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會榮:烏克蘭危機僵持三年迎破局可能
旨在調解烏克蘭危機的“諾曼底模式”四方會談(俄德法烏),停滯三年之後將於下週在法國巴黎重啟。這也是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與俄羅斯總統普京的第一次會面。
這次會談正值烏克蘭危機相關方之間關係發生變化的轉折時刻,即“俄羅斯送溫暖,美國送寒冷”。俄歐、俄烏關係轉暖。俄羅斯重獲歐洲委員會成員國資格。法國、德國、挪威、意大利等歐洲國家紛紛呼籲解除對俄製裁。俄烏元首實現電話溝通,雙方互換35名被扣人員,俄羅斯返還烏克蘭刻赤海峽衝突中扣押的艦船。與此同時,美烏關係出現波折,在“通烏門”持續發酵過程中,美國暫停對烏援助。前任美國駐烏克蘭大使和烏克蘭事務特使離職後,兩個位置至今空缺。
諾曼底四方會談重啟是四方合力推動的結果。俄羅斯作為掌握主導權的一方,希望抓住烏克蘭新人新政、美國戰略收縮的時機阻止烏克蘭繼續西靠,加強俄歐關係,推動西方解除對俄製裁。法德兩國作為相對中立方希望維護歐洲東部邊界安全,與俄羅斯恢復經濟聯繫。澤連斯基作為最弱勢和最迫切一方希望履行競選承諾,啟動諾曼底協調機制,實現東部和平,從而鞏固政權安全。為此,他頂住壓力接受普京提出的啟動“諾曼底會談”的條件——書面同意“施泰因邁爾模式”。
“施泰因邁爾模式”是2016年時任德國外長施泰因邁爾提出,主要內容是要求烏克蘭政府制定並通過給予頓涅茨克州和盧甘斯克州部分地區特殊地位的法律,並舉行地方權力機關非例行選舉。但烏克蘭上屆政府稱,只有在烏東部地區所有武裝人員和武器裝備撤出的情況下才能舉行地方選舉。換言之,烏克蘭要求“先安全後政治”,但俄羅斯則要求“先政治後安全”。
俄烏立場對立從表面上看是因烏東部戰場上交戰雙方勢均力敵,僵持不下,背後則是俄烏雙方關於烏克蘭國際取向的利益衝突。
烏克蘭把加入歐盟和北約作為事關本國身份、安全與發展利益的國策。俄羅斯認為安全利益優先於經濟利益,周邊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不能容忍周邊國家加入北約。而克里米亞事件加劇了雙方在此問題上的對立。即便俄羅斯對烏克蘭利誘,在天然氣貿易等方面給予烏克蘭經濟利益,西方對烏克蘭的支持非常有限,短期內也不大可能讓烏克蘭放棄加盟入約的政策。
俄烏雙方關於烏克蘭國際取向的矛盾,是冷戰結束以後俄羅斯與西方在歐亞地區博弈的結果。烏克蘭只是歐亞空間大博弈的一個關鍵點,西方把俄羅斯看作戰敗國,不允許俄羅斯留存所謂的特殊利益區。在波羅的海三國加入北約以後,烏克蘭、格魯吉亞、摩爾多瓦與歐盟簽署聯繫國協定,烏格兩國與北約的軍事合作日益密切,俄羅斯與西方之間的戰線正在悄然東移,逼近俄西部邊界,這勢必遭到俄的激烈反抗。在歐亞空間的大博弈中,處於夾縫中的國家有的選擇中立,如土庫曼斯坦,有的選擇左右逢源,如哈薩克斯坦,還有的選擇站隊,如烏克蘭。
在歐亞空間地緣政治較量遠未塵埃落定的背景下,諾曼底四方會談可能面臨三種前景:可能性最大的前景是會談在局部問題上取得一定進展。例如,各方承諾敦促頓巴斯衝突雙方停止交火,烏克蘭承諾落實“施泰因邁爾模式”等等。之後,俄歐烏三方天然氣談判可能達成短期協議。俄歐關係得到加強。
這種前景的出現是由四方會談的力量格局決定的。佔據主導地位的俄羅斯掌握著談判的主導權和節奏,會提出符合自身利益的腳本,推動烏克蘭朝著聯邦化的方向發展。在法德兩國的調和下,烏克蘭作為弱勢一方如以往一樣對俄羅斯的腳本做出選擇性適度妥協。
第二種前景是會談異常艱苦,烏俄雙方立場嚴重對立,最終僅就維持現狀、避免危機繼續深化達成共識。會談的積極意義在於俄烏領導人實??現了面對面交換看法,並為下一次溝通奠定基礎。
這種前景出現的主要原因是,澤連斯基雖然主張與俄羅斯談判解決問題,但迫於國內反俄力量以及民族主義思潮的壓力,在涉及領土和主權的問題上不敢有明顯讓步。不僅如此,他可能提出更有利於烏方利益的方案。他反復強調“先安全後政治”的原則,提出諾曼底四方會談的條件包括:按照“全部換全部”原則交換被扣人員;完全停火;對破壞和解的人實施制裁;烏俄邊界完全交給烏方控制;有條件舉行地方選舉。但這種更有利於烏克蘭的方案俄方不會接受。
第三種前景的可能性最小,即會談取得重大突破,各方為頓巴斯衝突的徹底解決制定具有法律意義的路線圖。主要原因是,四方領導人首次會面,立場差異較大,很難在短時間內就重大利益問題達成妥協。另外,美國雖然對烏克蘭投入有限,但對烏克蘭內政的影響不小,烏俄和解不符合美國圍堵俄羅斯的戰略目標。一旦出現這種可能性,美國不會袖手旁觀。(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烏克蘭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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