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東本願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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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本願寺阿彌陀堂」僧侶的經語誦讀令人心境空明,但我這俗人還是得回
歸現實,把握著時間,往旅途最終的景點「東本願寺」前去。
來時的「御影堂門」正對「御影堂」,隔鄰也有座「阿彌陀堂門」與其同名
者相對,且不知為何飾綴豐富許多。雖無院後的國寶「唐門」那樣多彩,然斗栱
木鼻的堆疊勾弧、簷柱的金耀鑲片、門牆的細膩菊瓣鏤雕,皆讓我在行經時不由
得定步。附近還有棟「太鼓樓」,斜劃的塔身自屋脊處挑升,綴連的線條相當優
美。
走出了「西本願寺」,「東本願寺」雖說與其隔街而鄰,但其實中間還是卡
了不少民宅,得如下注般挑個小巷彎拐穿至「烏丸通」大街才是其正面。而這時
原已稍歇的落雨又開始翩飛了,握著傘柄的手凍得發僵,且就算收緊外套領口還
是止不住身子的顫抖。如此在無人的小巷狼狽哀怨行走,好不容易才終於看到牆
邊現出頗具氣勢的院落。
其中一處植櫻扶疏,任花季之末的落瓣將灰寒石地抹上粉艷,不知是否為「
東本願寺」地產。拐過彎,走至位於「烏丸通」旁、推估應是「大玄關」之所在
,但其前的樸褐「玄關門」卻閉掩,像是只容貴賓於特殊時日通行。不死心續行
,可是再遇上的「菊門」同樣也是冷面拒客,不讓人一觀裡頭「大寢殿」模樣。
根據網路資料,這兒新築了棟設備新穎的視聽館,不過應是怕唐突寺院原本
的古樸,它挖築於地下,僅在頂上中庭隱晦設計宛如日月蝕缺的圖騰,以鑲嵌玻
璃引入採光。然看樣子,這院落留予我賞望的,就只是眼前「菊門」了,它有一
般唐門的唐破風簷線,但色綴卻很讓人疑惑,柱樑似新木淡淺,可是原該燦耀的
刻花鑲片竟如墨銅般黯淡,只有門板的張揚菊紋仍顯金炫,究竟是最初設計便如
此,還是隨光陰而成的尷尬,頗費疑猜。
所謂無三不成禮,此寺也不給面子地賞了我三道閉門羹,當再往前走,接續
的「御影堂門」因著維修被密覆得不見其形,虧其還號稱與「東福寺」、「知恩
院」那兒的並稱京都三大門,結果躲於密室施作回春手術,藏隱其巍峨的疊簷三
門模樣。好在最末的「阿彌陀堂門」總算敞了門扉迎客,它與「菊門」像孿生兄
弟,形構相似、飾片亦同樣沉暗,不過沒有大型菊紋徽紀,木色也正常了些,呈
現歲月之流將其浸染的自然深褐。
說到孿生,東西兩座本願寺其實算命運共同體,最初屬於「淨土真宗」的「
本願寺派」,前幾日訪過的「知恩院」敬奉「淨土宗」祖師「法然上人」,「淨
土真宗」則是徒弟「親鸞上人」所創。不過傳到第十一代「顯如」之後,卻產生
了繼承人糾紛,「豐臣秀吉」先扶立「准如」為法主,但過幾年,長男「教如」
竟得到「德川家康」的支持另建教團。結果便導致前者這一脈承續原來「本願寺
派」,以「西本願寺」為本山,後者則分支出「真宗大谷派」,闢築了佈局極度
相似的「東本願寺」。
然雖說相似,兩寺的「御影堂」與「阿彌陀堂」方位卻是互異,看若鏡像設
計,但它們又非隔街面對相視,而是「西本願寺」盯著「東本願寺」背臀,當中
是否有著教理的各自解讀或意氣之爭,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兩者的角力到近代
依舊持續,「西本願寺」因著歷史悠久,先一步入籍了世界文化遺產,「東本願
寺」則因後築又幾度燒失,究竟哪年能同步跟上仍是未知。但其實光以國寶數量
論述,前者被收編的堂殿門閣洋洋灑灑,後者僅憑一些書冊根本難以比拼了。
所以當我走進寺院,能端詳研究的物事並不多,原本或許還能看看「阿彌陀
堂」的外部形姿及殿內金炫飾雕,可是它同樣也被工事簾幕罩籠,逼得我目標只
剩下「御影堂」。
這座堂殿與「東大寺」一樣,皆號稱是世界最大的木造建築,我比對了資料
,前者略闊、後者較高,的確很難爭出誰居冠,不過似乎也因著這樣的差分,「
東大寺」於我印象裡昂首巨偉,「御影堂」則呈蟄伏之姿,在微雨的陰晨蜷縮慵
懶,似未甦醒。不過若再與「西本願寺」的同名者相比,此殿簷面雙疊,綻露較
多的線條變化與斗栱串綴,視覺上的感受又更為豐富了。
脫下鞋子登階,此堂既名為「御影」,敬奉的自是宗派祖師「親鸞上人」的
御真影,不過當走入廳口,殿裡整排拉門闔掩,令我無從一睹內陣壇案的刻像飾
綴,也無法感受此殿原本之通闊。然儘管隔門遮擋視野,餘剩的半幅大殿依舊遼
敞,況且廳裡除了我便只有一名駐守警衛,更顯自身如獨處廣原般微渺。
我望向隔門上方的飾框,那是此時殿裡唯一能見的雕琢。在澄亮流雲間,邊
側振羽啼吟的鳳鳥漸轉為展翼天女,再往中,其尾羽凝化為裙擺、翅翼散揚成飄
帶,與我相對的,是菩薩笑容慈悲。
我緩緩踱著步,仰觀雕飾,也藉這空廣中的靜寂消磨旅途最末的時光,偶爾
,會有三兩信眾行入,雖不得見上人御影,依舊跪坐默禱,合掌留下心中誠敬。
走出大殿,敞廊的木地板觸足生寒,就算穿著襪,行於其上仍像種雪地試煉
。我沿著廊道隨意行走至「阿彌陀堂」,施工牆籬前有幾項展物,其一為「大橇
」,另一是「毛綱」。明治年間,被火燒失的兩堂進行復建,但在山裡運送木材
時,卻遇上雪崩,造成二十七人殉難。這副當年遺留的大橇成了種悼念,畢竟一
如血原滋養奇花之艷絢,似乎也因著這些殞魂,最終成就了此殿之高廣。
除了令人傷懷的雪崩,繩索斷裂的意外亦頻繁發生,不少女性信眾開始納捐
自己長髮,這些由各地募集而得的髮材撚編成粗實「毛綱」,在強韌度之外又蘊
著意念與祈願,總算帶動起停滯的工事。我想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儘管如此的
力量也可能失了方向,進而迫害異己,甚至釀成戰禍。
回到旅館,我將已初步打包的行李作了再次的清點,臨行前,不由自主又走
至窗台作最後的倚望。還記得首日剛到時,屋旁那株櫻樹正初開,頂梢甚至仍為
幾點閉實的苞蕾,而隨著每天睜眼,枝頭的繁瓣也益愈豐盛嬌柔。但在這旅途之
末,它已漸次換上微吐葉芽,那些曾經艷炫的卻翩落成花毯,將小巷側處的坡牆
鋪上一層粉嫩。
風微揚,捲起飄瓣舞空,我仰著頭看其逸隱於我的視界,或許它如我一般也
不願迎向終時,只想再次加入這場京都櫻雪,或許已融入我的回憶,隨思緒翱翔
。它棲降於「醍醐寺」,綴連出滿園的絢美櫻華,然後飛穿「千本鳥居」,在「
清水舞台」聆聽著瀑墜擊音。擊音碎響,緩漸添引「水道橋」的涓流潺潺,於是
流水與櫻枝攜手織漫了「哲學之道」的粉色蜿蜒,其後為「銀閣」遙望「金閣」
耀燦。
這樣的幻美映照著歷史輝煌,摻染花影的「神苑」池景倒顯皇城榮華,「二
條城」的繁麗廳閣奏起了宴樂,這曲節訴著過往,回到了平安時期,於「平等院
」水岸勾繪對淨土世界的想像。落英乘漣漪飄盪,音符亦隨之虛緲,它溯著奈良
之境返至飛鳥年代,在「東大寺」與「法隆寺」的諸多伽藍間,化為佛語呢喃。
然旅途尚未終了,在天際的遙側,「姬路城」展翼般的閣垣正環擁著已成覆
雪的櫻園,而「大阪城」的金綠天守也眨著眼,等待花季之末的遊瓣飛臨,為它
染上最後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