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絕望的冬天」
半年了,先是失去了工作,再失去了尊嚴,線現在連生活的權利都得用乞討的。
阿彩,美麗的阿彩,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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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槍撿起來!!!掩護我到對巷!!!」
「我...我不會用槍...」
「幹你娘!操!!操!!!那你跑到後面那邊......愕!!」
前方的少年被子彈擊中頭部,瞬間倒地。一片血霧在我面前飄著,我往後跌坐在地,
褲檔濕了一片。我躲在狹小的防火巷內無法反應過來,巷外的槍聲持續響著,閃閃爍爍的
槍火照映著前方少年的屍體,每一次閃爍我都看得更清楚,血液、腦漿、眼球。
剎那間我想起一年前我在戶政事務所替代役,站著發呆,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所以
我不會用槍,因為我只要站在那裡發呆,就像現在這樣看著屍體發呆,只是現在沒那麼美
好。
十多分鐘後槍聲停止了,只有奚落的腳步聲。
「站起來!手舉高!!」在我後方傳來叫喊聲。突然一槍托一擊打在我頭上。
四目相交後我仍然反應不過來「叫你站起來聽不懂是不是!!!!」
我舉起雙手站了起來,轉身面向這個人。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小,拿著一把步槍,Tshirt
已經破了幾個大洞。我發抖著身體想請他別開槍,但是緊張到說不出話。
「是不是你殺了王仔!!」當他看到少年的遺體,他快速地把槍對準我。
「是不是!!!」又一橫擊打在我肚子上。
我被帶到巷口,旁邊有另一人跟我一起報頭跪著。周遭六個人拿槍圍著我們兩個。
「說話,人躲在哪?幾個人?」看起來似乎是帶頭的青年抽著菸,兇狠地問話。
「呸!」跪地的傢伙往旁邊吐了一口口水。仔細一看才發現他穿著軍服。
接著旁邊兩個把他痛扁了一頓,當他被痛扁時,帶頭的青年把注意力轉向我。
「這咖洨是幹嘛的?」
「他躲在王仔屍體的旁邊。」
「阿六仔?」
「不知道。他不肯開口說話。」
突然帶頭青年掏出手槍衝上來抵住我的頭,把臉貼到我眼前,兇狠的眼神穿過我的瞳
孔,槍管是熱的,很熱。
「講話!!!!!攻威!!!」
「別...別殺我...挖戲呆丸狼...」
他聽到我說出的幾個字後迅速把槍收了起來。
「歹勢,太多阿六仔滲透了,我不得已只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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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軍服的人仍然被問同樣的話,但是他已經滿臉鮮血,已經看不出他原本的面容,整
張臉只看的到他呼吸時從嘴巴和著血吐出的氣泡。
「算了,問不出來的,這些阿六仔兵嘴幹你娘的硬。作掉他了晚上九點要到西螺,現
在要趕路了。」
「好吧,不浪費時間了」帶頭青年又從腰間掏出了手槍「我現再問你一個問題,回答
的出來我就不殺你。」
穿軍服的人雙眼皮覆蓋著血,但是仍然用力張開發射他憤怒的目光。
「台灣是不是中國的一部分?」
其他五人,有人蹲著、有人叼著菸、有人喝著水,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槍口上
,每個人都悠哉地看著這一幕。
「哼哈哈哈...」穿軍服的人笑了起來,往一旁吐了一口血「你說呢?」
「台灣是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帶頭的又問了一次。
「台灣當然是中國的一部分!!傻B!」
當他完成句子時,槍聲幫他畫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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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勒?」
所有人要離開前回頭看了我一眼。六個年紀看起來都不高,只有帶頭的似乎三十歲左
又,臉上有著肅穆的神情,那種稍微帶著怒顏就會讓你發寒的神情。
「你會用槍嗎?有當過兵吧?」
「不會...」
「那你滾吧,用不到你。」
「ㄟ阿俊,不能把他留在這裡,阿共仔會把他抓走。」一位矮胖的少年說。
「安捏你負責照顧伊,要趕路了,走。」
當所有人都離開時,我還是站在原地,月光下只有一旁的屍體跟我。我抬頭看了看月
亮,再一天就是滿月了,看的出幾個星座露了出來。
「走啊!幹!想姦屍是不是?」矮胖的少年對我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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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樣是不對的...」
「安那?」拿槍托打我的少年問,嘴裡咬著口香糖。
「這樣殺俘虜...還說要殺阿六仔...」
「所以...?」
「這樣是不對的...不能這樣亂殺人...就算我是阿六仔...我也沒拿武器...」
「某你系勒靠杯啊!!」突然他又打了一擊在我肚子上。
「挖嘎你共啦!阿六仔殺我老背的時候甘嗚供伊是平民,某拿武器,丟某邰伊?
把阮小弟抓去淡水河槍殺乾五供伊某拿武器,就沒邰伊?操雞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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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彩,參與社會運動多年,我愛上她,我追隨她。
最後的消息,大量的政治犯被壓解致中國。我要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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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螺大橋被炸毀了,黑暗中我們走到橋的中段才發現。這座超長的鐵橋,我們走了好
久好久,像是沒有盡頭似的,頭上包著一塊布,滲著血,望著天,想著該如何才能找到阿
彩。
「啊現在哩?要怎麼到西螺,八點多了,沒到的話豪哥那邊會以為我們陣亡了。」
「阿俊!每虎啊啦,獾頭了後先休息了,明早再出發了。」
「給林盃店店!」阿俊一臉若有所思望著對岸。
「往東走有個溪州大橋...那橋沒斷...」
「店店啦幹!」那少年又想用槍托打我。
「洪裕!!」阿俊喊了一聲,那青年動作定格後把槍收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溪州大橋沒斷?」阿俊又把臉貼到我眼前,他眼神這次沒有憤怒,但是
仍然讓我相當緊張。
「我今天走過那座橋...」
「你從西螺走過去?」
「恩...」
「你要往把邊去幹嘛?那邊全部都被佔領了,你要去幹嘛?!」
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敢說。他瞪了我幾秒,隨後指示大家回頭要走
向溪州大橋,起步前阿俊走到洪裕身旁,用了兩手指比向雙眼再比向我。
又回到了西螺,從台北逃到了高雄,一路走過濁水溪,現在又反覆地走在濁水溪上。
我好累...我的雙腿、我的心臟,唯一不變的是我的意志...阿彩...每一天都更加堅定...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