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本土知識分子的反省
蘇益仁/國家衛生研究院臨床研究組主任(台北市)
在我此生有知以來,始終困惑及苦思不解的一個問題是,德國希特勒及中國文革時期,知
識分子何以無法去阻止這些荒謬罪行。
知識分子獨立思考及批判的能力那裡去了。甚至,知識分子何以會成為權力主宰下甘受利
用的一群。
過去二十多年來留學中外,我不斷自台大圖書館、西雅圖華大圖書館、哈佛大學燕京圖書
館,甚至柏林的書齋裡,想去尋找這一問題的答案而不可得。直到五年前,當我讀到美國
蒙他那大學歷史學教授大衛雷勒奇(David Clay Large)所寫柏林現代史(Berlin-A
modern history)一書,對於希特勒及何涅克共黨政權下,知識分子如何由相當制式地支
持崇拜,到失望、憤怒,以迄反抗及被恐怖迫害,終而絕望只求保身,我才獲得了解答。
近幾年,我有機會讀到大陸文革的書本,也發現到當年北大及女師附中的知識分子,有類
似德國知識分子那種制式地反應及心靈變遷。對照台灣二二八事件及白色恐怖下知識分子
的心境也如出一轍。
可是,這些知識都是從書本上讀到的,缺乏切身體驗。直到阿扁執政,我們這些自詡為台
灣社會的本土知識分子,看到一幕幕荒腔走板的演出,想到昔日苦心支持起來的政權,我
們這些人竟也無能為力,我的心境竟也從支持崇拜,到失望、憤怒。二○○二年起,很多
台教會及醫界聯盟的朋友,很訝異我為什麼開始在反對扁政府的施政,我只寫了三篇文章
,已被昔日的夥伴歸為「異議分子」了,那種心境在蒼涼中帶著些許落寞。我開始曉得「
明哲保身」的真諦。二○○三年台灣受到SARS的重創,我有機會為這個國家社會盡一份心
力,心中那種失望與無力感也因而稍獲解脫。
近日來,很多朋友問我會不會失望扁政府的這些弊端,但是此刻,我內心反而坦然,不再
憤怒失望,我反而看到台灣民主政治的生機,也為台灣社會將步入另一個更穩固的時代欣
喜。當我們這些昔日夥伴的聲音逐漸凋零,台灣另有一批勇敢的知識分子又冒出來,推動
著改革。
看來台灣應該不會像菲律賓,也不會像三、四十年代的德國,更不會像六、七○年代的中
國。台灣,希望您向更成熟的民主道路前進。
【2006/05/29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