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家妹妹差兩歲
我十歲的時候 妹妹只有八歲
當時民風純樸的年代
娃娃機是很新奇有趣的東西
不像現在那麼氾濫 偶爾經過超商才有一台
以前家裡窮窮
娃娃機就等於大型電玩 一天玩一次就已經是很大的開銷了
妹妹不像我常跑電玩店
如果找不到妹妹人 去超商門口看 一定可以看到妹妹駐足在娃娃機前面
她站上木箱 兩手攀在玻璃上 緊貼一個小小圓圓的額頭印
看著裡面一堆圓的扁的長條的可愛娃娃
偶爾也會動動上面的搖桿按鈕 假裝自己有錢抓娃娃
我常常去超商找妹妹 然後買一條冰棒
折一半分她吃 坐在那邊看娃娃機
也因此認識常常給娃娃機補貨的矮子哥
他身高大概只有150 大概是玩具公司的員工
有時候可以看到他開小貨車來 從後車廂抓一堆娃娃出來
打開機台玻璃櫃 然後把娃娃丟進去
妹妹不怕生 好奇就站在小貨車旁邊
看著矮子哥補貨 就對他指指點點 說抓這隻啦 補那隻啦
好像她才是機台老闆
矮子哥一開始不理 但隨後就伸手把妹妹支開 要她別吵 他忙著工作賺錢
妹妹嘟噥著請求 說:"你有那麼多隻 可以送我一隻嗎??"
矮子哥笑笑 說:"這是我要做生意的東西耶 又不是做慈善 想送就送 那我吃什麼??"
妹妹問:"什麼叫做生意??"
矮子哥看她年紀小 好心解釋:"做生意就是...我有東西賣你 你拿錢來買
然後我就有錢吃飯 不會餓死 簡單說就是賣東西啦"
之後矮子哥從機台底下 拖出一大盒沉重的硬幣 都是灰白的五塊十塊
矮子哥轉頭看妹妹 她一副垂涎 他有時候會順便調撥機台按鈕
讓她免費抓娃娃 條件是 就算抓到娃娃也不能給
之後還是要放回去 只是讓她抓好玩的
但抓個幾次 不久也膩了
妹妹轉而要求 說:"抓又抓不到 不玩啦 我要抱抱"
矮子哥楞了一下 說:"我身上很臭喔!!"
妹妹說:"不是啦 你看裡面 有一隻很大很大隻的鯊魚寶寶 軟軟的很可愛
可以抓出來讓我抱抱嗎??"
妹妹張開雙臂 來形容娃娃真的很大隻
矮子哥無奈 一掌就從機台裡面把鯊魚寶寶給拎出來 叫妹妹不能弄髒 僅只一次
妹妹抱著鯊魚寶寶 差點想拔腿就跑 把娃娃帶回家 因為真的太可愛了
上面有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滑稽的尖牙齒 毛茸茸的觸感 整條軟綿綿
一緊抱 鯊魚寶寶的頭還會因為裡面棉花往上擠 而充得大大的
我坐在旁邊看了一段時間 也吃完冰棒了
就走向前去 牽著妹妹的手 說:"好了啦 別來亂 人家哥哥還要工作
而且在外面那麼久 太晚回去會挨罵的 回家了啦"
於是我就把妹妹牽回家去了
後來
因為這一次際遇 卻讓妹妹遇上一件恐怖的事情
有一天凌晨
我在床鋪旁 一直看不見妹妹的身影
心想 妹妹應該又跑去看娃娃機了
都那麼晚了 不想害她被媽媽打 所以我也沒說出來
就自己從後門溜出去 前往超商找妹妹
孤冷的街道上 寒風冽冽 呼呼吹響
四周一片漆黑 平日熱絡的店家都早已關門
我一到超商 娃娃機上的霓虹燈還閃著
但我赫然看到 妹妹竟然整個人都縮身在娃娃機裡面
妹妹哆嗦著身子 一看見眼前熟悉的身影
馬上撲上玻璃拍打 哭喊:"救我!! 救我!!"
在那小小的年紀 我哪敢拿磚頭敲玻璃
心想 妹妹小小的身軀 應該可以從洞洞裡面鑽出來吧??
我指指機台內部角落的圓形洞洞 叫她跳進去看看
妹妹會意 正要起身 但隨後又回頭 她抱住鯊魚寶寶
先把它塞進洞洞 想讓它滾出來 情急之下 不小心堵住洞口
妹妹還不忘用腳去踩 硬是把鯊魚寶寶給踩出去
之後她才像溜滑梯一樣 從洞洞裡面溜出來
我罵:"都什麼情況了 你還有時間想順便夾帶娃娃??"
我又問:"你是不是被矮子哥給關進去的?? 人家平常是看你笨笨 才假意對你好
其實他早想玩弄你!!"
妹妹搖搖頭 哭說:"不是的 是我自己鑽進去的
因為...因為人家我太想要鯊魚寶寶了嘛!!
而且我也不是偷拿 我只是想抱抱!!"
我說:"那你現在又把鯊魚寶寶給夾帶出來?? 分明說謊 其實你就是偷拿!!"
但我平常也是偷拐搶騙的壞小孩 心眼一動
又說:"反正拿都拿出來了 反正丟在路邊也沒人要 不如就抱回家 我們就當作收留嘛!!
路上丟掉的 誰的不知道 那我們就抱回家"
我以為我這番說詞可以打動妹妹 讓她開心
沒想妹妹嘴角下垂 搖頭卻說:"我們一起去警察局..."
我大驚 說:"你腦子燒壞了喔?? 偷東西是要坐牢的 不至於吧??
不然你就把鯊魚寶寶給丟在這邊 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妹妹執意不肯 我拗不過她的小脾氣
心想 反正關是關你 要玩就來
於是妹妹就拖著鯊魚寶寶 一路前往警察局
原本我以為妹妹只是餓壞了 嚇累的 沒有力氣抱 只能用拖的
我好心接過鯊魚寶寶 沒想這一條軟綿綿的娃娃 竟然有幾十斤重
而且就算我想幫忙 妹妹也不肯
她偏偏要自己抱著鯊魚寶寶的尾巴 一路拖到警察局
這一到警察局
門口服務台的警察杯杯疑惑 都這麼晚了 於是問:"小朋友迷路了嗎??"
妹妹搖頭 語氣堅定的說:"有人死了!!"
當場語驚四座 內部警備人員 全部倏然起身
警察泡了兩杯熱茶 安頓我們就座 之後詢問我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妹妹跟警察要了一支美工刀 當場剖開鯊魚寶寶的肚子
裡面赫然滾出一具血淋淋的屍體 面目一片模糊不清 盡是凝固的血塊
即便是平常見慣凶殺案的警察 此時也不禁悚然錯愕
一問之下
原來
妹妹說是她自己鑽進娃娃機裡面 這是真的
當時剛好遇到矮子哥來補貨 矮子哥看到機台裡面有個人影很眼熟
才想起是平常愛在這邊留連的小妹妹
矮子哥打開機台玻璃櫃 笑說:"哎呀 小妹妹你真是太頑皮了 怎麼可以這樣子呢??
我不就變成販賣人口了??
想要娃娃可以 長大之後踏踏實實的工作賺錢
就有錢買很多隻很多隻的娃娃了..."
但這一句話說完 還沒等妹妹反應
突然旁邊一塊磚塊砸過來 正中矮子哥的頭部
隨後一個壯漢闖入 大喝:"幹你娘!! 找你很久了 再躲啊!! 欠債不還 要你拿命來賠!!"
矮子哥一個踉蹌倒地 頭上血跡四溢
倒臥在地上呻吟:"大仔(老大)... 我現在也是在吃人頭路 打拼賺錢 沒錢是要怎麼還??
你也給我一點時間 薪水下個月五號就發出來 馬上... 馬上..."
壯漢怒吼:"工作?? 工作還有時間半夜夾娃娃?? 騙肖!! 幹你娘!!"
說完又是一陣子猛敲猛打猛捶 直到矮子哥奄奄一息 慢慢也不再動彈 嘴唇也漸漸發白
壯漢探探矮子哥的鼻息 驚呼不好 人被打死了
當下思索 心生一計 直接掀開娃娃機的玻璃櫃 揪出鯊魚寶寶
然後把矮子哥的屍體給塞進鯊魚寶寶的身體裡面
隨後清理現場 揚長離去
期間完全被妹妹給看在眼底
只是她臉色嚇傻了 嘴唇嚇白了 整個人一副呆滯 活像一隻充氣娃娃
她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克制驚嚇 讓自己表現得真的像一隻娃娃 眼睛眨也不敢眨
這才沒讓壯漢察覺 娃娃機裡面竟然躲藏一個真人
有人會鑽進娃娃機裡面 這平常也不曾聽說過的事情 也難怪壯漢無暇察覺
不然連妹妹都有生命危險
鯊魚寶寶撲通一聲就丟進去 倚靠在妹妹的身邊
裡面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正是平常對她好的矮子哥
說完
警察馬上分案調查 出動警車前往現場採集證據
我跟妹妹兩人手牽手 在孤冷寂靜的街道漫步回家
我依稀感覺到手掌之間充滿冷汗 不知道這是妹妹所滲出的還是我的??
我問妹妹:"剛剛抱著鯊魚娃娃 裡面有一具屍體 你不害怕嗎??"
妹妹故作堅強 說:"正如矮子哥拿出鯊魚寶寶讓我抱抱的時候 我感覺到人間有份溫暖
這份溫暖不管是綿軟的娃娃 還是僵硬的屍體
都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善良 深深烙印在記憶與靈魂之中
既然如此 那又有什麼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