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鋼材衝擊歐美，貿易規則即將改寫
http://cn.nytimes.com/business/20160504/c04dumping/zh-hant/
STANLEY REED, KEITH BRADSHER 2016 年 5 月 4 日
威爾士加的夫——伴隨着雷鳴般的響聲和藍色閃光，在這個工業城市的一座鋼鐵廠裡，電
弧爐一次可以融化 170 噸廢鐵，將它們製成英國各地建設項目所需的鋼筋。
這座電弧爐擁有各種最新裝備，使用當地廢鋼鐵而非進口材料，有助於降低成本。這是一
個綜合投資計劃的一部分。整個計劃規模達 5 億美元，旨在提升這家鋼鐵廠的競爭力和
贏利能力。
然而，中國讓這個計劃擱淺了。
這座鋼鐵廠隸屬於西班牙私人公司 Celsa 集團，完全無法與中國對手競爭，因為中國產
品的報價比英國當前的市價低 20%。Celsa 集團估計，在某個時候，該地區銷售的某類型
鋼筋大約一半來自中國公司，而僅僅四年之前它們的份額幾乎為零。
「自由貿易是件好事，但前提是必須公平，」Celsa 集團負責英國業務的執行董事路易斯
· 桑斯 (Luis Sanz) 說。
鋼鐵行業處在一個涉及全球經濟各領域的重大爭議的核心，而全球貿易規則即將發生改變
，這個問題可能也會很快隨之愈演愈烈。
隨着中國經濟放緩，該國太陽能組件、輪胎、鋁材和鞋等各種領域的生產商正在拚命維持
銷售，避免裁減人員。放眼全球，為了贏得訂單，很多公司報出了最低價格。
這樣的大幅折扣引發了抵觸情緒。美國總統候選人唐納德 ·J· 川普 (Donald J.
Trump) 和伯尼 · 桑德斯 (Bernie Sanders) 等政界人士在大力批駁自由貿易，宣稱其
中的規則給美國勞動者造成了損失。各國紛紛大呼不公，聲稱中國正在向國外傾銷商品。
隨着全球貿易規則的一個關鍵條款將在今年 12 月到期，情況正在變得愈加複雜。
中國於 2001 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 (WTO) 的時候，在美國和歐洲的堅持下，中國被打上
了「非市場經濟體」的標籤。有了這個技術性的說法，要證明中國向海外市場傾銷商品就
變得比較容易，於是各國便可以對這些產品徵收關稅。今年 3 月，美國對一些低於成本
價銷售產品的中國鋼鐵企業徵收了 266% 的懲罰性關稅。
計算中國的生產成本是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政治導向的政策會給企業帶來一些優惠，比
如提供低於市場利率的國家扶持貸款、為提供就業崗位的工廠無償供應土地等等，而這些
政策常常會掩蓋真實的成本。
由於中國被 WTO 視為非市場經濟國家，美國、歐洲和其他國家就可以使用一個收入水平
相同、但數據更準確的地區作為代理國——比如波蘭、泰國和南非——來幫助確定產品的
成本。這些代理國的成本常常高於中國，因為中國擁有更大的規模經濟。
中國已經開始在全球開展遊說活動，希望停止使用代理國的做法。中國的部長們一直在與
外國領導人及在中國銷售產品的企業高管溝通。商務部在一份回應問題的傳真中表示，中
國呼籲 WTO 成員「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並「儘快採取必要措施」。
不過，規則本身有些模糊，給中國的努力增添了變數。2001 年的 WTO 協議明確規定，到
今年 12 月底，針對中國使用代理國的做法將到期，但卻沒有說之後會怎麼樣。
中國是否真的有資格獲得市場經濟的地位？歐洲和美國對此表示懷疑。在市場經濟體中，
供需才是主導力量。但在中國，政府也發揮了重要作用，能夠決定投資和策略，乃至一家
工廠什麼時候可以關停。
對於大量的產能過剩，中國的政策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即便國內需求有所減弱，中國
出品的鋼鐵仍佔全球產量的 50%，鋁材佔 55%，水泥佔 60%。
「他們遠非市場經濟，以為他們是市場經濟純屬幻覺，」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 (United
Steelworkers Union) 會長利奧 ·W· 傑拉爾德 (Leo W. Gerard) 說。
在鋼鐵行業，形勢的緊張顯露無遺。
於 2008 年開始的全球金融危機導致鋼鐵需求疲軟、價格猛跌，令 Celsa 等西方鋼鐵生
產商遭受了重挫。就在行業開始復甦的時候，它們又面臨著來自中國的日益加劇的競爭威
脅。
過去三年，中國鋼材出口量增加了一倍以上，達 1.07 億噸，超過美國一年的粗鋼產量。
鋼價急劇下跌，儘管對中國需求復甦的預測最近帶來了一波價格反彈。
其結果就是鋼鐵行業的重組。
Celsa 已經七年沒有盈利。全球最大的鋼鐵生產商安賽樂米塔爾 (ArcelorMittal) 今年
2 月宣布去年虧損近 80 億美元，並將其歸咎於來自中國的競爭。自去年年初以來，美
國鋼鐵公司 (United States Steel) 削減了 5000 個崗位，並警告還有數以千計的人面
臨裁員危險。
「不公平的鋼材進口在 2015 年和 2016 年達到了歷史最高水平，佔據了國內鋼材市場近
30% 的份額，」美國鋼鐵公司的高管道格 · 馬修斯 (Doug Matthews) 上個月出席一次
政府聽證會時表示。
中國自己也在承受煎熬。
成百上千的鋼鐵生產商正在艱難地維持經營，沉重的債務和疲軟的價格令它們舉步維艱。
今年 3 月，大型企業東北特殊鋼鐵集團出現貸款違約的數天前，其董事長自縊身亡。
全球經濟下行引發了一場政治風暴。今年 2 月，數以千計的鋼鐵工人在歐盟總部布魯塞
爾遊行，要求獲得保護，免受中國產品的衝擊。
這個問題後來又再次爆發：塔塔鋼鐵公司 (Tata Steel) 宣布計劃出售或關停在英國的虧
本生意，以致有人呼籲英國議會就此召開緊急會議。塔塔的部分工廠找到了買家，但英國
仍有約 1.1 萬個工作崗位面臨風險。
「必須儘快實施有效的反傾銷措施，」歐洲規模居前的鋼鐵生產商奧鋼聯集團
(Voestalpine) 的首席執行官沃爾夫岡 · 埃德 (Wolfgang Eder) 警告。「歐洲還有數
以千計的工作崗位面臨著嚴重威脅。」
政治上的困境可能會造成圍繞 WTO 規則的僵局，因為這是該行業主要的防禦機制之一。
歐巴馬政府一直在向中國施壓，要其兌現自己有關市場化改革的承諾，幫助創造公平的競
爭環境。至於是否廢除針對中國的代理國程序，歐巴馬政府並沒有公開表態。要實現這一
點，需要立法。
然而，今年要讓國會通過立法，難度更勝以往。在此次總統競選中，貿易是一個棘手的議
題。本屆政府在貿易領域的優先考慮是讓國會批准《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參與協定的成員國包括日本和越南等中國在地區的競爭
對手。
歐洲則剛開始考慮這一問題，着眼於達成妥協，方式是強化針對中國的處罰，同時仍然賦
予該國市場經濟地位。什麼也不做「很可能會在我們和中國的雙邊關係中製造新的嚴重摩
擦，」歐盟委員會負責貿易事務的委員塞西莉亞 · 馬爾姆斯特倫 (Cecilia Malmströ
m) 在今年 3 月的一次發言中說道。她還表示，歐洲有 300 萬個工作機會依賴於向中國
銷售產品。
正是這種雙向關係使這些貿易規則變得非常複雜。
如果中國不能如願，一些參與方可能會擔心自己不得不接受當地工廠生產的數量不足且價
格高昂的產品。「我們不希望本地企業破產，但我們希望能實現自由和公平貿易，」國際
鋼鐵貿易協會 (International Steel Trade Association) 主席傑弗裡 · 卡貝爾
(Jeffrey Kabel) 表示。這個位於倫敦的組織代表整個鋼鐵產業鏈的利益，包括貿易商
、生產商和用戶。他表示，消費者的一大擔心是，他們「不再有權選擇購買什麼」。
另一方面，能造出鋥亮鋼材的 Celsa 生產線僱傭了大約 750 人。桑斯表示，這家工廠還
沒準備開始裁員，不過這些工作也不能確保依然存在。
「我們希望通過公平的競爭來決定誰能存活下去，」他說。
Stanley Reed 自威爾士加的夫、Keith Bradsher 自香港報導。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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