完我再裁決，即使不同意，我也會改，這叫民主
集中制，軍機處制度。
問：現在優秀人才都不願入閣，怎麼辦？
答：這是很大的問題。市政可分三部分：政治性（如民政、法務）、社會性（如文化、社
會、勞動、教育）和專業性（如交通、醫療、財政、資訊），其中專業性人才薪水差最多，
找財政局長就很難，我面談兩個人，一個說他年薪3000萬，一個說5000萬，後面就問不下去
了。
莊淑芬我跟她談，我一直「騙」、一直催眠，對台灣要有理想，人不能只為了錢，催
眠好久，她說還要回去再想想看。她應該會來吧，只是要掙扎一下，你不要忘記，我是很會
騙人的。
社會性人才可以實驗I-voting；但是很多人認為，搞政治很low，所以不願意進來。台
灣公務員為什麼比新加坡差，看薪資就知道。當你只有香蕉，就只能雇到猴子。
最後，請你們隨時監督我
問：你如何管理來自四面八方的市府團隊？怎麼整合這些人？
答：本來柯文哲是狂人，經過這個選舉他更瘋狂了。
我的選舉團隊是歷史上最複雜的團隊，這樣都能打贏，有什麼不可能的？
你想想看，選戰期間我就坐在這裡開會，看過去有扁系、蘇系、游系、謝系、英系的
人，他們怎麼有辦法坐在一起工作，我每次一看就差一點笑出來。
還有另外一半，是從外面路上撿來的。
這場選舉製造很多神，姚立明是「姚神」，連我的助理都有人要用10萬元聘用。
問：現在你有沒有覺得壓力很大呢？
答：我只失眠一個晚上，就是選勝那一晚。
你出去看看我在牆壁上寫的那一段文字，我想起一個人會影響這個島國的命運，就壓
力大到睡不著。
但是有陳水扁與馬英九這兩個失敗前例，我會隨時避免他們犯過的錯誤。
問：他們兩人的錯誤是什麼？
答：阿扁的哲學與人文素養太差，黃芳彥說，他連木馬屠城記的故事都不知道。他很
用功，但最後剩下選舉的動物。
馬英九的錯誤是什麼呢？他的缺點是他都在鏡子裡面找人。
問：參選這一年下來對政治最大感想是什麼？
答：我要感謝整個社會在適應我，這個社會對我還滿寬容的。最後，請你們隨時監督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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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亂台北市長選舉一池春水
柯文哲：我跟連勝文最大的差別是「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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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選台北市長 借鏡紐約經驗
連勝文：我跟柯文哲 最大不同是國際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