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母親的電話,要我帶小女兒回家吃中飯。平常在家中妻嚴格管制電視,所以小女兒很
愛來爺爺奶奶家,看卡通也沒人管。等到飯菜準備好,我對小女兒說:「卡通看夠了,換
別人看了」。便將電視轉到新聞台和政論台。
大約看了十幾分鐘左右吧,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心中有東西在隱隱燃燒著,但我只感覺
到胸口悶著些什麼,卻沒有清楚意識到那是什麼。就在此時,小女兒已不耐煩,又轉到了
卡通台,一轉台,那燃燒著什麼就熄滅了。
我這才意識到,那是一種「怒」,一種會傳染的「怒」,在我們無意識地接收著電視餵食
的資訊,螢幕中那滿滿的怒也隨之傳進心中。
會覺得「不舒服」,是因為我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看電視新聞或政論節目,平常要看新聞
就瀏覽各大新聞網站,挑選我想看的新聞點擊詳閱。所以,當政論節目用重鹹把他們的情
緒包裝為評論灌來時,我已經難以適應。
忽然想,這也許正是台灣最大困境之一吧,社會似乎日日流淌著一股強大的怒,一種四處
尋找撻伐標的的怒。
怒讓人們停止檢視自己的錯處,採取攻擊姿勢,妖魔化對方,就可讓自己站上道德高度;
讓人們陷入不斷膨脹的自欺,怒錯了,就用更大的怒來掩蓋,或用其他的怒來移轉焦點。
怒也自我衍生出「正當性」,「我那麼生氣,代表我的怒一定有理由!」怒變成了一種先
聲奪人的架勢,說不出道理、提不出證據,就用憤怒包裝自己的虛浮!怒變成了不證自明
的「正義」,不要惹我生氣,為什麼,因為我就是正義。
怒還發展出「娛樂性」,成了表演,在演出怒的同時,收看者也宣洩了心中的怒。至於被
押上怒之祭壇的祭品是否無辜,則無足輕重。
怒讓社會陷入情緒對立,努力找彼此的不同,而忘了尋找彼此的相同,找不到活人洩憤,
就拆銅像羞辱;怒讓問題變得膚淺,分散關注的結果,反而失去了解決問題最需要的集體
意志,就像缺水之憂喊了十多年,但不到水龍頭擠不出水前,大家寧願賭老天會在最後一
刻降下大雨。
當然,對公共事務的「怒」非壞事,對於不對的事,以怒為基底,直陳其非,導引改進,
促進改變,這「建設性的怒」是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因此,如何讓我們怒得有道理、怒
得有深度、怒後能解決真問題,而不是在假問題上如追尾巴的狗原地打轉。這是台灣的功
課。
我想到李光耀曾說:「如果整個社會處於一種委靡不振的狀態,其領導人也無法施展什麼
魄力。」我的感想是,如果社會只存在洩憤式的淺薄之怒,那麼領導人除了變成出氣筒外
,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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