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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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洋次的電影真的很棒，越看東京小屋的回憶越感動，差點淚噴。大學時看武士三部曲
的時候，抱持的是一種填格子的心態，想要把世界上被認為是經典的電影都看過一遍，好
像這樣就比較有文化的感覺。但其實根本沒看懂，那時候根本聞不出來它沉歛的情調。還
記得看黃昏清兵衛的時候，根本就是邊看NBA板邊看電影。
有別於一般幕末劇關於天皇／幕府、開化／鎖國、武士／皇軍、現代／傳統...等等的辯
證表現，山田描寫一個專注於自己生活的下層武士，描述他的生活，從其中看他的性格與
德行。而在東京小屋回憶裡，老婆婆是個女傭人，但她不認為自己是被奴役的。相反地，
她很懷念她的主子夫婦和小男孩。但孫子輩的男主角(妻夫木聰)對老婆婆時代的理解卻來
自於教科書。男主角在邊看老婆婆自傳的同時，不斷用教科書的知識來糾正她，告誡她不
能這樣美化那個時代、美化主奴關係；在一次老婆婆回憶到戰時有次吃炸豬排時，男主角
說那個時候二戰已經快結束，怎麼可能還可以吃到豬排？老婆婆說有後門可以得到豬排，
只要是熟客就有機會。男主角說那應該只有特權階級才能得到吧，叫她不可以這樣亂編。
對男主角來說，他所認知到的存在是現在社會普遍的知識，老婆婆的經驗不符合這樣的存
在，所以是錯的。但對老婆婆來說，那些是血淋淋的經驗，是記憶。記憶裡充滿了情緒與
思念的人物，這些東西是如此活生生的存在腦海裡。但沒辦法向男主角解釋，只能用「再
這樣講，就不寫傳記了」來堵他的嘴。對男主角而言，婆婆的傳記書寫只是那個殘忍的近
代日本史的一個縮影，冷冰冰的吊掛在那裏。但對婆婆而言，她所寫下來的文字是真實的
存在，是她一切情感之所繫，是她一輩子的贖罪。那些沒有辦法用文字傳遞出來的東西，
叫做真實。
這部片去年也被日本各大獎項提名，雖然沒有安藤桃子的《0.5MM》被提得那麼誇張，但
其實這兩部片都在討論記憶、討論世代之間的問題。我們怎麼理解我們那經歷過戰爭的上
一代？在0.5mm裡面，有個老人說這個社會真可惡，把老人當垃圾一樣丟掉，於是他氣得
把手上的垃圾摔在地上。然後又把它撿起來，自言自語說著對不起對不起，輕輕地對它們
說回家了，然後放到垃圾桶裡面。老人的記憶屬於上個世代，身體卻被鎖在今天。他們正
在失去記憶，失去那些鮮活的意義。當東京小屋的老婆婆哭著說「我活得太久了」時，她
對自己在時間向度上遠離過去她所屬的時間點、以及沉浸在過去的某件事而感到悲痛。但
老人又與我們同時活在這個時間空間之中，這是最弔詭之處。那些造成隔閡的其實不是個
人主義，不是功利主義，而是記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