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媒體來源:
風傳媒
2.完整新聞標題:
20歲小媽媽遭沖床機斷手見骨、全身掐痕被蓮蓬頭狂毆
中國留學生來台記下真實「奴工島」地獄
3.完整新聞內文:
他們賭上一切身家來到台灣,最後卻換來一身傷痕──20出頭的看護工天天被雇主用蓮蓬頭
毆打、全身都是掐痕,為養大孩子從印尼來台灣的小媽媽在工廠被沖床機斬斷右手、雇主
用10萬元要她閉嘴,菲律賓來的年輕人在化學槽旁工作、身上都是一點一點……外籍勞工
在台灣經歷了什麼,從中國來台灣讀書的留學生姜雯在《奴工島》一書記下了,字字句句
都是破碎的人生。
「有人會說『妳憑什麼批評台灣』,但我不是要批評台灣,我批評的是台灣外籍勞工政策
、他們結構性的困境。」姜雯嘆。談起為何來台灣會接觸移工,她說都是因緣際會,起先
想做的是偷渡客議題,在教授建議下轉做田野調查、成為移工團體志工,而這一做便成震
撼教育。
來台灣以前,姜雯從未見過職災、勞工斷手斷腳,也不知道台灣許多外籍看護工只能在廁
所吃飯、天天被打、一晚被雇主「弄醒」5–6次、連續25天無法睡覺而疲憊暈厥──而她
筆下的移工亦是如此,來台灣以前,他們也未想過原來許多移工在台灣過的是有如人間地
獄的生活。為何滿懷夢想來台灣工作,卻是夢碎收場?姜雯的《奴工島》,忠實寫下「以
人為奴的體制,不把人當人看的荒謬」,那些勞工傷痕累累的日常。
被蓮蓬頭毆打、掐出一身傷痕 她逃離雇主仍不敢出門:我好怕遇到「姐姐」
相貌清秀的姜雯出身中國蘇州,來台灣以前在荷蘭留學、於當地電信業工作、也有機會申
請綠卡,一切看似人生勝利組,但背後無奈也只有自己知道。
「歧視這種東西,是無所不在的。」姜雯說,身為一個中國人在荷蘭很難融入主流社會,
即便任職於中國人公司,老闆深知他們一心想留下來的心情,盡可能苛刻刁難,她經常擔
心一個月之後是不是公司就不要她了、就要打包回去,惴惴不安,加上還是想從事文字工
作,索性心一橫不幹了,到台灣讀碩士。
一開始來台灣,姜雯想了解的是「偷渡客」。她聽長輩說過一些中國人搭船從福建偷渡的
經驗,聽過船艙底下暗不見天日的生活、聽過不少婦女在船上被強暴、生病死了就拋入海
,後來她雖然不是以偷渡客為論文主題,接觸的人們卻也有著相似命運──她接觸了台灣
的外籍勞工,一群不被當人看的存在。
為了寫論文,姜雯加入移工團體「台灣國際勞工協會」(TIWA)成為志工,也經歷大多中
國學生在台灣不會面臨的震撼教育。在台灣每40人就有一人是移工,他們來自菲律賓、印
尼、泰國、越南等東南亞諸國,年紀輕輕卻扛上沉重經濟壓力,為了給孩子更好的生活賣
房賣地換取20萬元台幣仲介費用、賭上一切身家來到台灣,換來的卻往往是一身傷痕。
「她一直被掐,被掐到身上都是掐痕,她說幫姐姐洗澡的時候姐姐都會用蓮蓬頭打她……
」這是姜雯接觸的其中一個看護工,那女孩才20幾歲,到TIWA庇護中心之前在台灣沒半個
朋友,談起她,姜雯就感嘆:「我想想我20多歲在幹嘛?買漂亮新衣啊、買包包啊幹嘛的
……」
當時那看護工來台灣才2、3個月,剛到庇護中心時每天晚上都在哭,姜雯想帶她出去散心
,她說怕遇到「姐姐」,即便掛保證「遇到姐姐她也不能怎樣了」那女孩上捷運還是不斷
顫抖,也給姜雯看她被掐被毆打的影片──面對雇主暴力她無處可逃,唯一能反抗的就是
用手機拍下一切,而那些,僅是移工在台灣面對的一小部份而已。
一夜被阿公「弄醒」6次、25天不眠不休暈倒 雇主女兒嗆:妳不起來,我叫警察把妳弄
起來!
「睡不飽」是在台外籍勞工常碰上的,姜雯在《奴工島》寫下的菲律賓籍看護工麗莎(化
名)便是一例。麗莎照顧的阿公已經89歲了,雖然癱瘓但堅持不包尿布,一夜醒來5–6次
,每次都要熬個20幾分鐘才能尿出來,於是麗莎每天都這麼過:「她的睡眠時間被割裂成
無數個時間碎片,每個夢境才剛要開始便必須結尾,一個晚上來來回回5–6次……」
麗莎夜裡無法睡覺,白天也毫無休息空檔。92歲的阿嬤不滿為何阿公總是跟麗莎說「謝謝
」,深覺自己在家地位不如一個外傭,於是阿嬤把所有委屈都倒在麗莎身上,要她進廁所
吃早餐、洗衣服必須用手洗、動輒摔門摔東西。
麗莎想休息,阿嬤就罵「付妳錢不是讓妳來休息的」,麗莎滑手機試圖維持清醒,阿嬤也
罵「每天都在玩手機」,而麗莎吃飯時總想:「這世界上沒人會想在廁所吃飯吧……」連
續無眠25天以後麗莎終於昏倒,雇主的女兒還嗆「妳不起來,我就叫警察把妳弄起來」,
無奈下麗莎只能撥打1955申訴,逃離一切。
被打也是常態。姜雯曾參加一場勞資調解會議,TIWA成員Susan以手機錄下對話存證,被
發現後仲介動手搶奪Susan的筆記本與背包、打她巴掌、扯頭髮拖下椅、摔在地再對臉補
上好幾拳,這畫面讓姜雯最害怕的是:「在勞工局如此,對工作人員如此,又何況是在家
面對一個無處申訴的勞工?」而姜雯也看見,那名仲介臉書底下一片叫好,稱讚她「替天
行道」、「扁了一個畜生」。
天天只睡1–2小時又領不到薪水、夥伴憤怒決議殺船長 他遭判刑寫信給未婚妻:不要等
我了
至於工廠工人,超時加班、加班費給錯是常態,職災也是無可避免。姜雯曾遇過6個一組
的菲律賓工人申訴,他們說每天都會接觸強酸液體,沒有任何防護措施、連口罩都沒有,
剛到庇護中心時每個都生病,肺泡都有問題,甚至有個在化學槽旁邊工作的工人「身上都
是一點一點的」。
也有人在台灣斷了手,那右手只值10萬元。姜雯遇過一個在工廠上班的女孩辛蒂(化名)
,她深知沖床機危險但沒有說不的權利,也從未抱怨過加班費給不對,只是一次加班斷了
手,一切就變了──「白白的,沒有出血,只有幾滴血,都是白色,全部都沒有了。」那
是辛蒂當下看見自己右手的樣子。
還在住院,仲介就逼辛蒂在和解書上簽字、不簽就中斷治療。後來辛蒂求助TIWA走上勞資
調解,老闆娘好兇,那是她最傷心的事。「老闆壞不壞?」姜雯曾問辛蒂,辛蒂回:「以
前不兇,現在很兇,還好,但很傷心。」傷心什麼?「以前比較少被老闆娘罵,不像其他
同事一直被罵,沒想到發生事情後卻變臉變成那樣……」辛蒂不覺得雇主很壞,當然也不
會覺得台灣人都很壞,但她真的很傷心。
有些移工心碎離開,也有一些走不了的,例如書中的阿冀。他來台灣當漁工,深覺「老闆
沒把我們當作一個工人,而是當作一個奴隸」,天天只能睡1–2小時、被打被罵、也從未
領過薪水,於是無路可走的夥伴終於憤怒了,合力把船長殺掉,推落海,判了十數年刑期
。原先在家鄉有個未婚妻的阿冀只好寫信給她,跟她說:「不要等我了。」然後獨自面對
孤獨漫長的牢獄生涯。
「如果可以選擇,我當然不會想跟他們一樣……」
許多移工來台灣是有夢的,他們期望賺很多錢,可以讓小孩去讀書、讓小孩生活條件好一
點、蓋房子、買一塊田、回鄉創業,姜雯說也確實有人可以實現這些夢想,只是更多的是
夢碎台灣。問起姜雯,若她與移工一樣生在低薪的國度,這時有人說來台灣可以賺一大筆
錢、有機會實現這一切夢想,她要不要?「有得選,我當然不願意了……」姜雯笑笑。
有得選擇,沒有人想做這些的。姜雯曾經鼓勵一個一直找不到工作的移工,這時對方告訴
她:「妳從來沒落入我這樣的狀況。」這句話給姜雯帶來不小震撼,她雖然也曾在國外被
騙錢、也曾經窮過,但別無選擇的人生她還真的沒遇過:
「無論如何我是有退路的,我是可以選的,我可以說『媽媽,可不可以幫我』,而且我沒
有舉債,但對很多人來說他是孤注一擲去做這事的,20萬台幣對他們來說──哇靠,他們
要賣房賣地才可以來台灣工作,他們是賭上人生來台灣工作的,我真的可以了解他們的境
地嗎?如果可以選擇,我當然不會想跟他們一樣……」
談起如何改善台灣移工處境,姜雯首先說,如果家裡有工廠或是請外籍看護工的,基本就
是「對他們好一點」。至於制度層面,姜雯認為私人仲介首先該廢除,減少中間仲介費用
的剝削、讓移工不必扛那麼沉重的債務,再者,讓移工可以自由轉換工作,對雇主與勞工
來說其實也是雙贏:「有些雇主會覺得他失能家庭、有阿嬤要24小時照顧,請來的看護工
讓他走就失去一個配額,申請也要一定時間……但如果大家可以合意地去留,這些問題就
不會產生了,如果雇主覺得這勞工不好,他也可以換。」
對於外勞3年需出國一次的規定廢除,姜雯也覺得是勞雇雙贏:「假設雇主覺得這勞工很
好,但他要回國啊,我還要去找其他工人,他要走,我還要找別人、還要負擔不同的成本
!」至於本勞外勞薪資是否該脫鉤,她是這樣思考的:「現在已經會有人說『外勞搶工作
』了,那是因為外勞便宜啊,所以大家會雇用外籍勞工……如果大家都是一樣的,那就讓
雇主決定。」
歧視確實無所不在,姜雯想打破「制度上的歧視」,也試著與日常生活面臨的歧視溝通。
例如記者聯訪會上,一名資深記者嘆著「台灣的外勞真的越來越多了」、「外勞在火車上
好吵」,也抱怨外勞逃跑讓雇主很麻煩。儘管出版社編輯與社長在一旁打圓場,資深記者
仍抱怨不停,而這時姜雯笑著說話了:「說到很吵,我一開始到歐洲也以為他們很安靜的
,結果歐洲人很吵,有一次足球什麼的,他們就在火車上跳跳跳,到處尿尿也是有的!」
沒有批評,沒有指責,姜雯只用一個「歐洲人也很吵」的例子便化解尷尬場面,讓資深記
者不再抱怨。各國人皆有好有壞,也都是人,累了會需要休息、想家了會想用手機,當仲
介團體抱怨「外勞都在滑手機」之時,姜雯在《奴工島》記下的是移工對家鄉的思念、滑
手機這唯一能喘息的空檔,他們對姜雯來說不只是勞動力,也是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哭
過也笑過,有著許多不同的人生與夢想。
把他們當一個人看待,而不是「奴工」。《奴工島》以絕望作為標題,背後蘊涵的,仍是
尊重每個生命的盼望。
本文部份內容取材自寶瓶文化《奴工島:一名蘇州女生在台的東南亞移工觀察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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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備註:
台灣最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