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民國99年底說起,
那時我剛退伍。
我母親因為腳扭到復原進度緩慢,
所以父親決定帶她到家裡附近的區域醫院檢查,
另一方面又聽聞鄰居說母親有時候走路都會搖搖晃晃去抱電線桿,
這次入院也要順便檢查是否有其它問題。
經檢查之後發現腳底板有骨裂的情形,
所以才遲遲未能復原,
但比較令人擔憂的是照過腦部電腦斷層後,
醫師研判是腦炎便給予類固醇做後續治療。
只是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
這中間我們也曾到醫學中心做過檢查,
得到的是一樣的答覆,腦炎。
但無論怎麼給藥,
母親的意識一日比一日模糊,
到了100年3月底時,
她已經完全失去意識,
於是我與父親開始了一段尋醫與問神的漫漫旅程。
在母親失去意識後
我與父親跑遍各家親友推薦的醫院,
甚至從台中千里迢迢開車北上到關渡醫院,
但始終沒有什麼進展。
這段期間我們家人始終在家裡及醫院來回奔波,
最後,父親決定再將母親送往林口長庚,
確定長庚有床位後便立即向原醫院提出轉院申請,
當天立即請救護車北上林口,
只是到了長庚急診室後,
護理人員判斷母親已經需要仰賴呼吸器,
一般病房並無法提供,
父親思索一會兒後,立即決定回台中另一家醫學中心。
該醫學中心看了前兩家的電腦斷層後也認為是腦炎,
不過當他們再為母親做一次電腦斷層後,
卻有了令我們全家陷入愁雲慘霧的發展,
-腦部瀰漫性淋巴癌-只剩3~6個月的壽命,
神經外科的醫師這麼說著。
「如果媽媽需要急救的話,你們的想法如何?」父親在車上問著兩個姐姐與我。
我記得當時車上是一片靜默,
然後是此起彼落的啜泣聲,
接著我留著眼淚說不要救了,
而這也是我們全家人的共識。
然而母親在進行氣切以及化療後,
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
她還沒有離開我們,
我們幫她翻身拍背、抽痰換尿布,
白晝黑夜、家裡或醫院,
醫院的看護都笑說父親以後可以去應徵當看護了。
可是插著呼吸的母親始終沒有醒來,
昏迷指數一起維持在令人沮喪的3。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好累,
為了照顧母親,
我推去了許多朋友的邀約,
為什麼上天要給我這樣的生活?
為什麼剛退休不久的母親就這麼病倒了?
為什麼剛退休不久的父親不能享樂就這麼一直顧著母親了?
104年底,父親在醫院照顧母親時摔倒造成的背傷遲遲未好,
他整個人食慾大減,
睡眠時間也越來越長,
排尿及排便也越來越不正常。
帶他到醫院檢查後也得到令人心碎的消息,
-肺腺癌第四期-只剩下1~2年的時間。
我記得隔天上班主管問我父親檢查的怎麼樣時,
我立馬紅了眼眶掉下眼淚,
因為一直以為只是骨刺,
因為一直以為只是椎間盤突出。
父親開始住院治療的前期,
因為腫瘤壓迫到腦部的關係,
他說話辭不達意、時間軸也有點錯亂,
所幸標靶藥物發揮功效,
他慢慢地恢復了。
有一天在病床旁,
他把我們三姐弟叫到一旁開始交代後事,
然後說了一句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忘記的話,
「有你們三個子女,我這輩子已經足夠了。」
105年4月,
我在家裡照顧父親時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告訴我母親快不行了,
我哭著告訴父親後趕到了醫院,
母親的皮膚已經出現了許多紫斑,
我牽起她的手,
冷冰冰的。
我知道她已經離開人世,
在我來之前就已經離開了,
這一次是真的離開我們了,
那持續運作的呼吸器我知道只是一種假象罷了。
母親告別式那天,
父親坐在輪椅上看著躺在棺材裡的母親大聲啜泣著,
五年半了,
母親折騰五年半終於解脫了。
105年12月某天半夜,
接到在醫院照顧父親的二姐電話,
「爸爸走了。」
而我還是沒能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
從確診到死亡只有短短的11個月,
母親走了,
怎麼父親你也跟著走了,
我忘了105年是怎樣的一年,
我只記得那是我活到現在最悲痛的一年。
106年3月,
最疼愛我的阿嬤也走了,
這一次似乎沒有這麼難過,
因為阿嬤應該是在沒有感覺到太多病痛的時候離開的,
我甚至有點為她開心。
一直到現在,
有時候一想起他們,
我的眼淚還是會立馬滑落,
不管是在上班時、洗澡時或是坐在沙發發呆時。
當什麼事都要自己來時,
才會發現父母親的偉大,
我不能撒嬌了,
參加婚禮看到新人被父母牽進場總是鼻酸的。
二姐剛生了一個可愛的小男孩,
如果他們在一定會很開心吧?
關於你說的要怎麼釋懷,
對我來說,
可能永遠無法釋懷,
也可能永遠不需要釋懷,
因為他們已經活在我的心裡,
活在我的世界分分秒秒,
那個我幼稚園時大便在褲子上而用衣架打我屁股的母親,
那個我小學把她煮好的菜打翻而賞我一巴掌的母親,
那個因為我說謊而被他教訓的父親,
那個喜歡用鬍渣磨蹭我臉頰的父親,
那個揹著我到處串門子的阿嬤,
那個將我抓到的蟋蟀炸給我吃的阿嬤,
他們雖然有時候很討厭,
可是我卻好喜歡他們,
即時他們離開了,
但我還擁有與他們的回憶,
是會有點難過,
但更多的是我們一起擁有過的美好。
我始終相信,
我不是最慘的人,
因為我還能夠哭,
因為我還有回憶,
因為我還有家人朋友,
我說完了,
那麼你呢?
你會越來越好的,
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