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訪日期:2019年四月(耽擱許久才寫完,請見諒)
圖文網誌版: https://blog.xuite.net/sirius99/blog/590711578
「由布院之森」往北急駛,抵達「福岡」時已入了夜,為了節約經費,旅伴最後兩夜
訂的是藏身高樓群的自助旅館,沒有櫃檯。按著密碼進去,裡頭的空間算是大,還切出了
客廳,缺點就是有點遠,尤其我們早上在「別府地獄」奔波,下午於「由布院」商街來去
,在人行道摳摟摳摟拖著笨重行李,便覺此路遙長無盡。
雖然進房後倒下就懶得動,沒吃午餐若又略過晚餐,半夜應該會餓到失眠吧,於是又
走著原路回「博多車站」去覓食。第一天曾在龐大站體裡迷途,被好幾個拼合一起的百貨
商場迷惑,這回稍微理解了,還讓我在B1發現「辻利兵衛本店」的櫃位。它是「宇治」有
名的百年老茶鋪,可惜當視線認真掃掠,並沒看見有賣我肖想已久的華麗聖代,或許真得
去「宇治」報到才能了卻心願吧。
即便如此,櫃架上的伴手禮仍舊誘人,像是名為「茶之道」的碾茶餅乾、形如竹節的
年輪蛋糕「京之竹」。瞄向冷藏櫃,則有季節限定的「草莓抹茶蒙布朗」醒目著,但若要
追求茶韻,好像應該選以「濃」標註的抹茶蛋糕卷。怎料一問店員,她居然說:「濃的話
我推薦『抹茶巧克力蛋糕』喔。」這答案讓我有點意外,不過想了想還是決定相信店員,
並順帶買了一小罐抹茶粉。
懷著愉悅的心情晃去美食區「DEITOS」二樓的拉麵街,在台灣就不時看到一些店端出
「博多拉麵」的名號,應該是頗厲害,不過我對這東西沒追求,就交給旅伴去決定。印象
裡「Shin-Shin」還滿多人推薦的,可能是店前圖片缺乏亮點吧,旅伴瞄了瞄,最後挑的
是「海鳴」,它主打「魚介豚骨叉燒」,標榜連續三年雜誌評比冠軍,好不好吃就看人了
,像我這種不愛海鮮的,自然給分就不會高。
吃飽後隨便挑著商街緩緩逛回,在月隱日升後迎來旅程的倒數第二天。這天的主目標
是九州西北的「九十九島」,原本應跟「武雄」、「御船山樂園」串在一起,為了配合「
河內藤園」的滿開,只能把它切開丟來今日,雖因此多耗了時間,車資倒還好,可以靠
JR PASS三日券涵蓋。
次目標嘛,則是不小心在網路瞄到的「吉野之里」,它是「彌生時代」的聚落遺跡,
讓我這個古文明中毒者眼睛一亮,即使目前可見的建物多半是仿造的,能在早上的拉車時
光有個調劑也不錯。反正它同在往西的路線上,我查了火車時刻表,若行動迅速兩小時來
回,剛好能銜接下一班,就決定拼了。
民居式的旅館很合理沒提供早餐,昨晚在「辻利兵衛」買的抹茶蛋糕就派上用場,打
開來發現它還貼心附了一小包抹茶粉,能灑在表面添味,但就算沒灑粉,本體味道就滿豐
厚了,並在表裡展現出口感層次,店員果真沒唬我。而原本擔心底部的巧克力海綿蛋糕會
搶戲,嘗試伴佐著卻沒什麼衝突感,應該是有認真調配過吧。有了它,在「別府」旅館遺
落蛋糕的遺憾都被瞬間補足,甚至開始想著是否該再去把他家其他商品都掃一輪。
吃飽喝足,在「吉野之里站」下了車,周遭是寂靜的鄉野,看著指標比對地圖,我們
快步行穿,沒多久便望見「吉野之里歷史公園」的大門,弧拱的門面還挺霸氣,下方放了
兩個巨大的充氣人偶,一男一女,服飾造型有著「彌生時代」的特色。
「彌生時代」承接了「繩紋時代」,從公元前三世紀綿延六百餘年,為日本水稻栽植
、定居文化的起始,這兒是目前發現的各遺跡中規模最大的,很有可能是很多文獻提及的
「邪馬台國」。為了增添兒童來此的樂趣,由地圖來看,周邊還順著池塘原野拓出了遊樂
區、野炊區、體驗館,幸好遺跡部分算集中,可以迅速踩點。
從越過長河的「天之浮橋」進入遺跡,能見外環設有壕溝、寨籬,並以削尖的木棍斜
插成陣,感覺民風應頗兇悍,隨時都會發生戰事。可能為了平和這份肅殺,園方以當時認
定鳥是傳糧驅邪的使者為由,在寨門裝飾了幾隻小鳥,至於幾群用稻草綑編的野豬,難以
確定是為了逗小孩開心,還是意指曾如此豢養著,等待加菜時機,一路望過,便到了重點
之一的「南內郭」。
內郭的防護自然更嚴謹了,簇密的護籬間有正側兩門,正門上還架了守衛高台,四角
以盾牌加固,一有可疑者馬上射死。但也不是過了此關就可長驅直入,裡面仍有牆籬一圈
,籬後是更高的兩座守望塔。這樣的重重護守是有原因的,根據考據,此區為當時權貴執
政與生活的地方,特別復原的矮屋就是他們的住處。
走了過去,矮屋的造型相當特別,外表看不到牆,厚厚的草簷幾乎觸地,簷脊以木條
加固,大門就開在簷上。好奇走進,原來屋舍是半埋於地的豎穴式,也因此顯得陰暗,妙
的是這樣採光通風皆差的格局,卻似乎等同他們的豪宅,難道有著住越深越尊榮的流行,
還是這樣其實利於防禦?
我瞄向解說板,但上頭只概略介紹了各屋用途、主人職掌。看起來當時傾向男女分居
,園方也很認真塑了人偶,女性彼此幫梳頭髮,舉行妊娠相關儀式,男人則察看製品狀況
、討論祭祀細節,周邊陳設著相應兵甲器皿。這些矮屋旁另有道矮籬,籬內專屬於王,一
棟是王與家人的寢宮,另棟則為成家的女兒而設,等同公主和駙馬爺的宅邸。雖這麼稱呼
,復原的屋房仍舊呈豎穴格局,沒啥升格變體,也不見特殊妝點,儘管幫王換上了紫色衣
裝,卻把他形塑得文弱,在那個時代不須憑武力霸氣統治嗎?
除了這些居宅,寨內也重建了廚房、集會所,前者有牆,後者為柱式敞廳,若爬上瞭
望塔,還能看到更多有別於豎穴屋的房舍。根據考據,當時曾有長河攜來商機,於是諸多
小屋以雙層高的市場樓為核心,交易繁盛著,近處另以長籬圍守的高腳屋列則為國家大倉
庫,存放軍事物資。
我將視線徐徐往遠方挪移,想像這片草野漫佈著居民及農商日常,一種跟現在迥然不
同的氛圍,若這兒真的是「邪馬台國」,可能我就與「卑彌呼」女王行於同處,瞭瞰同一
片土地。不禁也佩服盡力復現的學者們,數千年過去,能挖掘出的都只是坑穴柱礎了,為
了文化傳承,仍投注時間精神統合多方資料,在原址覆上保護土層,以各樣樓籬倒溯時光
。
時間不允許我多作編想與賞望,瞥過幾個小孩用園方備好的假髮粗袍扮裝著,便趕緊
穿出另端寨門,行往以中部村落相隔的「北內郭」。相較「南內郭」的起居用途,這兒偏
重祭祀與政議,因此防禦同樣森嚴,光是入口便作得曲折,讓敵人無法窺探直進。在類似
的壕溝望塔護圍間,一棟雙疊樓閣偉立著,它以立柱架高,環欄漸次收攏,再覆以牛角飛
鳥裝飾的厚草簷,是此區最重要的祭殿。
爬著階梯走上第一層,殿內兩側放了衣色各異的成排人偶,根據解說,他們都是鄰近
村落的首領,大王自然是中處棚簾內那位,在持扇侍者伴隨下,主持祭祀相關的商討。再
往上,相對陰暗的空間裡,為巫女迎請神諭的地方,人偶也特地飾以藤環,手持竹枝,用
樂儀祭器烘托出氣氛。若在幾番唸禱後請得大神上身,便會由專職解讀的祭司將訊息紀錄
,給諸首領參考定奪。
見識理解後下了樓,由周邊各個圖板來看,其餘散置的小舍也都因著祭殿而建,不像
住屋半埋於地,這些都是以柱托撐的高床結構,或儲存祭器,或配屬最高祭司,還有個半
開敞的「東祭殿」,說是設於夏至日出與冬至日落的連接線,為季節交替舉行祭儀的地方
。本來是要在瞄過後轉移陣地的,見工作人員請邀殷切,就脫了鞋,爬上其中的「齋堂」
。它分為前後兩進,在前廳卸除衣物後,會到裡頭的槽池沐浴淨身,但也只能讀著文字自
我想像了,畢竟陳設不多,就一個木質澡缸跟幾張草蓆。
兩座內郭看罷,便算收集到園裡兩大重點,看時間也該趕緊折回,免得錯過火車班次
。怎料,一路走來考古魂已燃得熾烈,想到稍北尚有個被不少人推薦的「北墳丘墓」,就
衝動了。「還是你先回頭,我自己去瞄幾眼?」我這麼跟旅伴說,不管他頓時冒出「蛤,
這麼拚」的訝異表情。
快步循路穿行,先望見的是「甕棺墓列」,一個個坑穴被放入尖底陶甕,乍看會以為
是挖掘出來的儲物罐,其實都是棺槨。究竟是何樣的演變,讓那年代沒使用我們概念裡的
板材拼合,反倒選擇了圓罐,且是尖底的,很值得探究。不過這些都是造景,要看真品得
去不遠的「北墳丘墓」,由於在裡頭發現青銅劍與玻璃管玉這樣的陪葬物事,它被認為是
「彌生時代」中期的君王墓穴,為了保存,還特地在開挖後覆上館體,並以草土蓋掩,盡
量還原古早時的樣貌。
原以為參觀就是望幾眼、拍幾張照的工夫,怎料入口居然設在最北端,逼得我得多走
好長一段路,且進去又是圍繞遺跡的環狀步道,相當折磨人。但都進來了,還是一咬牙,
順步道迅速走望。相較於外頭幾乎完整的仿罐,這兒穴內的殘破許多,若在不明就裡下拿
到圖片,可能會以為是誰吃剩的茶葉蛋殼,即便如此,能親眼看見兩千年的古物仍相當感
人,不禁開始虛建著這上頭可能有的堂皇墓陵。
除了展示開挖後的遺跡,館區也在牆側放置了文物及解說圖板,以我這狀況自然是無
暇辨讀了,倒是有一區圖繪讓我佇留了幾秒,原來當時墓葬並非把陶罐直接入土這麼簡單
,而是先挖了方坑、於坑壁鑿出橫穴、再把甕棺插入、送進遺體、封蓋覆土。這也解釋了
為何罐是尖底的,可能是比較好插。至於有否交代甕棺與木石棺間的演變,我就不知了,
因為時間消逝的速度好令人心驚啊。
瞄過手錶的我迅速出館,走上返折路,起初只是疾行的步調,偶爾還端起相機用不同
角度取著景,走著走著腦袋卻開始問號滿滿,到「北內郭」的路有這麼遠嗎?「北內郭」
有這麼大?印象裡兩個寨只不過相隔幾步,結果出了寨門,「南內郭」卻在視野的遠方。
難道是誤入古人佈下的八陣圖,還是在陵墓裡被詛咒了,接下來就是無止盡的鬼打牆?
我緊張地奔跑起來,雖順利突破了「南內郭」,眼前仍是在林野間蜿蜒的長路,沒大
門的影。可能是來時充滿好奇,感官便因此失了準吧,儘管如此歸結,還有另個疑惑,旅
伴勒?這傢伙一向悠哉,催他快點就說腰痛,我都用跑的了,怎麼可能還沒追到,又不是
小孩會被拐走,路不複雜也不可能走丟。我在狐疑中隨路彎拐、穿過長橋,都到了大門依
舊沒遇上,這更詭異了,紀念品店?廁所?我一面轉繞一面撥了電話。
「我已經離開大門了,你快點。」聽到傳來的聲音是安了點心,但在沒踩到月台前都
不算結束。而往車站的鄉路長度再次與印象相違,尤其是我已差不多跑了一公里,感覺肺
都在燃燒了,上回這樣被操應該是當兵時吧。身體一直傳來想休息的哀號,看著分針不斷
倒數,還是得努力逼出腎上腺素,好在四下無人,不然應該會被投以異樣眼光,想到底發
生什麼要這樣亡命狂奔。
好不容易,終於在幾個彎拐後看到旅伴的身影。「走這麼快,不是說會腰痛...」我
追了上去。
「怕來不及有偷跑啊。」他賊賊笑著,很值得我賞以白眼。
瞪歸瞪,也好險都有盡可能榨出體力,當衝上月台,正喘著氣,便見火車轟隆隆進站
了。儘管入車廂的那刻覺得快暴斃,仍不禁在癱坐後噴笑,好像該怪自己貪心過於自信,
如此的轉折一回想又莫名有趣。彷彿於悠閒餐末選到了古老部族的神秘特調,燒喉,卻讓
回憶烙印了嗆烈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