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cn.nytimes.com/world/20140825/c25libya/zh-hant/
內戰陰雲籠罩利比亞,派系紛爭威脅北非局勢
利比亞的黎波里——「機場裡頭燒起來了!」一個民兵大喊。他正從一輛皮卡車後廂朝利
比亞主要的國際機場的跑道發射防空炮。「真主至大,火焰升騰!」
「加強火力,」他的指揮官薩拉赫·巴迪(Salah Badi)回復說。巴迪是極端保守的伊斯蘭
主義者,曾是來自濱海城市米蘇拉塔的一名議員。
就在一個月前,巴迪襲擊利比亞主要國際機場的這一幕被自豪的同夥用視頻記錄了下來。
現在,這次襲擊將利比亞不受控制的各大民兵組織、部落和城鎮拖入了一場全國性的大動
蕩,並有可能演化為曠日持久的內戰。雙方都將這場爭鬥視為更大範圍內的地區性鬥爭的
一部分,其中風險重重,既有可能讓該國重返具有壓迫性的威權統治,也有可能使其滑向
伊斯蘭派極端主義。距離利比亞人在北約的支持下推翻穆阿邁爾·卡扎菲上校(Col.
Muammar el-Qaddafi)的統治已有三年,而今暴力有可能將利比亞拖入混亂不堪的境地,
進而讓北非地區陷入多年的動蕩之中。
利比亞本已是四處遊盪的激進分子的溫床,而這場衝突現在為強硬的伊斯蘭派團體「伊斯
蘭教法虔信者」(Ansar al-Shariah)開闢了新的機遇。2012年美國駐班加西使團遇襲一事
的肇事者中,就有「伊斯蘭教法虔信者」。
巴迪的支持者宣稱,他攻擊機場是先發制人之舉,打擊的是迫在眉睫的反革命活動。在他
們口中,反革命分子以埃及軍方接管國家為榜樣,並受到保守派盟友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
聯合酋長國的支持。
他們的敵對方包括控制着機場的民兵組織,其中集結了大量曾經忠於卡扎菲的士兵。他們
宣稱,巴迪不過是在為強硬伊斯蘭派打頭陣,而這幫人無異於「伊拉克與敘利亞伊斯蘭國
」(Islamic State in Iraq and Syria),並受到土耳其和卡塔爾的親伊斯蘭派政府的支
持。
雙方的意識形態分野即使存在,也是模糊不清:它們均公開亮出了保守卻民主的類似政治
願景。清晰無誤的是,利比亞正因這場各大敵對城鎮和部落間不斷升級的戰爭而分崩離析
。
絕望
記者沿着現今將國家一分為二的鴻溝地帶——從山區城市津坦到的黎波里,再到濱海城市
米蘇拉塔——行走了五天,沿途進行了廣泛採訪。許多利比亞人對難題的解決深感絕望。
「我們進了這條隧道,卻找不到出路,」津坦的一名領導人易卜拉欣·奧馬爾(Ibrahim
Omar)說。
利比亞各大城鎮和部落在選邊站隊,許多地方同時飛揚着敵對派系的旗幟,有時還打着伊
斯蘭主義極端分子的黑旗。
作為最大戰利品的首都的黎波里如今已成為一座戰場。交火摧毀了機場,到了上周六夜間
,巴迪的盟友終於佔領了殘存的機場廢墟,至少暫時如此。敵對的民兵組織頻頻向對方開
炮,將成片的街區夷為平地,導致居民區內空無一人,成百上千人喪生。儲存了約2500萬
加侖燃料的儲油罐燃燒了一個月之久,無人理睬。一道道黑煙形成的烏雲籠罩着城市,這
裡每天都會停電,有時會持續12個小時以上。
駕車者在停業的加油站外排出逾3英里(約合4.8公里)的長隊,等待它們開門。食品價格
飆升,無人收走的垃圾在街頭堆積,曾經聞所未聞的單車如今越來越常見。
在利比亞第二大城市班加西,機場和海港均因戰事關閉,讓這座城市遭受重創。
令西方警惕的變化是,利比亞朝着戰爭的衝刺也讓班加西激進團體伊斯蘭教法虔信者的極
端分子交上了好運。由於其他民兵組織與派別在與之組建針對共同敵人的新聯盟,伊斯蘭
教法虔信者變得搶手起來。
聯合國,以及美國等西方大國已撤離外交人員並關閉使團駐地。「我們沒法比你們更在意
,」英國大使邁克爾·阿倫(Michael Aron)在Twitter上回應一名請求國際援助的利比亞
人時這樣寫道。(聯合國將派遣特使貝納迪諾·萊昂[Bernardino León]來嘗試安排停火
。)
前的黎波里市議員希沙姆·克列克什(Hisham Krekshi)表示,就連卡扎菲剛倒台後的日子
,也比現在強。他享受着自家高檔餐吧連續幾個小時的電力,端詳着屋裡的空蕩餐桌和空
無一人的街道。「這是場戰爭,很多無辜民眾在死去。」
在此之前,各地方武裝之間保持了某種大致的權力均衡,就算談不上穩定。儘管過渡政府
的政令幾乎不出官員們身處的豪華酒店,但也沒有其他勢力強大到足以一統全國的地步,
也沒有任何一項利益可以將這些相互爭鬥的城鎮和派別區分開來。
不過,這種表面的團結現今已灰飛煙滅。同樣破滅的還有通過非暴力談判來解決爭鬥的希
望。這種爭鬥既涉及權力,也隱含着對利比亞的石油的追求。
今年5月,舉起反叛大旗的前將領哈利法·哈福特(Khalifa Hifter)宣布將武力奪權,從
班加西開始清除利比亞的伊斯蘭派。他發誓,要將伊斯蘭教法虔信者的那些強硬派斬草除
根。後者被指責要為一長串的炸彈襲擊和刺殺事件負責。
哈福特借用了埃及總統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Abdel-Fattah el-Sisi)的語言,同樣承
諾解散議會並逮捕溫和的伊斯蘭派成員。他還集結了一小隊直升飛機和戰鬥機,用其轟炸
班加西周圍的敵方基地。此舉讓暴力活動急劇升級。
為了反擊,溫和伊斯蘭派及其他曾與伊斯蘭教法虔信者拉開距離的隊伍,正在與之聯合起
來,並歡迎該團體加入一個新組建的「革命」武裝派系的委員會。
班加西一名溫和伊斯蘭派議員阿里·博扎庫克(Ali Bozakouk),上周在米蘇拉塔參加會議
之後,談論伊斯蘭教法虔信者旗下的武裝人員時說:「他們當中很多人都很能打。在對抗
進犯的外敵時,有時候要面臨艱難的選擇。現在要像兄弟一樣手挽手,彼此之間的分歧以
後再解決。」
武裝派系各自為左右袒
儘管哈福特的猛攻現在已經停頓,但是他的攻勢卻讓全國產生了立場分化,一些市鎮和部
落警覺不安,另一些則歡欣鼓舞。歡呼聲最強烈的地方,或許就是西部的山城津坦。在那
裡,地方武裝的領導人招募了數百名過去卡扎菲麾下的士兵,組成了別動隊,而且還控制
着的黎波里的機場。
在與之對抗的海濱城市米蘇拉塔,人們卻警惕了起來。在那裡,武裝分子與伊斯蘭派聯合
起來投身政治鬥爭,並與津坦人角逐在首都的影響力。卡扎菲下台以來,米蘇拉塔的武裝
勢力和伊斯蘭派武裝分子為人熟知的做法是,為了向議會施壓,而包圍政府辦公樓、綁架
高官。但是近幾個月來,津坦的武裝勢力,及其反伊斯蘭派的盟友也曾衝擊議會,綁架資
深議員。
新選舉產生的議會,最初依據資歷深淺,由一名支持哈福特的議員領導。該名議員宣布,
計劃在由哈福特控制的東部城市圖卜魯格召開會議。這一計劃進一步加深了局勢的緊張。
大約有30名議員拒絕參會,他們大多屬於伊斯蘭派或米蘇拉塔的勢力。這又讓新議會或許
可以讓國家團結起來的希望破滅了。來自班加西的議員博扎庫克說,「對我來說那裡是外
國領土。」他也是拒絕參會的抵制者之一。(的黎波里的後備機場由一支伊斯蘭派武裝控
制,這座機場切斷了飛往圖卜魯格的航班,甚至還阻止了總理的一次出行。)
周末,已解散的舊議會的一名發言人宣布,舊議會將於的黎波里開會。伊斯蘭派和米蘇拉
塔勢力均傾向於支持舊議會。在圖卜魯格,新議會的一名發言人宣稱,與伊斯蘭派和米蘇
拉塔勢力結盟的武裝人員是恐怖分子。這顯示出,利比亞或許很快就會有兩個立法機構,
並且有兩支相互競爭的軍隊。
在推翻卡扎菲的起義中針鋒相對的武裝組織和部落,現在在新的戰鬥中正團結到一起,尤
其是在津坦勢力與伊斯蘭派的對抗中。一些曾逃離利比亞的卡扎菲麾下的軍人,現在甚至
回國重新拿起了武器。
一名從突尼斯回到利比亞,曾在卡扎菲部隊效力的軍人說,「已經不再是支持或反對卡扎
菲的問題,現在重點是利比亞。」他身穿軍服,在山上一所滿是津坦武裝人員的哨所里倚
牆站立。三年前,他們還是彼此的敵人。
在針對「極端勢力」的戰鬥之下,甚至還有更深層次的族群衝突:阿拉伯後裔的部族,如
津坦人,在對抗柏柏爾、索卡西亞、突厥後裔的部族,如米蘇拉塔人。「阿拉伯系的部族
會取得勝利,」他說。這名軍人拒絕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並堅稱記者都是間諜。
對巴迪襲擊機場的舉動持贊同態度的人表示,他的戰鬥是為了抵抗哈福特發動的反伊斯蘭
派的政變。他們表示,哈福特的部隊當時在利用的黎波里的機場,從海外輸送武器和裝備
,但並沒有拿出證據。
巴迪「想要在晚飯時自己被對方幹掉之前,就在午飯時把對方幹掉,」前的黎波里市議員
,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成員克列克什表示。(穆斯林兄弟會稱,不在武裝
衝突中持任何立場,只尋求開展對話。但在一次採訪中,其政治辦公室的負責人拒絕對機
場的襲擊表示譴責。)
沒有妥協餘地
米蘇拉塔的領導人物表示,他們沒有得到巴迪發動襲擊的警告。然而該城強大的武裝組織
旋即對他給予了全力支持,而當地的領導人物表示,因為機場的津坦武裝組織中,存在前
卡扎菲部隊的士兵,這讓他們認定已經沒有妥協的餘地。
律師阿卜杜勒·拉赫曼·基薩(Abdel Rahman al-Kisa)被指派充當米蘇拉塔城領導人物的
發言人。基薩為的黎波里遭受的破壞冷淡地做出辯解:「我們對流血感到抱歉,但這是有
必要採取的外科手術行動。」(在米蘇拉塔,燃料、食物、電力仍然充足,這裡有自己的
機場和海港,檢查點還會迫使離開這裡的司機倒空汽油桶。)
在交戰另一方的津坦,那裡的領導人物表示,巴迪本人就是極端主義威脅的象徵:作為極
端保守派的前議員,他曾在就職典禮上呵斥一名女服務員沒有把頭髮遮起來。
「這種威脅正在逼近我們,」津坦的領導人奧馬爾說。「會變得像是另一個阿富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