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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um (42) 相聞—無盡的愚蠢與思慕
專輯「相聞」的由來，為日本古詩歌集「萬葉集」三大部份之一的「相聞歌」，也就是情歌
。而能夠代表這張專輯的情歌、最後一首的「思慕（日文漢字：慕情）」，是2017年由倉本
聰編劇的日劇「安寧之鄉」主題曲。
從整張專輯看，「思慕」在這裡超越了單純的情歌，而能傳達具有普遍性的大愛，其中歌詞
裡的「無限的愚蠢」、「無限的思慕」，透過專輯裡的每一首歌，以各自的角度呈現出來，
一首一首地構成了，由中島美雪歌唱的，有著無限的愛之歌的本專輯「相聞」。（官方文案
）
一播放CD，間雜著水滴點點的電子音效，冒出繁密弦樂的第一首「秘密花園」；美雪直球貫
出的聲線，以回聲音效處理後唱著，「請告訴我該怎麼走」，是錯雜紛亂了的人類，迷路迷
失的場景；聽得有些頭暈目炫，美雪解釋道：「這首歌不配合拍子唱，本來就是要給人不舒
服的感覺。」恐怕是本心本能，在抵抗知識與文明吧，在呼喚自己穿越浮世的虛表吧。
為何迷路迷惑呢？第二首「小陽春」，娓娓揭示了人生在世的必然難題。有別於第一首的迷
惑不解，第二首則像是了然於心的嘆息，吉他緩緩地按點音符，歌者古味地唱，「充滿惡意
的人是無法生存下來的，同樣的，只靠親切也無法。」為了生存，難免惡善並用、傷害他人
，為人處世無法世界和平，依舊渴望能夠純真無罪，渴望短暫的溫暖，一如陰曆十月時的小
陽春。
承接第二首的處世難題，繁弦重鼓的第三首「Manhattan night Line」，展開現代社會的虛
華與失落，「不要接通到日本，那裡現在是正午。接到半夜不睡的遊民那邊吧。」日正當中
的日本，似乎比喻著光可逼人的現代建設，暗藏著被犧牲掃除的底層遊民／夜的真實，在這
不斷拋棄割捨了什麼的進步升遷之中，人們不敢落後，必須武裝自己，「你會聽成我在哭其
實是感冒了。」然而「能逃著回去的故鄉早已沒有了。」
以致於迷惘的，豈只是生存競爭呢？出於善意也免不了失策。瀟灑浪人般的第四首「人生的
素人」，敘述迷惘之後的別開生面，人生道路的柳暗花明，「你教會了我新的事物，大家都
要重登為人生的素人。」美雪說，這裡在做英譯的時候，為了「何時啟程」要怎樣翻譯，推
敲過好幾次，何時？去哪裡？回不回來？聽起來，確實如文案所寫，貼近聽眾的人生，細細
地考量著。結果，跟作為主題曲的「思慕」一樣，做成戲裡每一集都可用的插曲，宛如隨時
都可能洗牌的素人。
在第四首「人生的素人」裡，彷彿有男女在對話；而第五首「移動性低氣壓」，則分別敘述
了男女的狀態、處境；一般對男女的成見是，女人偏感性，男人偏理性；而在這首歌裡，則
說女人成雲致雨（低氣壓）而（在動能牽引之下）奔放不定，男人雖然晴朗無雲（高氣壓）
卻有夢想的壓積，都讓人感覺到，意志之外，結構面的成因，且高低氣壓是相對的，並非絕
對的。編曲是60年代美國流行樂Wall of sound，當時嶄新的層疊累進，現在的老人家聽了
熟悉安心。
第五首說了依戀之風等等的遺憾嘆息，第六首「在月夜」則更清楚地指明依戀的內容；儘管
在專訪中，被樂評誤以為是不倫主題，但美雪（難得地）澄清說，歌詞裡的之前的生活，是
「跟我相遇之前的生活」。
她曾說，寫歌是為了和自己相遇，大概是夢想完成之前、沒能成為自己之前的生活，有如平
常的白天，追尋或無法割捨自己的時刻，則在月夜。編曲方面，上一首美國風，這首則是日
本風，美雪說：「因為奇數小節偶數小節一直交替進行（無夢想與有夢想的時段交替？），
樂手很辛苦，說歌的野心很大，儘管很難被聽出來。」
第六首顯然有拋棄不掉的夢與自我，於是第七首是貓出走前的「貓屋」。熟悉美雪的聽眾大
概不意外，她一張專輯裡會有多種唱腔，這裡是慣用的童聲；提供溫暖老窩的主人，聲聲呼
喚貓兒回家，背景音樂卻驟然異常，和聲似乎代表貓在說話，「我就是任性；我就是善忘；
貓咪呢甚麼也不講；但也會難過。」
像是簡單小品的第七首，美雪說是主餐上場前的小菜，不同於貓屋的狹小，捨棄老窩出發後
的景象，是帶有速度感、前進般的第八首「ARIA-air-」（多為獨唱的）詠嘆調與大氣。美
雪說：「我打算唱出二律背反—獨唱的人，卻說一個人無法唱歌；但若好好地唱，就能遇到
在某處唱著自己的詠嘆調的人。各自的ARIA共鳴之時，產生了人與人的關係，那就是「相聞
」。」原本寫給唱將平原綾香的這首歌，需要相當的音域與歌藝，為專輯內最具規模與豪快
感的一曲。
而這人與人的關係是什麼呢？第九首「希冀」，探討了其中的匯率。和歌名給人的感覺相反
，主歌描述了心願連連落空、被拒絕的人，以及如願以償的困難；戲劇化的曲調進行，三連
音蘊釀的緊張感，彷彿急哭了似地說：「以我所有的未來去交換，他的一個想望。」這是多
麼宏大的犧牲，又彷彿可以想見，對方的人生有多麼艱困。
此外，「倘若左右各有欲念，告訴孩子，強者才有發言權。」似乎是美雪所指的社會意義（
左派、右派）。聽來讓人頓悟，即便目標正確，即便心懷慈悲，也不能確保大願，或許，投
入無限的決心也不足以事成。
經歷了第八首「ARIA-air-」的追求與急奔，第九首「希冀」的艱困與犧牲，第十首，作為
專輯核心、壓軸的「思慕」，感言般地，緩緩帶出遺憾的根源，是錯誤地去找過「比愛還急
的東西」，因此造成了「無盡的愚蠢、無盡的思慕」；加上「雖然知道生自大海」、「存活
不過的歲月」可以推敲出，中島美雪一直在歌唱的、無盡的輪迴轉生。
在連續劇的脈絡裡，老人們存活不過的歲月，指的是死後嗎？見得到亡妻嗎？得一個人走嗎
？沒有答案的愚蠢追問，出自於無盡的思慕，歌曲精湛地把思慕的深度，做了不可思議的延
長；而在專輯的脈絡裡，承接「希冀」的社會意義後，確實如文案所說，超越了單純的情歌
，傳達具有普遍性的大愛。
美雪說，在日本的古典文學裡，很多東西都已經被描述過了。是無法匹敵的，「相聞」即是
一例；而第九首「希冀」說，「你的SOS，為何不被聽見；不是他們聽不見，而是他們不想
聽。」讓人感受到無人聞問的悲哀，反之，若能相聞，若是他們不願聽你說的內心話，被我
聽到了的話，或許，就像史記裡的士為知己者死一般，爆發出宏大的力量也說不定；到那時
，超越情歌、超越計算與利害的本能勃發，便會引領我們尋幽訪勝，找到秘密花園也說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