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龍寺—諸堂參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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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走到了「寶筐院」,離「嵐山」的熱鬧主街便已不遠,這兒的街道兩側都
植了銀杏,原本在這楓紅季節裡,應也能看到它以金燦繁葉茂盛枝頭,而後落墜
成毯,然我今年時運不濟,連續幾天遇見的都是綠黃相間的尷尬。
在這樣的嗟嘆中行過鐵道再走一段路,便見到清晨穿入的竹林小徑,而於此
午後時分,商家皆已哄哄鬧鬧攬客作起生意,也令我思考起還被擱著的午餐事宜
。
現在時刻已過三點,偏偏「天龍寺」看來腹地挺大,難以估算逛上一圈會需
要多少工夫,先進去觀訪應比較保險。但根據事先的調查,這裡很多店傍晚就陸
續收攤了,假使到時又沒遇上中意的,難道要再餓到賞完夜楓回到市區?思路一
走到這兒,便立時做出決定,還是在附近速戰速決吧。
看了看,知名的「三忠豆腐」就在此叉路口,不大的方亭被遊客圍得水洩不
通,我抬頭盯著價目板,上面的品項撩亂,讓我不禁多浪費了一些時間思考。本
來只打算點「胡麻豆腐」,試試他們自傲的細緻風味,但一個轉念,想到總要有
把胃塞滿的正餐,就又加了豆皮蕎麥麵。豈料如此的抉擇卻把我陷於窘迫,因為
這是個半自助攤位,廚師手腳又很快,結果餐都出了,我還沒找到空位,周邊所
有能坐的地方早塞滿了人,就算我想狼狽一點站著端著吃,兩個碗就已將我雙手
佔滿,難道要把臉埋進去只用嘴吸咬?
就這樣茫然端著東西轉了好幾圈,終於見到有人撤走,將一小處桌面空出,
於是趕緊把豆腐擱去那,開始處理手上的麵。或許因為不是他們的招牌,麵與湯
的味道都頗普通,不過本來就只是為了簡單果腹,便也沒計較那麼多。豆腐的口
感倒是特別,跟平常吃的那種差異極大,帶了點奇妙的黏稠感,但也說不上是令
人意猶未盡的美味。悽慘的是,這樣的組合才一半就把我塞飽了,偏偏花了錢便
不想浪費,只好拼命往肚裡吞,且為了趕時間又吃得很急,完全變成一場酷刑。
雖說肚子已被塞得鼓脹,然大家都說甜點與正餐不同,通往的是另個在異空
間的胃,所以當我看到附近的霜淇淋店還是不禁意動。這些店家列出的品項繁多
,對可能一生只會來一次的觀光客根本是種賭注,還好我已先做過功課,不然若
買到不如意的,便是賠了腸胃又折錢。
在稍微轉入小徑的地方有家「古都芋」,想當然耳是以芋頭產品作主打,不
過我對這物事沒什麼好感,所以是把目標放在附帶賣的抹茶焙茶霜淇淋,剛好他
們貼心提供綜合,讓我一次滿足。入了手,份量其實有點少,但在已幾近飽撐的
現刻,若老闆交給我的是支巨無霸也是種困擾。滿懷期待地各自嚐了幾口,好在
這回網友的推薦沒有失靈,其茶味濃足又不會過甜,頗讓我激賞,當抹茶的輕揚
與焙茶的醇厚交替刺激味蕾,方才豆腐店的折騰瞬間散去。
舔著霜淇淋一路往南走,很快地我望見了「天龍寺」,但總不可能褻瀆地進
去邊吃邊看,於是又加減逛著兩側商家,這些店皆以撩亂商品邪惡跟我招手,得
要持著十二萬分的意志力才不會破財。然當晃到一家名為「Arinco」的甜點店,
我終於失守了,因為它賣著誘人的抹茶卷啊。
旅途的首日與「茶房元庵」的招牌抹茶卷失之交臂,這個缺憾在看到店前的
產品圖片又鮮明地被挑了起來。記得不少網路文章皆介紹過它,且「嵐山」分店
還有獨賣的限定版,外層會加覆厚厚的抹茶醬,如此豐盛的抹茶用料根本瞬間擄
獲我的心啊。剛好此刻排隊的人不算多,更是推波助瀾地將我帶去隊伍末尾,然
後於蛋糕盒入手時,興奮地將它塞入背包,完全不打算去想晚點該怎麼處理這需
要冷藏的麻煩物事。
某種程度除滅了堆積數日的怨念後,我快步折回「天龍寺」,畢竟一個不小
心,已在這鬧街耽擱了半小時有餘。穿過「總門」,不遠處還有座模樣簡樸的「
中門」,一旁楓色黯淡,讓人頗為寺裡的景緻憂心,好在當行穿進去,參道兩側
的楓葉鮮麗得多,深淺交錯地呈顯慶典般的繽紛,只惜停放的車輛同樣密密麻麻
不見盡頭,減損了原該散揚的山林之色。
「臨濟宗」有五座重要寺院被名為「京都五山」,「天龍寺」不但位列其一
,還是當中的領首者,據說最盛時期多達一百五十間子院,腹地越過長川延伸至
山頭。不過歷史總是殘酷,經歷過無數次的大火、明治政府的收繳,現在的它僅
剩當年十分之一的格局了。儘管如此,兩旁羅列的小舍院似乎仍在其名下,規模
依舊令人咋舌。
觀察了一下,它們有的擺出立板,宣傳其內的枯山水庭園及佛像限定公開。
有的雖僅隔道牆,便僻散了人潮,幽幽靜靜以斑葉點繪成寂院。自然也有以朱紅
鳥居駐守的明艷神社了,只是主寺都還未訪,想著這些小院隱藏的風情不過虐心
而已,都怪「嵐山」處處皆景,若想將紅葉精華都塞入一日行程,便得有所犧牲
,僅能將它們與其餘旅途中的遺憾堆置一起了。
一路走到參道之末,映入眼簾的是「庫裡」,左右旁劃的簷線張出開闊山牆
,裝飾性的椼架縱橫切割,望來頗具氣勢。不過一般觀光客為了省錢,多半選擇
旁邊的庭園參拜入口,只看最精華的池院之景,但我是早打定主意,既來了就別
計較費用,於是便直直走進「庫裡」,跟售票大嬸繳了包括諸堂參拜的錢。掏錢
之時,不小心瞥見還有「法堂」的「雲龍圖」特別公開,就順手加了碼,但大嬸
應是看出我非本地人,好心指了票上的「法堂」字眼,又往外頭比,然後提醒我
注意告示上的關門時限。愣了幾秒,我才理解是說「法堂」在外頭不在這區,而
再看了看時限,頓時大驚,那邊四點關閉,現在卻已經三點半了啊。
其實可以先去看「雲龍圖」再回來「方丈」,但也忘了當下是腦袋不清楚,
還是想趁天光較亮時先看主要的景,居然就很緊張地把鞋一脫直接往屋裡衝了。
「庫裡」後方為「小方丈」,隔出的幾個房間都相當素簡,沒什麼裝飾性襖繪,
淨牆上就是些壁龕與棚架,當中有達摩畫像掛懸,他模樣福態、表情逗趣,不曉
得是哪個流派的風格。
再往前走至「大方丈」,那兒便是期待已久的「曹源池」麗景,廊外的沙紋
彷似涓流,以悠揚步調沿池劃越,我將視線掠過碧水,對岸緩坡起伏、堆石散聚
,間生的各樣樹種讓茂林顯得斑斕。幾株楓樹自為這個季節的主角,燦亮的金橙
、濃灼的豔紅,與蒼松枯櫻襯和一起,便化作一幅潑染彩繪。除此之外還佔了地
利,畫卷一攤展,便順理成章將「嵐山」、「龜山」借景進來,於是山頭簇點的
斑彩都成了庭院的一部分,當抬眼極目,心境也隨之開闊舒朗。
若依前人的推薦,此時應卸下背包於「方丈」廳廊憩坐,享受諸堂參拜才有
的居高視角與清幽,然廊簷其實前探得廣遠,就算是走庭園參拜路線,也能於底
下長凳端望池楓之豔,頂多人跡雜了點,情境沒多少差分。因此心頭還懸著「法
堂」之事的我,只能將這份愜意往後擱,繼續移動雙腿,朝其餘方向探看。
「大方丈」內據說敬著本尊「釋迦如來」,但壇案遮簾掛垂,或許是隱於後
方龕座,因此引人視線的反倒為橫長隔扇上的雲龍。它是由近代「物外道人」所
繪,還呈著新燦的色澤,金粉碎抹於流風遊雲,提亮了幽深中的明暗對比,而當
中墨龍探首舞爪,威怒的神貌極具氣勢。只可惜護板反光得嚴重,任我怎樣挪移
腳步想拍下清楚照片仍不得要領,但倒也形成某種趣致,鏡影裡方窗無數,而窗
口為隨意裁切的園景,每幅都是深秋的繁豔。
再繞回至「小方丈」,一道迴廊往院落偏處穿了進去,我好奇地跟著人群行
入,望見的景緻又換了風貌。方才「曹源池」引了開闊山景,格局大器,此地則
為清泉隱微穿遊,幾株張展楓樹掩映著茶室「祥雲閣」。其屋閣儘管小巧,簷面
卻在疊層中切劃出多變線條。
不過長廊通抵的並非此間茶室,而是再往北的「多寶殿」。根據殿名,可能
會以為裡頭收納著重要寺寶文物,但它其實是間祠堂,奉的為「後醍醐天皇」的
塑像。這樣的歷史其實頗值得玩味,因為最早此地為「龜山天皇」的離宮,當時
年幼的「後醍醐天皇」曾於宮內從事學問研究,但一如稍早訪過的「寶筐院」有
與「南北朝」歷史切分不開的糾葛,「天龍寺」亦然。身為人臣的「足利尊氏」
先是支持「後醍醐天皇」滅亡了「鎌倉幕府」,卻又將其驅逐,以「室町幕府」
將政權分裂為南北,也導致天皇的抑鬱而終。據說是為了一洗驅君的叛臣形象,
在國師「夢窗疏石」的建議下,他將離宮改建為「天龍寺」,也特意為「後醍醐
天皇」立了祠堂,盼能一解那段沾了血色的仇怨。
但當年的堂殿早毀於火劫,現刻我踏入的只是近代的懷想之作,兩側的障壁
繪上群獅撲遊,團花點簇間的姿態靈動,而居中的壇案便是天皇的塑像及靈位了
。如此望著其實頗令人唏噓,若歷史記載為真,「寶筐院」內棲存的身骨儘管立
場敵異,仍是相互敬服的對手,這兒飄遊的,卻可能為一縷帶著憤恨的怨魂,陷
於信任與背叛間的輪迴,無法掙逃。
然想著想著,我又不禁莞爾,畢竟這不過是感嘆之餘的胡亂揣測,假使可以
,倒企望「曹源池」的明艷早替去了其中陰鬱,讓曾經怨懟的魂靈淡忘塵念,於
山林間悠遊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