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譜的公案】
(劇透警告：涉及《多情劍客無情劍》、《九月鷹飛》、《天涯明月刀》)
古龍的《兵器譜》有一段公案，解之者眾，其實真相超瞎，確是古龍作風。
百曉生排設《兵器譜》，品評天下高手，引發許多波瀾，事見古龍《多情劍客無情劍》。
《天涯明月刀》中，公子羽踵其事，又編出了《江湖名人榜》，可惜交代馬虎，未能後出
轉精。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也有一段《兵器譜》的情節，就是諧仿古龍。臺灣的電影
臺最愛重播《唐伯虎點秋香》，四年可超過兩百次，後生小子興許只知《兵器譜》的「星
本」，而不知「古本」了。
百曉生武功高強、見聞廣博，排名大體公正。呂鳳先目中無人，卻只屈居第五，引為奇恥
大辱，但他也沒有質疑百曉生，而是毀掉銀戟，重練一門神秘的武功，好挑戰排名。《兵
器譜》的權威可見一斑。
不過，百曉生也有四種標準/侷限，會影響排名。第一，他重男輕女，對女性不予置評，
所以赤蠍子、大歡喜女菩薩未能入榜。第二，有些人武功高深莫測，像胡不歸瘋瘋癲癲，
武功時高時低，或是珍珠城主歐陽兄妹武功奇詭、遠在海外，都無法排名。第三，因為百
曉生是評價個人武功，所以像珍珠城門下是雙胞胎，練功作戰兩人齊上，他也不列。
第四，百曉生的武學境界，不崇尚以殺人效率見長的武功，所以他雖然承認純以殺人的武
功來說，魔教至少有七位高手能名列前二十名，但他就是沒這樣排。此外，他嫌青魔手太
邪氣，也故意抑低了排名。孫老先生對阿飛、荊無命的劍法都評價不高，說他們只會殺人
，不懂武功、不配談武，這觀點也跟百曉生若合符節。
那天下高手究竟誰領風騷？讀過《多情劍客無情劍》的人都知道，《兵器譜》十大高手/
兵器乃是：
第一，天機老人孫老先生/天機棒
第二，上官金虹/龍鳳雙環
第三，李尋歡/飛刀(李尋歡在殿試拿了探花，武功也是探花，可謂「文武雙探花」)
第四，郭嵩陽/鐵劍
第五，銀戟溫侯呂鳳先/銀戟
第七，鞭神西門柔/蛇鞭
第八，諸葛剛/金剛鐵拐
第九，伊哭/青魔手
如果續讀《九月鷹飛》還會知道，第十名是東海玉蕭/玉蕭。《九月鷹飛》第十一回曰：
「昔日百曉生作兵器譜，東海玉簫名列第十，這玉簫道入，也正是當年武林十大高手中，
除了小李探花碩果僅存的一個人。」
看到這邊，讀者差不多就要翻臉了：啊第六名呢？第六名到哪去了？但是沒有就是沒有，
諸君就算翻書比翻臉還快，再翻一遍《多情劍客無情劍》，保證還是找不到的。
因為第六名查無此人，所以各種傳聞甚囂塵上。有人說是鐵笛先生，蓋他出場時，林仙兒
吹捧得很厲害，號稱「就算不是今日江湖中最負盛名的人，也差不多了」。雖然他下一回
就被阿飛秒殺了，但是李尋歡、阿飛出手，總是一擊必殺，你也搞不清楚對手到底厲不厲
害。
也有人說是林仙兒，蓋美色就是最厲害的武器。此說很現實，也有點詩意，但果真如此，
林仙兒乾脆高居第一。
還有一種說法很有意思，說第六名就是百曉生本人。他跟呂鳳先一樣，不甘人下，深以第
六名為恥，寫不下手，但又不肯擾亂排名、把自己抬高，所以乾脆空下了第六名。
這論斷非常有趣，而且百曉生確實沒把自己列進《兵器譜》裡。一般都認為這只是因為百
曉生明哲保身，想藉此逃避爭奪排名的兇殺，但也可說百曉生就是虛懸的第六名，所以毋
庸再列。
反正，如果我們高興，可以繼續猜下去，而且，我們就是猜得很樂沒錯。就好像福爾摩斯
的書迷，都會去研究華生到底結婚幾次。雖然書裡的描述充滿疑點，永遠不可能有完全圓
滿的答案，但誰在乎？能在推敲中享受樂趣，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哪怕只有一次，我還是提醒大家一句好了，古龍的確有明寫過誰是第六名，只是我
們都無法忍受真相。所以我講一次就好，講完以後，大家當沒看到，我們再繼續猜下去。
大家請參看《九月鷹飛》第十回「群鷹飛起」，郭定跟紅魔手伊夜哭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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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一出鞘，伊夜哭就覺得有股懾人的劍氣，逼到了他的眉睫。
他大驚，暴怒，狂吼一聲，紅魔手已血箭般飛了出去。
昔年青魔手在兵器譜中排名第九，其實它的威力並不在排名第六的鞭神蛇鞭、排名第七的
金剛鐵拐之下，只不過因為這件兵器太邪，所以百曉生故意抑低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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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魔手的威力並不在排名第六的鞭神蛇鞭之下……
青魔手不在排名第六的鞭神蛇鞭之下……
排名第六的鞭神蛇鞭……
鞭神蛇鞭排名第六，我聽你在咳嗽！
全世界都知道鞭神西門柔是排第七，金剛鐵拐諸葛剛是排第八！全世界都知道，就古龍不
知道！古龍就是這樣才華洋溢，寫一寫就在鬧！
所以《兵器譜》的公案、第六名的真相，非常單純，就是古龍記錯了，所以第六名就不見
了。或者說，他以為已經寫過第六名了。
我們可以想像，古龍夜半寫稿，扳著指頭喃喃算數：第九名是青魔手伊哭，已經寫過了…
…第九名都掛了，第十名也甭出場了……為了烘托第四名郭嵩陽登場，要來幾個低於第四
、高於第九的高手，那就西門柔和諸葛剛吧，排他們第七和第八……第五是呂鳳先，是不
是還漏了誰？第六名呢？喔對，第六名就是西門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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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場加映：古龍好像很擅長混淆六七，《九月鷹飛》還有另一次粗暴的口誤。請參看《九
月鷹飛》第三十四回「雙重身分」，葉開對上官小仙發表名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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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小仙嘆了口氣，道：「現在你的推測好像已漸漸變得完整些了。」
葉開道：「還不算完整。」
上官小仙笑道：「你自己也知道？」
葉開道：「我知道的事，也許比你想像中要多些。」
上官小仙道：「哦？」
葉開道：「現在我的推測還有幾點漏洞。」
上官小仙道：「你說。」
葉開道：「楊天一直不敢對你下手，為什麼忽然有了勇氣？」
上官小仙道：「這是第一點。」
葉開道：「我等的本是孤峰，他為什麼也恰巧在那時入城？」
上官小仙道：「這是第二點。」
葉開道：「楊天若不是孤峰？誰才是孤峰？」
上官小仙道：「這是第三點。」
葉開道：「孤峰若沒有和多爾甲約好在延平門相見，多爾甲身上怎麼會有那張血書？」
上官小仙道：「這是第四點。」
葉開道：「墨九星本是個隱士，為什麼一到長安，就能找出多爾甲的下落？」
上官小仙道：「這是第五點。」
葉開道：「墨九星既然終年常食五毒，怎麼會那麼容易就被毒死？」
上官小仙道：「這是第六點。」
葉開道：「苦竹本是個局外人，為什麼也會忽然慘死？」
上官小仙笑道：「現在你的推測好像已有了六點漏洞。」
葉開道：「只有六點。」
上官小仙道：「無論誰的推測，若是有了六點漏洞，這推測根本不能成立。」
葉開道：「可是我這推測一定能成立。」
上官小仙道：「哦？」
葉開道：「因為這六點漏洞，我都能解釋。」
上官小仙道：「你說。」
葉開道：「漏洞雖然有六點，解釋卻只有一個，只要用兩句話就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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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葉開果然就用兩句話揭露了真相，異常精彩。但你回頭去看，葉開的推測明明就有七
點漏洞，只是兩人都不把「苦竹之死」放在心上，上官小仙既沒有接口說：「這是第七點
。」她有意無意忽略後，葉開也沒更正。看來苦竹就是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