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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威宇
毒害音樂產業的伯樂
大嘻哈時代第二季鑼鼓喧天話題不斷的開播了，先不論節目內容、選手能力、評審專業，
我一直都覺得這類型的選秀節目是產業毒藥，尤其在市場相對封閉的產業。
但真正有毒的，是自古以來音樂人內心無法擺脫的伯樂心態，自戀、僥倖、又不切實際的
伯樂心態。
只要有一點藝術家人格，你大概常常會覺得你做的新歌絕無僅有，每次做完新歌之後都覺
得自己是曠世奇才，然後發現沒人在乎之後再鬱鬱寡歡，埋怨市場、埋怨環境、埋怨政府
，但本質上是埋怨這個世界沒有一個能『發現』你這一匹千里馬的『伯樂』。
先來說說什麼叫做伯樂：王牌經紀人、金牌製作人、簽約發片、和巨星合作、上選秀節目
等等你懂我意思。反正就是那些能讓你被『看見』然後從此改變人生的個人或機會。
先別說在分眾的演算法時代，期望靠傳統產業菁英讓你爆紅是多天真的期待。現代人需要
的是『客製化』的內容以及互動體驗，才有可能會為了任何形式的內容生產者『付費』。
就算是最基本的群眾經營，也需要你長久、穩定、頻繁的產出內容。所以就算讓你一次在
全世界華語人口的面前看到你的曠世巨作，我也能保證不到千萬分之一的人會在明天睡醒
之後還記得你是誰。
為什麼說伯樂心態有毒呢？我們就來模擬最美好的狀況。
假設你在選秀節目過關斬將，在過程中由於不斷在節目上露出，累積了一定數量的聽眾，
也因為你骨骼驚奇外加擁有霸王色霸氣，所以成為萬中選一個衛冕者，進入資本能力強大
、媒體資源豐富的唱片經紀體系，沒比這個更爽了吧？
先來講數據好了，平均每 20 個發過片的音樂人，只有一個有機會發第二張。然後平均每
40 個發過第二張唱片的音樂人，只有一個有機會發第三張。這還是美國廠牌的數據，你
認為台灣的呢？
如果未來任何一次的發行之後不如預期會怎麼樣呢？那你就好好看著你尊敬崇拜的『伯樂
』慢慢成為你最大的惡夢 ——
銷售不如預期但還想發下一張嗎？那換個曲風好不好？多發一些自拍好不好？多上一些綜
藝節目好不好？穿少一點好不好？陪大老闆吃個飯好不好？
你可以一直退，退到沒有人格沒有自尊，但是未來同樣的問題還是會再來一次，除非你能
確保每一次發行都能皆大歡喜，否則對資方來說與其繼續投資你，不如把下一個爆紅的人
簽下來。
最最最美好的情況，就是你未來的每一次發行都有實際銷售上的進步，讓你整個團隊和公
司老闆有一直投資你的信心。但問題是，爆紅的本質是『社會現象』，在傳統媒體時代可
以藉由壟斷媒體管道來操作社會現象，而在滑手機時代，除了『長久且頻繁又穩定』的內
容產出，爆紅就是純粹的運氣，沒有別的。
所以就算你的整個經紀企劃團隊比Michael Jackson還神，你都不可能敵擋當初那個『伯
樂』時間點所創造的社會現象，在爆紅之後你只有萬分之一還能夠繼續往上的機會，剩下
9999%是看不到盡頭的衰退潮，你會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看著每一項數據不斷的衰退，
然後不斷的認為自己搞砸了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機會，然後沒多久家人就會開始問你什麼時
候要出去找工作。
能不能挺過這個衰退潮，基本上決定了你這輩子還會不會繼續做音樂。除非你從小就在愛
與關懷的光輝中成長，否則我賭你挺不過。
選秀節目的最大受益者只有資方、製作方還有短期吃瓜群眾，音樂人你最多就是一粒子彈
，如果命中紅心那麼恭喜你，你的獎勵就是給下一把槍再當一次子彈的機會。如果沒命中
紅心一步到位，那對不起看你是要回家吃自己還是我慢慢耗到你決定回家吃自己。
從傳統媒體大佬還能隻手遮天的過去，一路到連唱片公司都要找我下廣告的現在，那些曾
經在電視選秀節目上面發光發熱的人們，有多少還在這條路上前進？他們哪一個不是高手
？哪一個不是才華洋溢技藝超群？
如果他們至今仍舊在這個產業裡經營自己的群眾，仍舊穩定的產出作品，他們能為這個產
業帶來多大的貢獻？
對唱片經紀來說，音樂市場是個零和遊戲，看誰能挖走這塊大餅的最大一份。但是對音樂
人來說，群眾經營是一片新大陸，看誰能找到那些專屬於自己，而且尚未被接觸到的情感
價值和小眾。
但是音樂人全部都成為了默默無聞的陪葬品，如此的理所當然，如此的一文不值，就為了
一個注定未來會離開觀眾視野和記憶的節目。
你可以說這個產業就是如此，確實，只要群眾經營不掌握在音樂人自己的手中，以可控可
延續的方式長久穩定(甚至緩慢)的進行，只要大家還在期待有伯樂可以發現自己偉大的作
品，那麼這一切永遠都將會是如此。
儘管我本人是嘻哈絕緣體，但我絕對尊敬並且認同所有選秀節目每一個崗位上的專業和判
斷，甚至是對於市場的敏銳度。
但是對我來說，這整件事就像是不斷被派出海的戰船，儘管每一個崗位上從船長、航海士
、砲手每一個人都是高手和專家，儘管每每都能精準的命中目標
但是卻在打一場根本不會贏的仗
而你，就是這艘船的燃料。
楊威宇 Fun4主唱、音樂製作人
https://crossing.cw.com.tw/article/9947
在倫敦的台灣音樂製作人：
為什麼華語流行音樂和世界脫節？為什麼好像沒人在乎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