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病夫風波:思索中國玻璃心迷思的病理

作者: vikk33 (陳V)   2020-03-16 10:4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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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夫風波:思索中國玻璃心迷思的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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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誤讀與愛國動員
月前,中國驅逐WSJ三名駐京記者,因其刊登的一篇名為《中國是真正的亞洲病夫》的專
欄,文章被中國當局和網民指摘為種族歧視、辱華。被驅逐的三名記者曾報導過齊明澳洲
洗錢與新疆再教育營等事件。
評論標題的「亞洲病夫」一詞,在中國社群媒體上引發不滿,微博「華爾街日報辱華」超
級話題閱讀量已經超過1200萬,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兩次在記者會上批評該文「傷害中國人
民感情」。
WSJ辱華了嗎
縱覽全文,作者米德是以目前的肺炎疫情為引,分析中國的金融市場可能出現的危機及其
對全球經濟的影響,他認為中國雖然有經濟實力,金融環境卻十分脆弱,肺炎疫情可能是
改變中國乃至全球政經環境的黑天鵝。目前武漢肺炎病毒已散布全球,中國經濟一但崩潰
,後果亦會遍及全球,包括各地大宗商品價格暴跌、供應鏈崩潰。文章邏輯嚴謹,切中肯
綮,也符合WSJ的風格,文章內容本身並無半分辱華意味。
文體上,該文不是代表報館立場的「社論」(Editorial),而是反映專欄作者個人觀點
的「評論」,且WSJ新聞部與評論部相互獨立,新聞采訪和評論版面互不影響。中國社群
網路上的討伐聲浪並未仔細區分二者,誤認為是WSJ編輯部別有用心地用文字羞辱疫情中
的中國。
最具爭議的是標題的措辭,有網民聯想到電影《精武門》中日本人在霍元甲喪禮送贈「東
亞病夫」牌匾的情節,事實上,sick man of…是英文慣用的一種表述,形容一國衰頹的
狀態,這一表述首先由俄國沙皇創造用以指代衰落的鄂圖曼土耳其(sick man of Europe)
,有西方觀察者目睹晚清改革乏力,內部問題重重,因而大清/中國也被類似地稱為sick
man of Asia或sick man of East Asia。進入21世紀,這一表述多次見諸報端,被用在更
多的國家上,比如2005年,美國學者Nicholas Eberstadt撰文稱俄國為Russia: the
sick man of Europe;2009年,Foreign Policy刊登的文章也以The Sick Man of Asia為
題描述陷於政經困局的日本;2019年,金融時報評論員Martin Wolf也用sick man of
Europe形容英國;就連中國學者黃嚴忠也曾在2011年在Foreign Affairs上撰文The Sick
Man of Asia:China's Health Crisis,評論中國的公共衛生危機之嚴峻。
對於慣用表達「過敏」,一定程度上,原因之一也是東亞病夫一詞涵義及其流變相對複雜
特殊,學者楊瑞松在《病夫、黃禍與睡獅──「西方」視野中的中國形象與近代中國國族
論述想像》一書中有詳盡而準確的闡述。「東亞病夫」其實是一種「想像的恥辱」,清末
民初國人為激發民族主義情緒所做的自我污名化。
「東亞病夫」的用語經過晚清知識分子(嚴復、梁啟超、康有為等)鼓吹改革的轉化,意
義從政府轉移至身體,成為國人身體的病態象徵,當時旨在以此鼓動國人放足斷髮,禁吸
鴉片,講究生育之法,後來逐漸積澱、強化為近代以來屈辱的象徵和召喚民族自強的符號
,在體育教育、生活規訓、公共衛生等面向上成為激發民族自強的反例。在日益高漲的民
族主義的推波助瀾下,「東亞病夫」成為所謂國恥和民族之恥的象徵,是「他者」的無情
惡意嘲諷,這種意識深植於近代國人的集體認同裡。
1972年的香港電影《精武門》中,李小龍飾演的陳真以剛猛的體態、淩厲的身手摧毀「東
亞病夫」的匾額,這部影視作品的走紅,的虛構橋段倒是以直觀的方式從心理上洗刷了從
國人身體衍生出的集體恥辱。
1972年香港電影《精武門》海報。(維基百科)
歷經晚清知識分子的轉化和香港影視作品的再創作,「東亞病夫」逐漸被「華人」單方面
視作「外侮」的標志,而WSJ的這篇專欄的標題恰好猜到雷區,由此構成風波的心理和文
化上的誘因。
辱華的羅網
表面上看,病夫風波是中國讀者單憑字面意思對文章標題會錯意的誤讀現象,即基於民族
主義歷史情緒和新冠病毒疫情現實的對接,誤認為病夫的慣用表達是對國族的侮辱與嘲諷

進一步考察不難發現,病夫標題引發的網路討伐,不僅有對慣用表達的誤讀,更有只看標
題不看正文,不區分社論與評論文體差別的資訊偏差,以及最重要的,對「外侮」性質簡
單定勢的強調。這並非單純依靠科普能夠消弭的,解釋sickmanof用語本意及流變的微信
公眾號文章在短時間內被刪除,一如去年和前年有外企將中港台並列引發爭議,也有人好
心或者客觀的普及ISO 3166標準,即便是這種不站隊的科普文章也被迅速刪除,從側面反
映出形形色色的辱華風波並非單純是基於語言文化差異的偶然事件,而是民族主義符號操
弄的常規動作。
近年來辱華風波可以說是層出不窮,《日德蘭郵報》諷刺漫畫是辱華,D&G上海宣傳片用
筷子吃披薩是辱華,Burberry面如死灰賀年廣告照是辱華,漫威《上气》中傅滿洲的角色
是辱華,周子瑜舉青天白日旗是辱華,《還願》裡的符咒也是辱華……辱華的紅線越來越
多,幾乎到了動輒得咎的地步。
回顧歷次的辱華風波,幾乎都有媒體放大並強化辱華的線索,網民雲集響應,厲聲討伐外
國勢力這幾個階段,不少網民裹挾其中,輿論風暴中,他(她)們甚至都不知道所涉事件
的事實和基本脈絡如何(去年很多網民群情激憤反對港人反送中,卻連五大訴求是什麼都
不知道),辱華風波明顯帶有群眾運動的痕跡和路數。
這種辱華-雪恥的符號操弄是四條線索交織的產物,分別是對西方媒體的偏見;轉換焦點
的政治操作;歷史教育和網路愛國動員。
首先,2008年至今,防火墻長城先後對於絕大多數西方媒體的網站加以封鎖,中國網民難
以核實中國媒體對西方媒體報導的引述,即便跨越防火墻,包括WSJ在內的很多媒體也設
立了付費墻,中國網民直接閱覽西方媒體原文有一定障礙。
在西藏三·一四事件、新疆七·五事件、昆明火車站事件、香港反修例運動和新疆再教育
營等「敏感事件」中,以《環球時報》為首的媒體猛烈抨擊西方媒體對華偏頗報導,常見
的措辭有「戴著有色眼鏡看待中國」、「對華進行負面報導」、「無視中國在脫貧和保護
人權方面取得的成就」,在資訊管道閉塞的中國,這些抨擊進一步強化了中國網民對西方
媒體的偏見,一旦西方媒體對中國重大事件的報導、評論與他(她)們被灌輸的既有觀念
相左,就會被歸因於「西方媒體對華抱有偏見」。
其次,中國宣傳部門操弄基於民族主義的辱華議題,製造強弱不等的衝突,也可起到轉移
視線、緩解內部矛盾和動員內部支持的作用。本次肺炎疫情裡,中國媒體先後炒作台灣口
罩禁令和WSJ辱華標題,將疫情矛頭對準外部勢力,淡化民生多艱的慘淡現狀,以此轉移
公眾對內的憤怒。
再次,歷史教育形塑的偏見成為日後判斷現實事件的參照。中國的歷史教育對歷史的剪裁
,編制出特定的歷史「脈絡」,從天朝的驕傲到殖民的恥辱,再到復興的輝煌,以此強化
民族自豪感,學生更多地領教了屈辱的象徵(火燒圓明園、華人與狗不得入內),較少瞭解
到殖民的歷史同時也是文明的輸入的歷史(比如中國的現代公共衛生立法濫觴於19世紀的
上海租界)。
這種教育使學生逐漸形塑了受害者心態,沉浸在苦難與屈辱的悲情想像中,在背負屈辱-
討回公道的心理脈絡下,一旦西方媒體的這種描述與他(她)們既有的觀點存在衝突或落
差之時,就被歸咎於「辱華」。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符號操弄也是體制本身的需求,新極權主義不再具有極權主義原型高
度的意識形態忠誠,借由辱華事件展開情緒動員,提供一種特殊的身份認同,使民族主義
意識形態處於不斷「激活」的狀態。
以《環球時報》為代表的中國媒體,在「辱華」事件報導和評論中透過特定的框架與遣詞
來動員網民的情緒,不斷暗示事件的定調、歸因、道德判斷和處置方式,使得憤怒的漩渦
快速攪動,在多家媒體的共同報導和反智的資訊生態下,原本細枝末節的事件被貼上辱華
的標簽,短時間內定向聚集極高的人氣,形成辱華-討伐的傳播路徑。
為實現這種情感動員,需要的不是詳細的調查而是簡單的定性,輿論風暴中,立場和身份
認同高於一切,常識、倫理、邏輯變得無足輕重、無關緊要,與此同時,宣傳部門當然不
能容忍偏離辱華「議題」的資訊,連不站隊的科普文也被刪除也就不足為奇了。
綜上,WSJ主觀上難以稱得上惡意,更無關辱華,本無需道歉,一篇專欄的標題在中文資
訊圈卻掀起如此大的輿論風暴,不得不讓人思索玻璃心迷思的病理,「辱華」事件的動員
與傳播有其特殊的路徑,外界對辱華事件的道歉實際上遷就了中國宣傳部門的口味,反倒
助長民族主義網民囂張的氣焰,面對不定期發作的玻璃心事件,當事方應該在核實之後堅
定立場,而非遷就玻璃心的巨獸。
4.附註、心得、想法︰
不過就是跟青花瓷依樣習慣了自顧自的美麗
一被揭穿就只能崩壞
英文中國跟瓷器拼法一樣
也很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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