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時報
被禁的年節歌曲：保衛黃河
2017年01月29日 10:46 許劍虹/台中報導
2012年，國軍舉辦「紀念七七抗戰七十五週年-盧溝曉月」音樂會彩排，來自陸、海、空
軍官校等軍事院校200多名學生的軍校生合唱團，帶領聽眾緬懷先烈，傳唱《保衛黃河》
在內的愛國歌曲。（中央社）
http://img.chinatimes.com/newsphoto/2017-01-26/656/20170126003868.jpg
在國人的認知中，由光未然作時，冼星海作曲的《保衛黃河》是一首有名的抗戰愛國歌曲
。然而因為其曲調反映出了華北農村歡慶年節的氣氛，所以每年農曆春節的時候，在台北
捷運與全台灣各地的百貨公司，都能夠聽到這首歌曲被當作新年歌曲使用。
然而由於光未然與冼星海兩人都有強烈左派背景，而且《保衛黃河》歌頌的對象，又很明
顯是在華北農村打游擊的中共8路軍，所以在過去蔣中正與蔣經國執政的時代，這首歌曲
在台灣是被禁止傳唱的。儘管中華民國政府有意將大陸時期一切與中共有關的集體記憶通
通消滅，但是對於許多唱過《保衛黃河》的榮民前輩而言，這卻是永生難忘的回憶。
抗戰期間跟隨擔任第1戰區自衛軍第1路軍司令高俠軒將軍，在河南平頂山一帶打游擊，現
居宜蘭的先進高雙印就表示，《保衛黃河》描寫的不僅是8路軍打游擊的情況，同時也是
描寫他們國民黨游擊隊在華北打游擊的情況，因此不論是來自國共兩軍的老兵，對這首歌
都有同樣強烈的共鳴。更重要的，則是有這種共鳴的老人還不只外省人。
2010年，台灣的國軍軍校生高歌華北農村味道強烈的《黃河大合唱》。
https://youtu.be/smL_j6254UE
做為《黃河大合唱》組曲之一的《保衛黃河》，早在光復初期就已經由左翼文化人傳到了
台灣，與《義勇軍進行曲》一樣成為了兩岸人民無法忘記的共同歷史回憶。所以伴隨著蔣
經國在1988年1月的離世，許多致力於兩岸文化交流的人士便展開解禁抗日歌曲的工作。
除了本身懷抱的民族情感外，他們也相信共同的歷史記憶，能為即將開展的兩岸談判累積
互信基礎。
1988年11月，來自海內外的中國近代史研究者齊聚台北，與新聞局局長邵玉銘共商解除對
抗日歌曲禁令的相關事宜。父親為東北地下抗日工作者，自己也參加過保釣運動的邵玉銘
先生，就致力於放寬政府對抗日歌曲查禁的尺度。在國民黨保守人士的牽制下，他破除萬
難的同與會人士達成解除160首抗日歌曲的禁令。
不過《黃河大合唱》的八個樂章當中，除了《黃河頌》和《黃水謠》外，包括《保衛黃河
》在內幾乎沒有一個不違背禁止宣揚共產主義的禁令，因此讓邵玉銘他們傷透了腦筋。一
個月後，台北愛樂文教基金會成立，並打算在隔年7月份於國家音樂廳舉辦演唱會，高歌
《黃河大合唱》來紀念抗戰，讓整個局面變得更加複雜化。
其中最敏感的，還不是強調「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的《保衛黃河》，而是《太行山上
》。邵玉銘在其回憶錄《此生不渝：我的台灣、美國、大陸歲月》中指出：「例如內中『
太行山上打游擊』詞句，係指中共8路軍總司令朱德在太行山打游擊一事；『新中國已經
破曉」詞句，影射中共革命建立『新中國』；『向著全世界勞動的人民發出戰鬥的警號』
詞句，直指國際共黨之革命行動。」
兩岸人民經歷共同的苦難史累積起來的民族情感，又豈是國民黨能夠以政治手段查禁的？
邵玉銘指出，當時台灣市面上販售，由大陸合唱團和樂團演出的《黃河大合唱》錄音帶已
經超過20,000卷。由於堅決反共的兩位蔣總統都已經離開了人世，負責查禁歌的警備總部
對這些錄音帶似乎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只是要在中正紀念堂的國家音樂廳演奏這樣的「紅歌」，看在邵玉銘眼中實在是太過於敏
感。對於這個問題，全台灣的音樂人與文藝界人士進行了激烈討論。其中作詞人黃瑩表示
：「該曲在抗戰時是全國人民大唱特唱的歌曲，政府遷台之後，中共一再演唱《黃河》，
企圖讓人民以為八年抗戰都是中共打的，如果我們因此而禁此曲，豈不將抗戰的成就拱手
讓給中共？」
1989年6月24日，新聞局又召集10多名音樂人與歷史學者討論解除《黃河大合唱》禁令的
問題。他們也一致認為政府應該彈性看待這個問題，將《黃河大合唱》的部份敏感詞句修
改後解除禁令。「太行山上打游擊」一詞改為「敵後齊心打游擊」，「新中國已經破曉」
一詞改為「全中國已經破曉」，「向著全世界勞動的人民發出戰鬥的警號」詞中「勞動」
二字，改為「受難」。
曾經有一位新聞局出版處的人詢問邵玉銘，「敵後齊心打游擊」中的「打游擊」是否有隱
射中共打游擊的問題。沒有想到的是，身為國民黨高官的邵玉銘居然對此議題展現了意想
不到的寬大態度，指出中共在敵後打游擊是歷史事實，不應該有所更動。得到邵玉銘的大
力支持，《黃河大合唱》被解除了禁令，並順利於當年7月1日在國家音樂廳正式演出。
《黄河大合唱》向來被視為中共抗日歌曲，在大陸沒有被查禁的問題。
https://youtu.be/CiMmxTr0ebY
過去曾在美國參加反共愛國聯盟，與親共左派學生鬥爭的邵玉銘局長獲邀出席演出，見證
了這個歷史性的一刻。聽著《黃河大合唱》熱血澎拜的音樂，他與現場出席活動的老兵、
眷村子弟以及台灣聽眾們一起留下了感人的眼淚。演唱《黃河大合唱》的台北愛樂200多
名團員，還在演奏結束後高喊「謝謝邵局長」來向他致意。
美中不足之處，其實是「太行山上打游擊」這個詞並沒有更改的必要，因為龐炳勳指揮的
40軍與孫殿英指揮的新5軍，其實在太行山戰場上一直堅持抗戰到1943年5月為止。許多來
到台灣的老兵，也都有在太行山上打游擊的回憶。而聽到《保衛黃河》時，這些榮民前輩
更掩不住內心的激動高喊：「誰說只有共產黨保衛華北，咱們也保衛了華北！」
《黃河大合唱》的解禁，讓兩岸政府找到了「國共合作」的共同回憶。以這樣的回憶為基
礎，台北與北京累積了超過40年的堅冰快速溶解。雙方的快速接觸，就連發生於同年的「
六四天安門事件」都沒有辦法阻擋。國家統一委員會的成立，《國家統一綱領》的通過，
乃至於海基會與海協會的接觸，都與潛藏在《黃河大合唱》背後的民族情感有密不可分的
關係。
可能因為《黃河大合唱》背後代表的，仍然是中共「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史觀，國防部
一開始仍然十分抗拒讓國軍官兵演唱這首歌曲。而且在進入強調「本土化」與「去中國化
」的李登輝時代中期以後，《黃河大合唱》等強調大中國主義的歌曲，一般都是由新黨的
大愛合唱團或者中國統一聯盟的唐韻合唱團等標榜統派色彩的團體傳唱。
反而是到了民進黨陳水扁政府執政的2005年，中華民國國防部為了紀念抗戰勝利60年，舉
辦了「為勝利而生」音樂會時，出現了三軍院校的弟兄高歌《保衛黃河》與《游擊隊之歌
》等8路軍色彩濃厚的抗戰歌曲，但是卻沒有得到社會大眾與媒體的注意。不過在陳水扁
時代開了先例以後，國軍再也不必擔心任何政治禁忌，唱起了這首中國人民解放軍目前也
還在傳唱的愛國歌曲。
《保衛黃河》的曲調充滿年節氣味，很受台灣人喜愛。
https://youtu.be/-nsYP1KUqu4
但是，《保衛黃河》在台灣最常出現的場合，並不是國防部舉辦的抗戰或者建軍紀念活動
，也不是國家音樂廳，而是過年過節時每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可能因為曲調喜氣洋洋，而
且華北農村與台灣農村的文化習俗與傳統也是大同小異的原因，台灣商家在過年過節的時
候習慣撥放此歌。在強調大吉大利的情況下，聽這首歌的人，也就不會去在乎其背後代表
的究竟是「統派」還是「獨派」史觀了。
(中時電子報)
http://www.chinatimes.com/realtimenews/20170126003672-26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