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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攤開2001年秋季的日劇清單，你會驚歎「哇！怎麼這麼多好劇！」該季有三上博
史的「新聞最前線」（有著竹中直人、米倉涼子、大塚甯寧等等的豪華卡司）和江口洋介
的「熱淚盈眶」…等等！都不知道嗎？沒關係，但你一定知道松島菜菜子主演的「大和拜
金女」（配角堤真一）與田村正和主演（水野美紀、廣末涼子、岡田准依、石田百合子、
及川光博、黑木瞳等擔任配角…看看這金光閃閃的陣容！）的「頑固老爹」。這幾部日劇
同時出現在同一季當中，想必該季學院賞廝殺的相當激烈…但其實結果不是如此。27回日
劇學院賞被另外一部劇奪走將近一半的獎項，那就是「Love Complex」。
相比該季其他劇的陣容，「Love Complex」的卡司絲毫不遜色。由唐澤壽明和反町隆
史主役，搭配木村佳乃、涼、小雪、伊東美咲、段田安則、江波杏子等等的陣容，更不用
說該劇強大的製作團隊：「大搜查線」神編劇君塚良一和導演澤田鎌作等等。
父權體制與女性主義
但相較于當季的其他日劇談家庭、談職場、談東京的拜金主義，我認為，Love
Complex則是在談另一項更具爭議的母題：父權體制與女性主義。
在Love Complex裏，一間大公司出了一起內部職員盜領錢的貪污案，已知是秘書室職
員做的好事，但不論董事長兒子松方（段田安則飾）專務派了多少位空降的「男性」室長
去調查，都沒辦法找出兇手。為什麼？因為這個秘書室是由七位的「反男性」女秘書組成
，任何男人都別想在她們的地盤帶走任何東西。
資歷最久的佐原亞美（高橋瞳飾）的反男性，是因為從年輕開始就當松方專務的地下
情人，最後敵不過正宮妻子而被迫結束這段關係，也犧牲了不可複返的青春年華；野乃莉
莉（伊東美咲）的反男性，則建立在女同性戀認同和「比男人還要更男人」的自我投射之
上；連城雅（西田尚美飾）是位從小飽受霸淩的女孩，在充斥反男性的秘書室裏，她選擇
屈服於主流，並且和強悍的野乃莉莉交往，但其實她是個異性戀。
蜷川紀伊子（小雪飾）的反男性，根源於職場上男性的騷擾，其中特別是男性的凝視
。男性的凝視不只是凝視，而是以男性為主的審美價值對女體的暴力評判。於是，紀伊子
陷入了無盡輪回：為了報復男人，所以晚上兼職酒店小姐賺男人的錢；為了有足夠姿色讓
男人在酒店花錢，所以花費大筆金錢購買減肥藥；減肥藥開銷過量，所以又花更多時間去
酒店兼職。島木敏（一戶奈未）則看似沒有反男性，但身為前不良少女的她，是壓抑真正的自己
以成為「女秘書」，精確來說是「為男性社會服務的女秘書」。放棄了真實性格的她，只
為了在以男性為主的社會賺更多錢、更多好處而已。
柊貞（涼飾）的反男性因為遭舊情人劈腿，她愛的太過而恨的太透，於是加入「反男
性」的邪教組織，白天看到男人就念咒語，夜晚與所有被男人欺負的女性一起在組織裏詛
咒男性。最後，是秘書室的頭兒，荒瀨涓（木村佳乃飾）。她鄙視全天下的男性，認為沒
有女人的男人，什麼也不會。唯有父親在其心裏有如制高天神般的存在，用以檢視和評價
所有的男性。
這間全數由女性組成的秘書室，表面上為男性長官服務，但其實徹底掌握了男性帝國
的命脈。她們瞭解所有董事和專務的秘辛和習慣；她們建立整套歸檔的系統；並制定處理
各種風險危機的SOP。她們是男性主管身後的巨大影子，是隱藏在男性王國底下的女性帝
國。然而，無間不摧的女性帝國，卻遭遇史上最嚴重的滲透與入侵，就是空降室長龍崎豪
（唐澤壽明）及其幫手真行寺步（反町隆史）。
現在我們知道這間公司由兩組陣容組成，一邊是男性高官，另外一邊則是性別意識特
別強的女性秘書。在象徵意義上，這兩群人代表在男性社會中光譜上天平兩端的男性和女
性主義者。至於兩位主角，龍崎看似就是極端的男性主義者，真行寺則像是男性主義體制
下的受害者，但是我認為這兩個角色代表的意義，已經超越「男性社會光譜下的男性和女
性主義立場」，更基進地挑戰「男性社會」體制本身。
秘書室的正反合
真行寺是誰？他是個從小由母親（江波杏子飾）一手拉大的「大孩子」。為了給真行
寺最好的教養環境，母親同時扮演父親的角色：白天督促真行寺用功念書，不聽話就拿球
棒出來打他；晚上到酒店上班賺錢，因而看盡了成功男性的特質。在母親如此嚴厲的教育
之下，即使真行寺外表長得英俊瀟灑，但其實內心極其軟弱無力。不只每天都要按時回家
吃晚餐、晚回家需報備，更誇張的是母親規定在事業成功之前，不准與異性有太密切的交
往。總而言之，真行寺是個完全無法作決定的人。母親教他成功就是自利的，所以要不擇
手段的往上爬，他便照做；母親告訴他，以她漫長的酒店生涯所見所聞，龍崎正是集一切
不擇手段特質于一身的男人，跟著他鐵定沒錯，於是他就跟隨他。真行寺不敢反抗，因為
每當他看到或想到有人舉起東西時，就會立刻聯想到殘酷的母親，那個在他心底深處不敢
面對的恐懼。
但這一切卻因為龍崎而有了轉折。表面上，龍崎是個內心殘酷無比、徹底利己主義的
沙文主義者。例如，有幾幕是龍崎剛在秘書室的性別鬥爭或挑釁真行寺勝出，正當得意之
時，突然在走廊上遇到迎面而來的長官，龍崎可以立刻不假言色地轉為鞠躬貌、加上膚淺
的問候語。面對階級，龍崎如魚得水地穿梭其間。他擁有從別人手上搶走功勞，只因為熟
悉這一套男性社會的遊戲規則。
然而，如果只把龍崎當作被那群秘書室女人看輕的、純粹追逐權力的男人的話，那就
大錯特錯，因為他並非為了權力而追逐權力，而是為了「破壞一切權力」。在影片中，關
於龍崎詳細的身世背景並未透漏太多，但能夠知道的是，他是日本地下金融帝國的巨頭、
也就是該公司母集團的會長（在最後一集的報紙裏寫「闇帝王」）的兒子。或許因為太熟
悉那種那種權力環境，讓龍崎除了玩世不恭之外，還以破壞此男性為中心的權力體系為樂
。如劇中所呈現，龍崎之前待過的公司都出於不明原因而倒閉，現在輪到這家公司了。但
說實在話，龍崎根本對於掌握這家公司的大權一點都不感興趣，他真正想做的是製造混亂
。龍崎深信，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必須破壞以後方能重生。
真行寺以及女秘書們，皆因為龍崎的破壞得到了重生。在龍崎不斷的挑釁之下，真行
寺逐漸脫離母親巨大陰影，成為真正獨立個體去回應龍崎的膽大妄為；龍崎對女秘書姊妹
情節（sisterhood）的離間，促使她們自主意識到「身為女性」的存在，不在於為了防禦
男性沙文主義而築起的高牆之中，而是由於自身的獨立而存在。
龍崎的惡靈人格
有看完整部劇的朋友應該會很好奇，在最後一段戲中，為什麼真行寺和龍崎在徒手搏
鬥、鮮血四濺以後，當真行寺掐住龍崎的脖子、欲置之死地時，龍崎突然睜大雙眼的瞪著
他，犀利的眼神如惡魔一般，但真行寺接下來的舉動卻匪夷所思地吻了龍崎，接著當著荒
瀨娟的面，跳樓自殺。
也許有些人會將這一幕解讀為，龍崎和真行寺其實是同性戀，只是在父權體制之下兩
人壓抑自己的真實感受。但我認為並非如此。
在接近耶誕節的夜晚，出現了扮演小丑聖誕老人的龍崎不斷顯現在所有人腦海的畫面
。小丑說服人們走向黑暗。像是面對多年來建構的虛幻遭到破壞的荒瀨娟和紀伊子，就被
小丑說服自盡。小丑龍崎象徵墮落的化身，企圖毀滅這個世界。當所有人都被催眠時，只
有真行寺絲毫不受影響，並努力阻止毀滅的發生。
從一個懦弱的媽寶，到成為憐憫心極強、企圖拯救一切的真行寺，其反面就是小丑龍
崎。不論小丑龍崎是惡靈，還是邪惡的雙重人格，唯有將之徹底毀滅才有能拯救世界，而
最後一幕的那一吻與自殺，正是象徵真行寺將小丑龍崎的靈魂吸進自己的身體裏後，為了
徹底消滅之，採取的激烈手段。
小丑龍崎作為惡靈人格，是父權社會衍生的副作用，它企圖掌握權力並毀滅權力本身
。唯有透過對弱者的憐憫與無私犧牲，才能真正毀滅它。從此角度，我們便能理解真行寺
最後一幕的象徵意義。但在犧牲以後，是不是真能換來整體解放？不行，體制仍然存在，
困擾著世人。但至少，它解放了人的獨立靈魂。於是我們見到真行寺和龍崎身亡後，女秘
書們在毀滅的廢墟裏找到了自身的目的和價值。
我想，獨立才是解開一切枷鎖的鑰匙，唯有那時，我們才能從各種扭曲的愛的症候群
（Love Complex）裏解放真正的「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