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澳大利亞的中國「金主」(上):礦業衝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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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黑德蘭港——身材瘦長、一頭黑髮的衝浪玩家李·梅多克羅夫特(Lee
Meadowcroft)曾作為模特在倫敦、米蘭和新加坡的伸展台上走秀,而後他為了實現夢想回
到祖國澳大利亞,做起草藥生意。他的店倒閉了——他說他不該選在那條街開店——他虧
掉了幾乎全部的積蓄。而時尚界在那時已經找到了更新鮮的面孔。
於是,梅多克羅夫特和數萬澳大利亞人一樣,選擇去煤礦工作。
那是2004年底。他上了一個為期兩週的吊車操作培訓班,把手頭最後的4000美元交了學費
。他發現企業對工人極度渴求,以至於會派專車去接這些未來的焊工、電工和吊車操作員
,把他們送到最近的機場,然後飛往礦場所在地,其中就包括這裡,偏遠的澳大利亞西北
部沿海地區。
當時的中國正在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向前發展,希望得到澳大利亞的每一塊礦石。像梅多克
羅夫特這樣的礦工要超負荷工作:連續工作13天,每天12小時,休息一天,然後再連續工
作13天,每天12小時。礦業推動了澳大利亞向中國出口的猛增,最高時達到一年將近1000
億美元——相當於全國男女老少每個人4300美元。
全球資源豐富的地方都借中國致富了,梅多克羅夫特和黑德蘭港的其他設備操作員也不例
外。2011年他的年收入達到25萬美元。他曾見到礦工們閒暇時在地上畫個圈,把蟑螂放進
去,賭哪只先爬出來,有時候賭注可達100美元以上。有一個焊工買了一輛法拉利308跑車
,很快就厭倦了,於是辦了一場1000美元一張票的抽獎把車處理掉。
「大家都很瘋狂,」梅多克羅夫特說。
崩潰的到來同樣是迅速而猛烈的。中國的經濟放緩導致太多的礦場在向太多已經停產的中
國鍊鋼廠供應礦石。新礦建設項目停工了。赫蘭德港的經濟陷入低谷。梅多克羅夫特丟了
工作,而後下一份工作也丟了。他和其他幾萬人一樣,回到了家中。
梅多克羅夫特的經歷,是有關中國崛起侷限性的又一則盛衰寓言。從俄羅斯到巴西,從尼
日利亞到委內瑞拉,隨著中國崛起而繁榮的資源大國,也因中國需求放緩而遭到經濟打擊
。
不過在澳大利亞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它沒有被全球崩潰打倒。這裡的礦場成本比
別的地方低,多數礦依然在作業。而澳大利亞的這種出人意料的持續繁榮,還因為有另一
種完全不一樣的資金正從中國流向這裡。
在清潔的空氣、優質的教育系統吸引下,再加上對中國未來的擔憂,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正
把錢花在澳大利亞。數以萬計的中國家庭把子女送到昂貴的澳大利亞大學讀書,澳大利亞
向中國的食品出口也在猛增。中國在澳大利亞的房地產投資自2010年以來增加了至少10倍
;在墨爾本和悉尼市中心的新住宅單位有近一半被中國投資者買下。
這讓一些人開始反思中國資金在這個國家的政治、經濟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與中國有關
聯的企業向澳大利亞的政黨做出了可觀的捐獻,一家據稱與中國軍方有關聯的公司,去年
拿到了一個港口的99年期租約,而港口就在一個經常駐紮著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基地附近。
但是對梅多克羅夫特這樣的人以及西澳大利亞州其他因礦業衰落而失去生計的人來說,中
國的錢是一種賜福。現在他住在西澳大利亞州首府珀斯,在一個瞄準中國買家的新住宅開
發項目中做水管工學徒。他一年只能掙2.1萬美元,不過出師之後,他的收入可能翻兩三
倍。
當中國遊客進入他工作的建築工地時,他知道,他們可能是最終的買家。「如果你見到一
群中國人,」他說,「那你就是見到了金主。」
繁榮的顏色
在黑德蘭港(Port Hedland),錢的顏色是粉紅色的。
碼頭上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鮭魚色的塵土,從起重機頂部的黃色欄杆到快速轉動的傳送帶
的邊緣——傳送帶把岩石快速送入巨型貨輪的肚子裡。50年前採礦業興起時,這裡的街頭
也矇著這樣的塵土。
「它把你所有的衣服都變成粉色,」市議會議員朱莉·阿里夫(Julie Arif)說。當年,工
人們開始在附近的皮爾巴拉沙漠和山丘上挖礦時,她還是個小女孩。「我們過去稱它為皮
爾巴拉粉色。」
當時,當地領袖也並不介意。據阿里夫講,在20世紀70年代初,該市市長曾說,「塵土把
收銀機堵塞了,我們才會擔心。」阿里夫也主管該市的一座小型歷史博物館。
那些粉色塵土來自鐵礦石。西澳大利亞州出口海外的鐵礦石數量比澳大利亞其他任何一個
州都要多。
鐵礦石改變了黑德蘭港。原住民稱這個港口為Marapikurrinya,有過去很多年時間裡,它
的經濟全靠羊毛出口以及從落潮時的牡蠣中採集的少量珍珠。在礦業興起之前,它出名是
因為20世紀40年代末附近的農場工人舉行了持續三年的大罷工,那成為澳大利亞原住民爭
取權益的關鍵時刻。
這些鐵礦距離澳大利亞南部沿海的鋼鐵工業區路途遙遠。不過,20世紀60年代,澳大利亞
政府開始允許大規模鐵礦石出口,向日本和歐洲的買家開放這個地區。
儘管外國的資金慢慢來到了黑德蘭港,但它依然很簡陋。1975年,熱帶氣旋「瓊」
(Cyclone Joan)將一半黑德蘭港夷為平地,州政府用一英呎長的細鋼桿在廢墟上支起一個
預製構件式建築,替代遭到摧毀的醫院。這個醫院又使用了近40年才遭廢棄,如今海邊的
這幢建築還空置著。
娛樂方面有skimpies——也就是年輕女子的脫衣舞表演,她們幾乎從不遵守夜晚降臨後不
得全裸的州法規定,隨著夜色漸深,更是不可能遵守。
從黑德蘭港往沙漠裡驅車數小時,才能到達開採鐵礦石的地方。工人們用炸藥在露天礦山
上炸開巨石,然後用大型推土機把它們剷起來。礦石粉碎後,用比房子還大的機器進行分
類,然後用火車或巨型卡車(也就是所謂的公路火車,它能掛三到四個拖車)運到黑德蘭
港。
前不久,在黑德蘭港的猶他點(Utah Point)泊位,一條傳送帶在印度洋深紅色的晚霞中,
把鐵礦石倒入一艘中國貨輪的七個大貨艙中。貨輪用小型麵包車大小的機械吸盤固定。紅
色碎石流以每秒兩噸的速度傾瀉而下,發出沉悶的轟隆聲。每個貨艙都很大,面積相當於
一棟寬敞的美國家庭住房,還能留出些空間。
起重機突然轉向一邊,停止傾瀉鐵礦石,轟隆著挪到靠近貨輪中間位置另一個貨艙的上方
,繼續傾瀉。
鐵礦石有時也意味著危險。有一次,梅多克羅夫特看見一根繃緊的一英吋粗的鋼索突然斷
裂,把一名男子掃進一堆鋼管中。還有一次,他看見一個50磅重的鋼索滑輪砸到一個工人
身上,削掉了他的部分臉和肩膀,並將他擊倒在地。
「滑輪把他從地上彈起來,就像籃球那樣,」梅多克羅夫特說,「現場流了很多血。」
不過,那時候這裡的生活總的來說很平靜,生活成本也不高。該市有8支業餘棒球隊,很
多工人下班後就會去打棒球。房價也能承受。40歲的莎倫·拉米雷斯(Sharon Ramirez)還
記得,她的父母在80年代末曾有機會以2萬美元買下他們當時租住的平房,但最後決定不
買。
「我們沒有欣然接受那個價格,」她說,「因為在當時,那還是挺大一筆錢的。」
中國衝擊波
黑德蘭港的每個人都有一個關於礦業繁榮對他們造成衝擊時刻的故事。
對拉米雷斯來說,那個衝擊時刻是當她家租住的房子以100萬美元賣給一個外地投資者的
時候。對戴夫·麥高恩(Dave McGowan)來說,是那8支棒球隊中有4支因為工人的輪班從8
小時變成12小時而解散時。對丹尼爾·康納斯(Daniel Connors)來說,是當地汽車修理廠
因為缺少工人而告訴他必須提前4個月預訂才能給他的汽車換機油時。
當時中國在變化——它也改變了黑德蘭港。
中國30年的經濟改革,再加上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orld Trade Organization)後貿
易壁壘的減少,給中國經濟點了一把火。連一些不出名的城市都冒出很多的摩天大樓。該
國修了7.7萬英里的高速公路,幾乎全是1997年之後所建,這比美國的州際高速公路系統
還長三分之二——中國的高速公路網就是以美國為樣本的。
所有這些建設意味著,中國去年生產和消耗的鋼鐵幾乎是世界上其他國家的總和。
為了給鋼鐵廠提供原料,中國需要澳大利亞的鐵礦石。鐵礦石的價格增長了十倍。必和必
拓公司(BHP Billiton)、力拓礦業集團(Rio Tinto)和福蒂斯丘金屬集團(Fortescue
Metals Group)等大公司競相修建礦場,儘可能快地增加港口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