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邀稿代發）
刀劍如林杯莫停
牧 童
當聽到「我是來殺你的」時，他居然笑了。
眼眸毫無懼色，也不像自知在劫難逃。
莫非早知我的身分？手心滲出冷汗：「我要殺你，你卻笑？」
他仰頭將杯盞一飲而盡，胸腹大敞毫無防備：「必須殺我，但你不想。」
一語中的。
跟監偵察歷經月餘，他若非碼頭搬運，就是酒樓吃酒。
除非幾次到褔德廟協助烹煮鹹粥救助流民，也算謀反。
偵察報告呈上。廠公卻以企圖聚眾謀反為由，下令誅殺！
未幾，褔德廟融於大火，廟公死後梟首，流民一個不留。
我提出異議。上官明通瞟以冷眼：「廠公旨意，敢質疑？」
體制為何？鏽春刀的榮譽為何？
千里追緝，來到雲流酒樓。
「本店的酒甘醇沁香，酬賓只要一文錢，不嚐嚐嗎？」大嗓門的店小二問。
我搖頭打發。途中澇災流民貧童行乞，心軟施濟，盤纏意外困迫。
但小二端來淡麵與清水，竟還有一壺杜康，說是酒錢已有人代付。
見我怔愣，他起身招手：「兄弟過來吧，吾等共飲。」
互敬數盞後，我終於開口：「感謝解我一文錢之窘。」
「那就請我喝幾杯吧。」他望著我拿過來的壺。
我趕緊斟上：「這是你請我的。」
他彎了嘴角：「誰請誰把酒何其可笑，誰與誰共飲才是快事。」
我舉杯：「先乾為敬！」
「痛快！」後續暢飲三大罈，他舉箸敲碟高歌：「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
不願醒……」
藉著酒意，我也擊掌唱了起來：「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與爾同銷萬古愁～～」同唱最後一句，我倆酒罈互擊，放聲大笑。
「你是個寂寞的好人。」
「你跟蹤我，不累嗎？」
「如你所言，我不想殺你。你逃吧。」
「你是個無奈的緹騎。」他豪氣大笑。「我不逃。」
「你不怕死？」
「我怕你死。」
「錦衣衛包圍此處……卻擔心素昧平生的我？」
「不是素昧平生，是認識許久的知己。只是今天才在一起喝酒。」
怔望著他，悸動中第一支箭破窗射來。
我翻桌抵阻，在眾人驚呼走避聲中桌面迎來如麻亂箭。
我叫他快走。他笑著起身拔劍，迎戰衝進來的錦衣衛。
刀劍相擊星火迸射，桌椅四散杯盤狼藉。
上官明通趁機背後偸襲；我亮出金剛翎，掃開他的劍。
「叛徒！」上官怒叱，劍鋒轉向。
一文錢的朋友，一杯酒的情誼，能回報的可以是一條命。
數百錦衣衛圍攻，刀劍如林箭如雨；即使相互掩護，身上仍然綻出白骨血窟。
體力將殆，我全力打盡袖中石子，在一片哀嚎聲中拉他逃出酒樓。
再回過神，是坐騎已累倒癱斃。
找水餵入他口，汨出的是鮮血。
暗喜一個女孩。聽月樓的小廚娘。可惜今生無緣了。他嘆氣說。
給我撐著，現在就帶你去找她。
敵人會埋伏在往鄰鎮的途中。他虛弱地提醒。
不是認識許久的知己好友嗎？擦掉流進眼裡的血，我笑著反問。
星月高掛時，終於推開聽月樓廚房的門。
「好香。可以跟妳討一碗湯喝嗎？」抹掉嘴角的血，我笑問。
手中湯勺掉落地上，小廚娘嚇得睜眼呆立。
一路上的血沫四濺屍塊橫飛，真的累了。我從肩上將他放下：「到了。」
瞳孔已散。　
「你說不逃，是不想有人再受牽連，如褔德廟數十生靈那般吧。」闔上他眼，
我輕喟：「願來生凝眉抬眼間，都有人懂。」
　　她端來的湯碗氣霧中，彷彿見到帶著笑意的他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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