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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蓋茲(Aiguèze),是一連串的驚喜之後,最美的句點。
如果問我除了廣袤無垠薰衣草田以外,南法還有什麼好看的?我會回答:阿爾代什峽
谷(Gorges de l'Ardèche)!
阿爾代什峽谷最精彩的一段位於瓦隆蓬達爾克(Vallon-Pont-d'Arc,意譯為「瓦隆
拱橋」)與艾蓋茲之間。我們從河村(Rivières)開車北上,進入瓦隆蓬達爾克市區前
轉入沿著阿爾代什峽谷開闢的D290公路。沿途景色讓我驚豔不已,在掉了好幾次下巴後以
為就此結束,沒想到過河後進入的小村莊,竟會是「法國最美村莊」之一。
誤打誤撞遇見的事物,成為旅途中的驚喜。「啊!」一聲,當我們從阿爾代什河對岸
瞧見艾蓋茲的堡壘與塔樓時,忍不住發出驚嘆。
似是一場宴會的末了,在夜空中絢爛的花火,惹得人們即使頸子痠了,也不願意將目
光移開。
迎向前來的是一座建於1905年、名喚聖馬汀的吊橋(Pont suspendu de
Saint-Martin),於2005年慶祝建橋百年,連接了阿爾代什省的聖馬汀(
Saint-Martin-d'Ardèche)與加爾省的艾蓋茲(Aiguèze),阿爾代什河自然成為阿爾
代什省和加爾省的天然分線,將這兩個原本隸屬同一區域的村莊一刀兩斷,從此歸屬兩個
不同的省分。
橋可供汽車通行,若非橋上車水馬龍,否則就要任性的將車子停在路上,從橋上將艾
蓋茲的美景一網打盡。
可是不能夠。
急切的將車子停妥,以步行的方式進入村莊的心臟地帶。不用地圖也找得到在何處,
聖洛克教堂(Église Saint-Roch d'Aiguèze)的尖塔呼喚著我們。
還未到教堂,即感受到歡愉的氣氛。骨董禮車從我們身邊緩緩駛過,蘋果綠的車身和
圓頂禮帽般的弧形,呈現出優雅而俏皮的風格。盯著禮車駛離後,踏著輕快的腳步來到教
堂前,盛裝的賓客向神父致意後魚貫進入教堂內。壓軸入場的是新娘和她不捨的父親,父
女兩人的雙手緊緊交扣,感覺新娘父親深吸了好大一口氣後,才邁開腳步帶著女兒進入教
堂。
我們就這樣看著所有人都進入教堂後,才從門口一窺內部的華麗。
這座教堂不屬於中世紀,它的外表已經透露出它的年輕。一間年輕的教堂佇立在中世
紀村莊並不罕見,這一帶歷經的滄桑可要擠乾當地居民的眼淚才能說盡。教堂正對面的遊
客中心(Bureau d'Information Touristique d'Aiguèze)提供了相當豐富的資料,若
訪客不諳歷史,讀來顯得興味索然,不妨讓我以說書人的身份,帶點故事性的寫法,粉墨
登場。
艾蓋茲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它控制著阿爾代什峽谷的出口,距阿爾代什(
Ardèche)、加爾(Gard)和沃克呂茲省(Vaucluse)三省交界處不遠。整座村莊建於烏
爾貢地質層(plateau urgonien)上,自白堊紀沉積的鈣質地層,近雪白的色調過目難忘
,因為材質堅實,常被人們拿來做建築材料,無論是民房或城堡色調如出一轍,將整座村
莊妝點得似是膚如凝脂的出水芙蓉。
「艾蓋茲」意指「岩石中的水(eau dans le rocher)」,實況確實如此,中世紀
的艾蓋茲,幾乎是每家每戶皆有井。
被編年史家譽為「基督教戰士」的查理‧馬特(Charles Martel),查理大帝的祖父
,在普瓦捷戰役(Bataille de Poitiers,732年)大捷之前,下令巴拉聚克家族(
famille Balazuc)在艾蓋茲興建一座防禦性的堡壘以扼守隆河流域的咽喉,並抵禦越過
庇里牛斯山脈的穆斯林大軍,一座高塔至今仍矗立在河岸上的懸崖,名喚「撒拉森塔(
Tour Sarrasine)」,讓人憶起法蘭克王國與奧米亞王朝之間的激戰。
查理‧馬特是否到過此地歷史上從未記載,但他註定因普瓦捷戰役而名流千古。
艾蓋茲的命運堪比繫在拔河繩上的紅方巾,向左向右都為難。拔這條繩的是法王支持
的維維耶主教(comte-évêque de Viviers)和土魯斯伯爵(Comte de Toulouse)麾下
的艾蓋茲男爵(baron d'Aiguèze)。
約莫於1080年,土魯斯伯爵(Comte de Toulouse)雷蒙四世(Raymond IV de
Toulouse或Raymond de Saint-Gilles)兼任普羅旺斯侯爵(Marquis de Provence),不
甩法王而搞獨立的他,一上任便希望能更進一步掌控阿爾代什河在艾蓋茲河段淤積的淺灘
,於是下令修建防禦工事,它就是至今仍可見到的殘存防禦系統之一-撒拉森塔。縱使雷
蒙四世前往聖地參與第一次十字軍東征,他仍囑咐家臣巴拉聚克的彭斯(Pons de
Balazuc)重視艾蓋茲戰略地位的重要性,只可惜事與願違,巴拉聚克的彭斯跟隨雷蒙四
世的腳步前往聖地,卻在1099年的一場戰役中喪失生命,客死異鄉。艾蓋茲城堡(Châ
teau d'Aiguèze)於1196年首次被提及,卻無更精確的描述。唯一確定的是,艾蓋茲防
禦工事的興建腳步從未停止,而此區仍爭戰不休。
艾蓋茲優越的地理位置,更引來法王的覬覦。1210年,身為阿爾比信徒(Albigeois
)的艾蓋茲男爵(即巴拉聖克的彭斯之孫)受到來自北方的阿爾比十字軍(Croisade
des albigeois)討伐,戰力不足的他只得降於精於戰術的蒙特佛的西蒙(Simon de
Montfort),西蒙隨即以法王的名義占領艾蓋茲城堡。
討伐「異端」的阿爾比十字軍終於1229年,法王獲得隆河河口三角洲和附近地中海沿
岸的控制權,得以興建法蘭西王國在此區首座地中海港口城市艾格莫爾特(
Aigues-Mortes,意譯為「死水」),港口遍布大量的海水蒸發池用以製鹽,這些鹽場提
供了足夠的資金讓法王遠征(第八次十字軍東征)。1341年,法國開始徵收「加貝爾」鹽
稅(Gabelle du sel),這是法國史上最臭名昭彰的苛捐雜稅,人民苦不堪言,加上1337
年爆發了英法百年戰爭,手頭吃緊的法王於1374年將艾蓋茲城堡出售給聖埃斯普里橋(
Pont-Saint-Esprit)的鹽稅稅務官皮翁‧波東(Pions Bordon),引起民眾大大不滿。
農民起義(Révolte des Tuchins)是可預期的。
皮翁‧波東被人民們恨之入骨,農民起義如星星之火,從聖埃斯普里橋點燃,以極快
的速度漫延,使他不得不從轄區逃到固若金湯的艾蓋茲城堡。1382年,怒不可遏的起義軍
攻占了城堡,將城堡的新主人皮翁‧波東轟出門外,看著城內屯積的糧食和美酒,起義軍
興奮得如獲至寶,全盛時期約有500名起義軍進駐。然而好景不常,貴族集結鎮壓,起義
軍慘遭屠殺,無人倖存,連村民們也連帶遭殃。在九起大火之後,城堡和村莊化成廢墟。
十五世紀上半葉的艾蓋茲是一座鬼村,連空氣裡都瀰漫著哀淒。無人願意在此札根,
法王不願意、艾蓋茲的貴族不願意,連居民們也拋下這片令人傷心到極點的土地,任由它
荒蕪。
時間的確能治癒傷痛。人們對這片土地有捨不下的情感,像是鮭魚必需回到出生地產
下後代般,半個世紀後,以緩慢的速度回鄉。為了避免「掠劫者」(Routiers,百年戰爭
期間的僱傭兵、正規軍,甚至是來路不明的強盜)的騷擾,城牆和塔樓的興建在所難免;
除此之外,新建的醫院(hôpital fortifié,1425-1430)有如堡壘一般陽剛,與之形
成強烈對比的就是柔媚的文藝復興潮。
文藝復興是敲醒艾蓋茲的春雷,它是一片冰寒之中萌芽的綠苗,人們在12世紀羅馬式
的肋拱之上,新添了文藝復興式的落地窗(étages des fenêtres),迎來艾蓋茲另一
波的高潮。
艾蓋茲是否逃過十六世紀宗教戰爭的紛擾無從得知,二十世紀的一次大戰中卻喪失了
三分之一的成年男子。
當地豪族羅曼尼(Romanet)曾在18世紀擁有過艾蓋茲城堡,因家道中落而在1848年
出售城堡。時間是善待這個家族的,他們的後代出了個魯昂大主教(Archevêque de
Rouen),弗雷得里克‧伏切(Frédéric Fuzet),為了感恩母親瑪麗-愛琳諾‧羅曼
尼(Marie-Eléonore Romanet)而建設了該地,整修教堂、鋪設道路、發展運動、綠化
環境。棕櫚遊戲廣場(Flace du Jeu de Paume)上的半身雕像紀念著伏切主教的貢獻,
在聖洛克教堂的彩繪玻璃上,也有他的身影。
這座被認證為法國最美的村莊今日已看不出任何瘡疤。若是仔細瞧,亦瞧不出個什麼
端倪。
村子像一片橢圓形的薄餅被大路(Grand rue)一分為二,這是一條以阿爾代什鵝卵
石鋪設的道路,中世紀道路兩側鋪上泥土以避免馬車顛簸。小廣場(Placette)是大路上
最令人流連的地方,中央的十字架鑄著「INRI」字樣,是拉丁文「Iesus Nazarenus Rex
Iudae」的縮寫,出自《約翰福音》第19章第19節,意指「猶太人的君王,拿撒勒人耶穌
」。四周的建築看似上了年紀,以緩慢的速度衰老,只有牆上的綠意提醒行樂及時的路人
,曾經的繁華。
有間被稱作「雕刻家之宅(Maison du Sculpteur)」的房子,一塊石頭上寫著屋主
為維特斯巴赫的羅伯特(Robert R. de Wittelsbach de Traxel),他是德國貴族維特斯
巴赫家族的後代。建造新天鵝堡的路德維希二世(法文稱之為Louis II de Bavière或
Louis II de Wittelsbach)和「史上最美皇后」的西西公主(Sisi)就是他的祖先。
根據雕刻家本人的說法(是的,2015年時他高齡100歲了),他的全名為「Robert
Rosfritch de Wittelsbach de Taxel」,住在艾蓋茲多時的他在晚年住進聖埃斯普里橋
的養老院,於101歲時(2016年)逝世。他的工作室是一間很美的房子,二樓文藝復興風
格直立窗戶上裝飾著查理大帝、一張女人的臉、一隻貓頭鷹和一隻貓的雕像,過路的人無
不被那精緻的雕塑和窗櫺給吸引。
大路以東是卡斯特拉路(Rue du Castelas),沿著懸崖而闢的卡斯特拉路可見壯闊
阿爾代什峽谷;一條往下的山路艾斯卡洛小徑(Chemin de l'Escalo)直達河畔的波里昂
遺址(Borian),可窺見過去漁夫在岩壁上一刀一刀鑿刻出的石洞。
大路以西則是瓦拉路(Rue du Valat),一條沿著舊城牆而闢建的道路。
而最令人流連的,卻是那些錯縱複雜的巷弄:磨坊路(Rue du Moulin)、烤箱巷(
Imapasse du Four,impasse意指「死巷子」)、塔樓巷(Impasse de la Tour)……,
拆禮物般一道又一道的期待和驚喜,古樸有致街屋從未鬧出孿生,那麼獨一無二又似曾相
識。美好的歲月啊!悲慟的歷史啊!詩人不曾寫過的字句,滯留時光靜置發酵,釀出一甕
香醇好酒,一飲而盡。
真得要好好感謝伏切主教啊!走回聖洛克教堂,一旁有如城堡的屋子上標示著「羅曼
尼別墅(La maison des Romanet)」,那是伏切主教的母親兒時居住的地方,她那擔任
村長的父親在1848年宣告破產,不得不將這棟別墅出售。如今,它回歸後人的懷抱中,宣
示著羅曼尼家族在此地的地位。
緩緩走回停車場,婆婆納悶著為何沒有任何鐘聲響起,理應如此的,當婚禮儀式終了
,新人步出教堂時,鐘樓上的鐘被敲響。
只是那麼一瞬間。清亮有力的鐘噹噹響起。
引申閱讀:
法國最美村莊:協斯河畔的世外桃源-蒙克呂(Montclus)
http://blog.xuite.net/toiletmei/blog/584895349
法國最美村莊:協斯河畔拉羅克(La Roque-sur-Cèze)
http://blog.xuite.net/toiletmei/blog/584968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