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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發生種族滅絕,我才開始尋根
新聞來源: (須有正確連結)
https://cn.nytimes.com/opinion/20210112/uighur-xinjiang-china/zh-hant/?utm_source=RSS
我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有維吾爾血統是在三年前,當時我看到一張在網上瘋傳、現已臭名昭著的照片:一排排身穿深藍色制服的突厥民族男性坐在新疆和田一個集中營的地上,新疆是中國所謂的維吾爾族自治區。掃視著囚犯們沮喪的面孔,他們熟悉的面容特徵使我大吃一驚:突出的顴骨,圓圓的眼睛,鉤狀的鼻子。我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這張照片迫使我接受了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雖然我一生都生活在美國,但中國的強制同化政策還是影響到了我。雖然我早就知道我的外祖母有一半維吾爾血統,但我的家人一直認為我們是漢族。我家裡沒人說維語、過維族節日的原因是,我們是中國數十年來強迫同化運動的富有成效的成果,中國官員稱這是推動「中華民族一體化」。
中國共產黨自1949年以來,一直在逐步推出威脅維吾爾文化和身份認同的政策。漢族與維吾爾族通婚可得到現金獎勵。學校被禁止用維吾爾語教學。中國也存在種族主義。突厥少數民族在中國有更高的失業率,因為「維吾爾人不必應聘」的告示頻頻出現在招聘會上。
一個維吾爾家庭想得到生存機會的話,就必須漢化。
對維吾爾人的這種敵對政策讓我的家人相信,接受我們的中亞背景有太大的風險。但現在,這已不再是一個風險問題:近年幾來,堅持自己的維吾爾認同已成為一個生死問題。最初的文化滅絕已經發展為按照聯合國定義的字面意義上的滅絕。據研究中國民族政策的專家鄭國恩(Adrian Zenz)說,在2015年至2018年期間,強制絕育和墮胎導致兩個最大的維吾爾族縣的人口自然增長率下降了84%。
這種下降對中國政府來說還不夠快。一個維吾爾自治區政府制定的2020年「計劃生育」目標,要把出生率降至接近零的水平。
與此同時,數百萬維吾爾人被關進集中營。在其中一些集中營裡,被拘禁的穆斯林被迫為美國消費者生產一系列的產品:防新冠病毒的口罩、嬰兒睡衣和用人發製造的假髮。
據美國政府估計,中國的集中營裡目前關著100萬至300萬維吾爾人和其他突厥少數民族。新疆的維吾爾人口只有1100萬左右。至少我的一些100%維族血統的遠親很可能就在集中營裡,他們不可能完全漢化。
出於對我在新疆的親人活不了多久的擔心,我從2019年開始尋根。
我問我的家人誰認識我外祖母的兄弟姐妹和他們的後代。但除了我母親和一個姨媽外,沒人去過新疆,而且她們倆都沒有與見過的親戚保持聯繫。
為了尋找其他途徑聯絡我在新疆的親戚,我諮詢了一個維吾爾人權組織。但我了解到,我來得太晚了。如果我不是已經知道他們情況的話,現在與他們接觸只會帶來更多的傷害:與海外的人聯繫是可讓維吾爾人進集中營的48種極端主義傾向之一,其他還包括禁酒和告訴他人不要詛咒。如果我有還沒被關進集中營的親戚的話,與他們接觸肯定會讓他們被關進去。
我想對我在新疆的維族親戚說,我很遺憾我從未知道你們是誰。對不起,我在有機會的時候從未試著去找你們。很遺憾的是發生了一場全面的種族滅絕後,才讓我想起我有維吾爾血統。
意識到家人的漢化在某種程度上成了種族清洗的同謀後,這推動我努力學習有關維吾爾人的一切知識。我購買了關於我們的歷史和文化的書籍。還報名了一個在線語言課程。
但是直到我遇到其他維吾爾人時,我才真正明白成為維吾爾人意味著什麼。
2018年,一個叫艾力江(Gairatjan Rozi)的維吾爾移民在我的家鄉馬里蘭州海厄茨維爾附近開了一家維吾爾餐廳Marco & Polo。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現年50歲的艾力江在歐洲生活了15年後,為了尋求更好的經濟機會,於2015年移居美國。
我第一次去他的餐廳是和媽媽一起。看到我們有一半漢族血統,他表現友善但是心存戒備。當我們提起中國的情況時,他不太願意討論。因此我們只聊了食物。(他做的傳統拉條子非常好吃,醬汁香氣四溢。)
從那時起,我經常去拜訪他,練習說維吾爾語。
「Yaxshimusiz?」(你好嗎?)
「Mening chong apam Urumchide tughuluptiken.」(我的祖母來自烏魯木齊。)
慢慢地,艾力江放鬆了警惕。每次見到他,我都對他痛苦的過去有了更多了解。
他給我講述在中國的生活——計程車司機拒載維吾爾人乘客,酒店老闆不接受維吾爾人的預定。
艾力江曾經組織少量維吾爾人向中國政府請願,要求實施反歧視法律。這導致他入獄10個月。那是1994年,距離中國採取嚴厲措施大規模拘禁維吾爾人還有很久。但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的經歷與如今的難民營裡的維吾爾人沒有太多區別。
在那個位於新疆的監獄裡,艾力江一天要無薪工作超過15個小時。在極度疲倦時,他無法集中注意力,機器扯掉了他的兩個指甲。他感到麻木和沮喪,眼睜睜看著血濺在嶄新的棉花上。
他的手指最後感染,減慢了工作速度。警衛這才帶他去看醫生,醫生在沒有警告或使用麻醉藥的情況下,從艾力江腫脹的手指上拔出指甲碎片。
手術後,監獄給了他三天時間恢復,然後讓他做把棉花裝載到貨車上的工作。儘管艾力江不知道這些貨車要去哪家製造商,但他知道,這些用他發炎的雙手搬運的棉花很可能用於製作成世界各地人們身上的布料。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棉花生產國之一。
重拾這些記憶對於艾力江來說是痛苦的。
用英語訴說讓他感到越來越困難。找不到合適的詞,他轉而使用中文來表達餘下的想法。
我勉強用普通話回應;這是唯一一種我們倆都能流利使用的語言。
我的心沉了下去。即使在海厄茨維爾,共產黨的強制同化政策仍然牢牢地控制著維吾爾人。隨著我們的文化遺產在祖國消失,艾力江做的每道拉條子都是一次微小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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