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認真的回應原PO文章,文章有點長,各位鄉民如果不便,可以直接跳到最後一行。
我自己是外省第三代,我也想跟大家分享一下,不過我的狀況可能會有點異類,因為在外
省族群裡面,有這種際遇的並不是常態,但現在回頭來想想,可能要感謝老天,讓我們家
族即早看清楚世間事的本質。因為真的太多台灣人(早期的本省家族第二代)不認識外省
的生活,而外省人(也就是外省第二代)也幾乎不太在乎台灣在地生活的真正樣貌。導致
本省或外省的第三代,也就是我們,有種錯覺和不必要的誤會,糾纏在某些意識形態中。
我爺爺是浙江人,從十四歲就在南京總統府侍衛隊打雜,但他有次在護城河溺水的時候(
我爺爺小時候不會游泳),卻是一個留華的日本大學生救起來的。所以他常常說,中國人
沒必要把日本人醜化成這樣,很多結果都是政治檯面下的犧牲品,加上戰爭一來,大家都
要為了生存而奮鬥,很多結局都是不得不而無奈接受的,如果局外人太熱衷或太相信政治
人物的話,通常自己都不會有好下場。
其實我爺爺在民國六七十年的時候,這些話都不太能說,因為會被國民黨列為思想罪犯,
再加上我爺的身分有點敏感,所以他要很小心保護家人(我奶奶跟我爸)。我可能要補充
一下,我爺爺參加過的軍事活動大致有:八二三炮戰,U2偵察機教戰手冊,三軍協動作戰
訓練計畫(反攻大陸用的版本),越戰計畫(本來台灣要派人去幫忙老美,船和飛機都準
備好了)。
後來我爺爺四十歲時(嚴格說是三十九歲),本來在參指部已經被預定為外派至維吉尼亞
軍校的種子軍官,但突然在金門大病一場,緊急後送台灣,從北到南,歷經三家三軍總醫
院,都各拿到三張死亡證明書,意思是說,家人要準備幫我爺爺辦後事了。結果,來自台
南農家的奶奶,就跑到平常會拜拜的代天府去,問神明該怎麼辦,神明就說要官就沒命,
要命就沒官。從此,我爺爺的戎馬生涯就結束了。
但他沒想到,他和國防部的緣分會一直到後來眷村改建時,還會派上用場。原PO所說的花
錢加蓋來的眷村,其實有一段很長的故事。在民國79年到83年那一段時間,國防部和八軍
團正在策畫把眷村改建,美其名是幫老兵換新房子,但事實上,這群外省第二代的王八蛋
,根本是拐騙榮民伯伯一生的積蓄。在民國79年左右,這些軍方體系的人,開始跟榮民說
:「你們出一半的錢,國家出一半的錢,由政府幫你們換一個新的房子,住起來也舒服些
。」很多榮民伯伯就這樣信了,特別是南部陸軍眷村裡面許多榮民伯伯所擁有的舊式眷村
,實在也不好,比不上海軍和空軍的眷舍。
但開始改建後,許多弊端就一一浮現。一開始的時候,我爺爺和我爸,還以為只是單一案
例。但走訪附近眷村後,才發現大家都碰到一樣的狀況,如果當時有網路,那國民黨應該
就提早滅亡了,而民進黨也不會這麼隨便。
關於弊端,舉例來說,以我小時候待過的南部眷村格局是,開門進去後,有一個小小的前
院,大小面積大約一部小客車,可以曬衣服或是養魚或停單車,然後才是進入客廳、臥室
和廚房跟浴室,然後有個小閣樓,可以爬樓梯上去,通常會做為小孩子的書房。但改建後
的房舍,門口到廚房的落差,竟然會高達半米,當時,我爸請來的台灣木工說,這房子根
本不是蓋得人住的,更何況是對於許多年紀已經六七十歲的老伯伯而言,如果又單身未婚
的話,一旦發生摔倒意外,通常也是很快就過世了。當然這些南部陸軍眷村的事情,對於
當時北部外省天龍人而言(例如郝龍斌他家或吳志揚他家),根本一點也不重要。更扯的
是,這些房子蓋到一半的時候,眷改會突然說錢花完了,要榮民就這樣住進去,要不然就
自己花錢蓋完,但怎麼可能?很多榮民根本就窮得要死,如果第二代又不會賺錢的話,根
本就是雪上加霜。再來,國防部又再帶來壞消息,政府說房子一旦蓋好,配偶與子女無法
繼承,那這樣幾百萬花下去的意義又在哪裡?但在當時封閉的外省眷村裡,很多人根本不
了解真相的嚴重性,全被蒙在鼓裡,加上一些和官員勾結的眷村自治會,因為已經談好補
助款(回扣傭金),所以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知道我爸是哪根筋不對,就在那時候開始組織反抗國防部。民國79年到83年這段時間,
眷村改建真的弄得滿城風雨。甚至黃埔軍校、八軍團、政戰單位、國防部、稅務機關等,
都來查我爺爺和我爸的水錶(監聽、跟蹤、黑函等)。除此之外,國民兩黨的地方立委跟
鄉民代表,基於選舉考量,也來表達關心,但許多訪客在明白我爸沒有從政意圖後,就失
去興趣(因為無法把眷村改建議題炒作成政治選票)。
大約那時候,我爸正值壯年快四十,對於這樣的台灣人跟外省人感到很失望也很憤怒。在
一路抗爭中,串聯全省許多眷村高達四十幾處,大多以陸軍為主,其中桃園莒光X村也在
名單之中,但我爸的車子就是在莒光X村中被戳破輪胎,還被磚塊洗車…難怪我爺和我爸
都會說,為什麼外省第二代這麼多畜生(對老一輩的榮民沒有關懷心,對同輩的外省人沒
有團結心,對台灣人時又有莫名優越感…)
還好當時國防部長蔣仲齡先生曾經擔任過我爺爺的下屬,要不然國防部越來越誇張的威脅
,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記得那時候我爺爺帶著我爸爸,一起去總統府泡茶的時候。聽我
爸的描述,蔣仲齡還沒進來會客廳前,當時的八軍團某將領,就先嗆我爸說:「大家都是
外省子弟,為什麼要搞得場面這麼難看?」我爸就說:「這榮民伯伯一生跟隨蔣總統來台
,守護國家有功,怎麼連改建這種小事,也要百般刁難他們?」某將領就很不開心的回話
說:「難道你希望在機場進出關的時候,行李裡面出現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嗎?」」我爸就
回說:「怎麼黃埔軍校出來的都是一個流氓樣?你現在是要威脅我嗎?」這時候兩人要吵
起來的時候,蔣仲齡先生剛好走進來,一看到我爺爺就說:「老長官好久不見了,最近好
嗎?」八軍團的某將領就馬上和顏悅色對我爸說:「聽說你是在當商人,要不然國軍福利
社的進貨價格,隨便你開,我們來好好談。」我爸就非常不客氣的當著大家面前說:「萬
萬沒想到,堂堂一個國家將領,要用這種賄賂手段來解決問題,難怪會打仗輸給共產黨。
要不現在請門外的律師,進來作證你公然賄賂。」蔣仲齡先生當時非常給面子的只說:「
老長官的兒子,果然跟爸爸的脾氣一個樣。」
總之,眷村改建條例前前後後修了數十次,才慢慢有了現在的版本(參見補充說明第一條
)。很多台灣人,都以為外省人過得很爽,但真正在爽的人,幾乎是一群既得利益份子或
者靠裙帶關係寄生在軍政單位的外省第二代(這群人沒打過仗,但拚享受的慾望卻勝過第
一代),一般眷村老兵真的很辛苦(不像本省人有田產或土地資源),若沒有娶老婆就算
了,如果娶了老婆,又要養小孩,那就還要兼差(必須克服語言不通所產生的不必要誤會
)。而在民國六十年代的大環境中,經過二二八事變且正值戒嚴,白色恐怖的氣氛依然瀰
漫在全台,我爸即便考上了國立知名法律系,但依然屢次碰到教官私自闖入宿舍翻抽屜檢
查違禁品。
這麼多年過去了,根據我爺爺和我爸的描述,國民黨掌權者排除異己真的很在行,但如何
經營一個安居樂業的繁榮發展國家,完全是門外漢。
我從小就是很相信我爺爺跟我爸爸,他倆對於國民黨的評斷。一個是革命軍人,總是出入
領導核心的高級軍官,一個是知識青年,曾獲中山獎學金全國第一的內定職業學生,但被
我爸拒絕了(國民黨作假真的是天下第一,我爸從來沒有加入國民黨,但國民黨可以為了
討好我爸,特別作了一本我爸從救國團童軍到國民黨青年部的完整經歷假資料出來。)
當然我家沒甚麼在藍或綠的,只要是不符合正道人心的,都是不被接受的,只是時代真的
太亂,我爺爺晚年開始勸我爸,要學會潛藏,我爺爺淡淡地說:「你們過和平生活的人,
畢竟差我們那一輩差太多,我們經歷戰爭也經歷背叛,我非常清楚知道,台灣從國軍來台
到現在根本沒有一位夠格的領導者,但中國在未來機會比台灣多,你們應該擔心為什麼台
灣沒有一個明君?」我爺爺說這句話的時候,大約是1996年,那時候阿扁沒有上台,國民
黨還在李登輝呼風喚雨的年代,全台在幻想股票上萬點,沉浸在亞洲金融中心的美夢中。
的確,很少有外省第三代,能有機會,這麼接近國民黨領導核心,卻不同流合汙。至於獨
或統,這命題最重要的一個變因是『時間』。我們家,是怎麼看待統獨問題,或許也可以
分享一下給大家。
首先,投藍或投綠,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問題。因為外省第三代基本上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
。再來,套句蔣經國曾經說過的話:「台灣的命運和政權,都應該交給台灣人去決定。」
也就是說,本省和外省對立的意識,是一個過時的議題。國民黨的外省集團(郝龍斌,吳
志揚,連勝文,朱立倫等人,都應該開放國民黨的大門,讓好奇的年輕人進去改革,這樣
國民黨才有存活的機會,但事實上,國民黨沒有。)而民進黨也不應該一昧塑造恐中氣氛
,或用假獨立議題欺騙老百姓(我問過很多深綠的計程車司機,如果中共統治可以讓你們
賺得錢翻倍,你們要繼續支持獨立嗎?很多計程車司機無法馬上回答我這問題;而許多深
綠農村,也常聽到有人說,台灣獨立就獨立呀,阿共打過來也不用怕,但一問這些人,願
意讓兒子孫子上戰場嗎?又語塞了…我始終認為,現階段的台灣民族性還是投機的牆頭草
居多,過往的台灣歷史也是如此,但未來還要繼續如此嗎?)
再者,因為我們都仰賴台灣這座島活著,我們必須思考一個信仰:『你願意為台灣而死嗎
?』或者『台灣人需要一個國家嗎?』我們如果願意共同為了一個美好的台灣努力,即便
心中的想像各自有所不同,但只要以台灣為主體意識,而不是受到歐美日中遙控,這才是
投票時,我們家所期待的候選人。
最後,那些偏激的閩南沙文主義ID鄉民,在你們沒有為因守護台灣抵禦侵略流血過之前,
千萬別談你們有多愛台灣,因為你們的愛國心,在現在,根本比不上那些,背離家鄉半世
紀,卻死守台灣而終老的榮民老兵。
若因分化,而使台灣人無法聚焦在認同這個國家『台灣Taiwan』,那不論身為原住民或本
省人或外省人,就一點意義也沒有。這道理很簡單,台灣人都不支持台灣了,外國人又憑
甚麼來協助我們?在呼喊『愛台灣』之前,請每一位台灣人,不管你是誰的第三代(高山
文化、閩南文化、客家文化、外省族群、還是新移民),好好思考,在面臨困境時,我們
願意堅持很久很久嗎?
想想摩西帶領的希伯來人,他們在埃及當了四百年的奴隸。那台灣人呢?當自己的主人,
好嗎?(外省第三代的家庭依然有很多深藍689,但我們家越來越少去和他們交流的原因
,卻是因為深藍們其實不太愛思考和進行溝通,講難聽點就是蠻反智的一群生物。)
補充說明:
1. 國軍老舊眷村改建條例
http://goo.gl/r55FzS
第5條(原眷戶享有承購之權益)
原眷戶享有承購依本條例興建之住宅及由政府給與輔助購宅款之權益。原眷戶死亡者,由
配偶優先承受其權益;原眷戶與配偶均死亡者,由其子女承受其權益,餘均不得承受其權
益。
前項子女人數在二人以上者,應於原眷戶與配偶均死亡之日起六個月內,以書面協議向主
管機關表示由一人承受權益,逾期均喪失承受之權益。但於中華民國八十五年十一月四日
行政院核定國軍老舊眷村改建計畫或於本條例修正施行前,原眷戶與配偶均死亡者,其子
女應於本條例修正施行之日起六個月內,以書面協議向主管機關表示由一人承受權益。
本條例修正施行前,已依國軍老舊眷村改建計畫辦理改建之眷村,原眷戶之子女依第二項
但書辦理權益承受之相關作業規定,由主管機關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