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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 愛德華‧盧斯
就像一遭電擊便立馬挺身坐起的死屍一樣,美國的新保守主義者不斷抽搐復活。電擊定期到來:敘利亞使用化學武器,俄羅斯吞併克里米亞,中國日益強硬的海洋領土主張,而這一次是遜尼派(Sunni)極端主義勢力重返伊拉克。電視網助長了他們元氣的恢復,只要出現全球性挫折事件,那幾張老臉就競相在鏡頭前聲稱時間回到了1939年。他們就是乾這個的,而媒體也喜歡他們這麼乾。
但他們的這次復活有更可信之處。也許他們現在的抽搐,是因為一位2016年有望成為總統的人在想,他們所信奉的主義是不是終歸有點兒道理。丘吉爾(Winston Churchill)對狂熱者的定義是,一個既不肯改變想法也不願改變話題的人。但話題時而會自己轉換方向。今日世界以其全部錶面亂象,為新保守主義者提供了他們自2001年9月11日以來最精彩的開場白。
他們日益膨脹的自信背後有3個支撐點。第一點是美國民眾不再理會他們所謂的報應——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奧巴馬人氣下滑很大程度上歸咎於他搞不定國內的事。錶面看來,美國輿論支持他的外交政策目標。民意不喜歡海外是非,也極不喜歡美國大兵踏上外國國土。奧巴馬一直在這兩方面迎合公眾。到明年年底,美國軍隊將全面撤離阿富汗和伊拉克。
然而在新聞標題之下,美國人仍希望看到自己國家被稱作世界領袖。最近種種事件讓這一點遭到質疑。奧巴馬在選舉中的壓倒性勝利,代表了人們對小布什(George W Bush)的否定。小布什曾讓新保守主義者站上全球舞臺。因此美國民眾對奧巴馬的否定是新保守主義捲土重來的機會。借助簡單的政治傳動原理,新保守主義勢力現在回來了。
第二點,人類的記憶是很短暫的。面對伊拉克今日種種亂象,人們很容易就忘掉其背後一切緣由。小布什發動伊拉克戰爭時,Facebook還沒誕生,奧巴馬還默默無名。誠然,迪克‧切尼(Dick Cheney,或許是伊戰最堅定的擁護者)在上週將伊拉克亂局歸咎於奧巴馬時被噓下了台。他在《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撰文寫道:「鮮有美國總統以犧牲如此多的人為代價,在如此多的事情上錯得如此離譜。」這位美國前副總統並不以自我認識深刻而聞名。他的遭遇完全是自找的。
不過那些曾幫他撐腰的人正重獲尊敬。現在華盛頓多家電視台常常邀請保羅‧沃爾福威茨(Paul Wolfowitz)、威廉‧克里斯托爾(William Kristol)、羅伯特‧卡根(Robert Kagan)這類人,以及「新美國世紀計劃」(Project for the New American Century)的其他成員。這個新保守主義組織形成於20世紀90年代。這幫人無一為先前關於伊拉克的觀點作出過任何道歉。媒體的健忘症,或是對資訊娛樂的貪婪,是他們最親密的朋友。切尼或許已名譽掃地,哪怕是在他那群人中間。但那些曾幫他贏得智力上的體面的人回來了。
第三,經過長時間的間斷之後,地緣政治正在報復性地回歸。與新保守主義者首次正經獲得影響力的20世紀90年代不同,當前已不再是民主在全球各地大舉推進的局面了。歷史並未終結。那時,新保守主義者是以美國「單極時刻」先鋒的身份出現的。如今,他們聲稱美國已在衰落。在這一點上,他們可能說對了——儘管他們所述的理由並不對。其他國家的經濟崛起削弱了美國的相對主宰地位。新保守主義者表示,美國衰落不過是一位軟弱的總統造成的暫時結果。他們相信,單靠意志就能扭轉這一局面。
他們這麼想是錯誤的。但是,現實往往符合他們的世界觀。3個月前,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成功實施了二戰以來歐洲第一次領土吞併。奧巴馬對此幾乎毫無辦法。中東正陷入比以往更深的派系鬥爭。奧巴馬看來再一次無力以對。中國的影響力和軍事勢力範圍每年都略有擴大,而奧巴馬的軟弱也每年都略有加劇。如果說在當今世界,其他國家似乎在挑戰美國霸權,那是因為這就是實情。這一切都支持了新保守主義者的世界觀。
現實是,這是一個他們一手促成的世界。美國的全球影響力不但源於其經濟和軍事實力,而且幾乎在同等程度上依仗其信譽。美國的電視網絡可能已經揭過了阿布格萊布(Abu Ghraib)監獄、水刑和林迪‧英格蘭(Lynndie England)這一章。可阿拉伯世界沒有。曾預測巴格達人將捧鮮花迎接美軍的人,現在又回到了屏幕上,告訴我們該如何修復伊拉克局勢。他們綳起臉指責,奧巴馬要為目前的伊拉克亂局負責。儘管看來怪異,但他們再次變得令人尊敬了。與此同時,奧巴馬將派出300名軍事「顧問」去幫助努裡‧馬利基(Nouri al-Maliki)政府。
半個世紀前,約翰‧肯尼迪(John F Kennedy)在越南也是這麼做的。他也陷入了一種兩難處境——去幫助一個政府,而該政府卻在助推威脅把它推翻的叛亂。他那一代人也擁有自己最頂尖的人才。在伊拉克問題上,正如在越南問題上一樣,回憶一下過去是必不可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