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30年「不知是誰監控我」
范雲籲全面公開「抓耙仔」真名:否則所有人都是潛在加害者
風傳媒
謝孟穎
「超過30年,依然他在暗、我在明,他監控我,我卻不知道他是誰……加害人沒揪出來,
所有人都是潛在加害者。」今(10)日台灣教授協會舉行「呼籲蔡總統下令全面公開戒嚴
時期監控檔案」記者會,身為野百合世代、時隔30年才知自己當年被監控檔案厚達千頁的
現任民進黨籍立委范雲說,當她去促轉會看自己被監控的檔案時真的感受到很大的不公平
,過了30年依然不知道線民是誰,而無法得知真相反而造成人跟人之間更大不信任,身為
昔日被監控者,范雲盼望「檔案全透明,真凶不遮掩」。
台教會會長許文堂表示,5月4日促轉會研討會雖然曝光許多壓迫人民的檔案資料、包括監
控體制,但所有壓迫者名單都是被遮蔽的,就像過去促轉會對1980年林宅血案、1981年陳
文成的「真相調查報告」,所謂「真相」也不是非常清楚。
許文堂也說目前檔案公開十分有限,國安局移轉僅197案公開、調查局5508件僅公開501件
、保密局842筆全文影像公開僅370筆、後備司令部檔案2067件也僅666件上網,且人名幾
乎是全數被掩蓋的;雖然依《政治檔案條例》第11條「政治檔案中所載公務員、證人、檢
舉人及消息來源之姓名、化名、代號及職稱,應供閱覽、抄錄或複製」,相關單位又會說
依《國家情報工作法》涉及人員身份不能提供,這矛盾尚須上級機關解決。
30年過去仍不知線民身份 「身邊誰都可能是潛在加害者」
身為昔日監控體制下「受害者」之一,范雲說她雖然不敢自稱「受害者」、畢竟經歷民主
轉型在工作求學都未受阻,但當她去促轉會看到厚達千頁的個人監控檔案,她覺得非常不
公平,過30年依然不知道線民是「誰」,身邊誰都可能是潛在加害者。
范雲引述德國史塔西檔案局長過去所言「打開傷口才是清創、癒合的開始」,過去德國公
開檔案後有超過200萬人去看,這過程可能有人悲傷,卻沒有任何人後悔看檔案、沒造成
任何報復事件;而以德國經驗看台灣是否要公開「抓耙仔」,范雲認為「造成社會不安」
是多慮,反而是遮蔽檔案、不公開檔案才會造成社會信任與和解有困難──雖然如今在總
統蔡英文執政下「最大開放、最小限制」堅持下讓國安局釋出過往3倍之多的檔案,但在
相關單位堅持下沒有完整公佈線民身份、當事人看不到校名姓名,而當線民可以隱身在檔
案,帶來的是昔日社團、同學’、朋友之間的互相猜忌。
因此范雲建議可參考德國、捷克、波蘭等實行轉型正義國家之作法,被監控者要有權力看
完整檔案、知道當年誰在監控他;此外也應做到「人事清查」,在私人企業任職者、家庭
主婦可能不用,但若有公職人員曾任線民,民眾有就有權知道公眾人物做到什麼事,「做
到這點,台灣才能真正邁向轉型正義、邁向和解。」至於隱私問題,范雲建議讓當事人也
有權對涉隱私第三方隱匿、任何一個被控訴是「抓耙仔」的人也有權在檔案註記自己為何
當年參與工作、有解釋空間,檔案公開跟保障隱私是可以兼顧的。
對於相關單位以《國家情報工作法》拒絕完全公開檔案一事,范雲也提醒是「新法優於舊
法」,按德國、波蘭等國家經驗,只有極少數涉及軍事機密國家安全的檔案要遮掩。
轉型正義為「和解共生」 受難者卻連「和解對象」都找不到
昔日白色恐怖受難者、今日擔任政治受難者團體聯合工作小組召集人的蔡寬裕表示,所有
政治受難者呼籲公開檔案已經10幾年了、《促轉條例》也通過4年多,如今政府是否有達
到當時承諾是可以去探討的。
蔡寬裕表示,就近日促轉會研究,不只政治受難者受監控、家屬也是,遭判死刑者的家屬
更是受到終生監控,「雖然我們一直要求轉型正義目的要『和解共生』,但真相不明,如
何『和解』?連『和解對象』在哪,我們都不知道……」2016年世界人權日總統蔡英文曾
向政治受難者承諾「3年內公開真相」,如今4年多過去依然真相不明,蔡寬裕盼蔡英文履
行諾言、最近就把政治檔案完全公開。
台灣基督長老教會總會幹事、牧師林偉聯表示,雖然近期促轉會發佈跟長老教會受監控相
關之報告也代表蔡政府在轉型正義的努力,但檔案解密的狀況確實讓人不甚滿意。
林偉聯回憶,過去長老教會長期受到黨國政府監控,牧師常懷疑信徒是來監控的、神學院
學生被指控是「職業學生」、牧師要出國深造卻連簽證都拿不到,雖然公開檔案後教會可
能必須解決人與人的關係、親人好友若是線民可能會讓人無法承受,但就基督教經典提到
約瑟被出賣、耶穌被門徒出賣的故事,林偉聯也對教會有信心,可以處理這方面問題。此
外,也有信徒可能是基於「忠黨愛國」投入監控工作,希望這些人也能勇敢面對良心、對
歷史做交代。
淡江大學歷史系兼任助理教授鄭睦群也提醒,抓耙仔有很多樣態,例如鄭睦群的父親曾是
長老教會成員、被當地外事組警察監控,那警察不是基督徒、為了每周日早起跟盯禮拜很
崩潰、只好跑去向鄭父坦白線民身份求助,鄭父竟也請他放心不用來、會給一份《教會周
報》方便警察交差──回顧這段鄭睦群便說,這都是「威權政府讓人民與人民為敵」,其
中狀況如何、人跟人如何應對體制,都是值得去研究的。
當事人逐漸凋零 「對受害人與家屬非常不公平」
1990年首次行政院二二八調查小組工作成員之一、如今台教會副會長陳俐甫表示,他在30
年前就看過部份檔案,那時確實能看到一些名字跟內容,雖然有些檔案不見得能掌握當事
人、還需對照與說明,但他仍希望現今要開放檔案讓學者研究、讓受害者與家屬了解自己
過去發生了什麼,否則依國安局想法隔50年才開放,很多當事人都不在世了──事實上,
30年來就有很多政治受難者凋零,更不用說很多人早被槍決犧牲,民間能呈現真相的能力
越來越被削減、這對受害人與家屬非常不公平。
陳俐甫說,依《戒嚴法》規定,所有受審卷宗都可以調閱出來、確認是否有犯罪,但1990
年國民黨錯失機會去處理真相,反而讓一些受難者被指控的內容成為一生無法抹滅的紀錄
。如今1980年代校園監控的受害人之一范雲還在、但很多二二八受難者已過世了,若要公
開檔案,希望不只讓當事人與家屬查詢,一些當年可能被滲入破壞、因此解散倒閉的報社
團體也要能查詢,得知當年真相。
為黨國、被糾纏甚至「被成為」線民 「現在公布才有機會澄清」
問起5月4日促轉會研討會上提及的案例、某雜誌社核心成員在不知朋友是調查局人員的狀
況下被寫成線民、隔30年才知道自己被寫,陳俐甫回應,這就是檔案公開的重要性──如
果看不到檔案,當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調查局人員列成線民充業績、甚至可能被當人頭
領費用,「即使現在不公佈,以後還是會被公佈,而且下次要公佈是50年後,現在公佈,
他才有機會澄清。」(相關報導:蔡榮根觀點:蔣介石為什麼會丟失大陸江山?|更多文
章)
陳俐甫也提醒,即便都是替威權政府做線民,線民也有不同樣貌,有些可能是基於「忠黨
愛國」自願替黨國做事、這種人只能說政治立場不同,也有人是因為被教官或調查局纏上
、若沒回答些什麼可能無法保障安全,或有些是同意當線民、但報告內容都是虛應故事─
─唯有公開檔案,這些故事才可以被釐清,否則隨著時間越久越難交叉比證,而資料裡的
內容就會變成唯一的「真實」、被情治機關一手掌握真相:「大家可能以為公佈真相會撕
裂社會,但沒公佈的話,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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