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今天就是你過世的日子了
從小到大唯一跟你學的就是說謊 投機取巧
我不願意跟同學坦白的是你是個賭徒 而在學校門口等著的黑道是來要錢的
而你唯一給過我的就是出生三天因為我日夜顛倒哭鬧的一個巴掌 跟追去幼稚園給我的一百塊
然後跟幼稚園老師解釋說你不是壞人 你只是想給自己女兒一百塊
想當然那一百塊被我交給媽媽了 而他撕成碎片
小學到國中我們搬了很多次家 不下十次吧
十次以前都會被債主找個正著 然後我們在外公跟舅舅的協助下又搬家
還有你以前的老相好跑來跟媽媽要墮胎費
那時候媽媽給了四千塊 然後在我跟妹妹裝睡的時候買一手啤酒在床邊邊流淚邊喝
明明是個不會喝酒的人 被你訓練的每晚沒有啤酒睡不好
用那雙曾經細白的手摸著我跟妹妹的臉只是不斷的掉眼淚
然後我還有個比我早出生但同父異母哥哥 只是我們再也沒有聯絡
我想沒有你之後 我們都過的比以前好很多
至少媽媽不用懷孕的時候要去做日夜顛倒的檳榔攤幫你養家
至少我可以不用下課躲在廁所裡只為了讓黑道找不到我跟那個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妹妹
然後妹妹從來沒見過你 直到你躺在殯儀館正中央等著我們去見你
你冰了好幾天 都黑了
我在理化課前接到媽媽的電話
「姐姐阿你還沒下課嗎」媽媽聲音聽起來很怪
「你要冷靜的聽我說 爸爸的姑姑在外婆家 就是你姑婆 他剛剛說你爸去世了」
媽媽聽起來很哽咽
我身邊的同學熙來攘往的說笑 倒垃圾 打鬧
我楞著杵在洗手台前面
對 我腦袋當機了
那個十幾年沒聽過的爸爸這字眼又出現在我眼前
「你下課就趕快回來好嗎 回來阿媽家 我們要講一下請喪假的事情」
然後上課鐘打了 我第一次掛我媽電話 坐回座位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立著課本以為大家就看不到 我開始在課堂上沒有聲音地大哭
原本很暴躁的理化老師 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也沒往我臉上丟粉筆叫我認真點
下課鐘一打我馬上抓起書包衝回家
看著把我當猴子觀賞的親戚們每個神情哀戚的樣子
但哀戚的臉上帶著一點輕鬆
因為 最讓他們頭痛的敗家子 今天終於不再讓他們頭痛了
聽著姑婆抱怨我們搬家這麼多次讓他很難找等等的 不得不聯絡戶政機關找上外婆
我完全沒有任何想法
直到隔天早上到了屏東的殯儀館 看見你
我才發現這是真的
外公帶著我們 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儀式進行得很快 拿手尾錢時叔叔說爸爸身無分文 所以都是他們湊出來的
我抖著拿了23塊 我還記得 妹妹抓了一大把
接著我們走出去 我跟媽媽開始抱頭痛哭 把隱形眼鏡都擠出來了
等到爬棺木 火化
妹妹一滴眼淚都沒掉
他說「你們好奇怪 他不是很久沒聯絡 幹嘛哭成這様?」
欸 你女兒在你的葬禮上說這様呢 你慚愧嗎
當然火化時的那句爸爸他也叫不出來
我們跪在那聽著火吞噬的聲音 一句話都沒說
我勉為其難被法師逼著叫爸爸 雖然我總算叫出來了
好彆扭 好拗口
但那瞬間我突然想到 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叫你的稱謂 我應該要珍惜這機會才對
因為再也沒有第二次了
我用我覺得可以讓你聽見的聲音大叫
發現自己越爬越近 被叔叔拉回來
他提醒我說那有一千多度 我不能靠近
但我真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在撿你的骨頭時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幹嘛
儀式完之後我回程的路上戴著墨鏡 除了外公跟妹妹之外每個人都掛著眼淚
到學校銷假後開始吃午餐
同學約我出去 沒說話就給我一個擁抱
這是我這輩子除了子棋跟前男友過世之外最嚎啕大哭的一次
你懂嗎?
這三個女人因為你的錯誤付出很大的代價
但其他女人我就不曉得了
你賭博借錢 讓女人墮胎 等等的事蹟我聽到耳朵都痛
可是你現在應該過得很好吧
從你那裡學來的把戲我都要忘記 我都要放下
我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個我了
也不再是你能隨便打巴掌的女兒
也不再是你抱怨為什麼我是女孩的那個孽種
因為我他媽也不想再想起那悲慘的童年
幹你娘 我要開始過自己的人生
你在另一邊快樂就好 我也別無所求了
只要我能好好過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