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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10 17:55:59台灣電影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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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鎮偉與香港電影工業的磨合 湯禎兆 2005/12/2
其實想說出來很久了,劉鎮偉無論有幾cult,他一直不是普羅觀眾的一杯茶。更重
要的,是他從來沒有得到工業界內的認同,甚至坦白交代於影評界中也一直為備受
爭議的人物。2002年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把最佳電影大獎頒給《天下無雙》,2003年
香港國際電影節辦「焦點導演:劉鎮偉」,背後不無非議的聲音,其中亦涉及不少
跳出了電影作品層面的複雜情意結在內─只不過今次我倒想去從另一個角度去出發
,用反論的方式探索一下究竟為何我們不接受劉鎮偉。
電影工業界的叛徒?
一直以來電影工業界均不接受劉鎮偉,除了私人層面不便探究的因由外,更重要而
可以宣之於口的焦點在於劉鎮偉的天馬行空,完全不按工業界運作守則去辦事,呈
現出來的作品風格也粗疏失序。我們要謹記對工業人來說,長久以來他們的目標就
是要成為另一個荷里活─意思是要倣效西方影霸,來建立出一套類荷里活的專業主
義。所以大眾可以看到工業人肯定的大都是有法則可跟從的模範,例如動作場面的
精闢調動、美術指導的細心經營,又或是鏡頭佈局上的匠心獨運─此所以袁和平、
張叔平及杜琪峰等人,一直為工業界及影評界同時並舉歡呼拍和的重鎮人物。只不
過劉鎮偉正是堅持要不按牌理出牌─先後兩次的賀歲片(《西遊記》及《天下無雙
》),均把觀眾的情緒拖入悲情低徊的幽谷中(梁朝偉語:「拍下《天下無雙》,
我覺得唔(不)對路,嘩,唔使咁(不是很)激情嘛,明明拍賀歲片,我係咪拍錯
戲。但其實是一個很悲慘的故事,不過用喜劇的方式表達。」)。不過話得說回頭
,劉鎮偉曾幾何時正是香港票房的賣座保證,他的《賭聖》及《賭霸》等均是票房
霸主,正正緊守工業界的類型片要求守則作專業執行,那為何忽然會改旗易幟?
後來看陳冠中的『我這一代香港人』,令我得到另一重啟發。陳冠中率先回顧過去
的本地文化神話,並且連帶分析過去的成功與幸運及環境變遷的機遇,最後得出發
人深省的自剖:「這一代是名副其實的香港人,成功所在,也是我們現在的問題所
在。香港的好與壞我們都要負上絕大責任。」陳冠中的自省令我想到八十年代的香
港影壇,正好充斥著一大批要盡取觀眾每一分每一毫的作品,因而所謂幾分鐘一大
笑一小笑,儼然便成為金科玉律的定理─大家都期望以最短的時間賺最多的錢,而
不理會如何令工業踏上軌道,部分嫌電影回報太慢更投身入地產市場再戰。甚至連
一些才氣縱橫的人才,如徐克大導也不過在自我翻炒又翻炒成功的方程式(八十年
代是「最佳拍檔」及「英雄本色」兩個品牌,九十年代則是「黃飛鴻」),對電影
工業的更新改造可謂沒有多大的貢獻。此所以我對劉鎮偉成為票房神話後,竟斗膽
去一嚐票房毒藥的滋味委實抱持多一分尊重,他的《92黑玫瑰對黑玫瑰》正好是一
封給電影界的情書(可參看我在「回黑玫瑰的家 ─《92黑玫瑰對黑玫瑰》的懷舊省
思」的分析)。
評論上的神話心理分析
與此同時,另一有趣的地方是評論界在肯定劉鎮偉之時,也往往利用非電影界慣用
的分析工具作佐證,如李照興突出劉鎮偉的「搗蛋原創」,以及我曾以「阿尼瑪」
(anima)來解拆導演的風格,某程度都是借鑑了神話心理學的工具去切入(搗蛋緣
自「搗蛋鬼」的原型:trickster),這一點似乎正好符合了工業界未能以工業的專
業主義把劉鎮偉作品編收的情況。我嘗試用心理學工具去續寫隱喻:工業界於八十
年代末期開始遇上劉鎮偉的作品,恍如嬰孩進入拉康所云的「鏡像時期」,嬰孩後
來發現鏡中的影像就是自己的影像,於是產生興奮之情,並產生某程度的自戀傾向
,就正如那時候大家都以票房為本,且以恪守規範的類型片為主導,於是引伸出同
質化傾向,而劉鎮偉的存在只會壯大了原來的工業界,相互融為一體。
可是當嬰孩進入對個人完整性的初步認知階段後,他便會發覺先前的不過為「錯誤
認知」─那是說鏡中的影像不過是嬰孩身體的反影,而非真正的本人。拉康也形容
此為「想像的階段」,一方面既掌握了對自身的完整性認識,但同時又會混淆了自
己與他人的差別。「想像的階段」就是我們希望他人認識自己的一面,換句話說工
業界不介意觀眾用劉鎮偉的作品去認識香港電影─他是恰如其分的工匠,有多少預
算就拍成符合製作規模的受歡迎作品,由「猛鬼系列」(《猛鬼差館》、《猛鬼學
堂》及《猛鬼大廈》)到「賭片系列」(《賭聖》及《賭霸》),他都勝任裕如,
充分反映出工業界所肯定的專業精神守則。可是一旦嬰孩入了「語言的階段」,他
通過語言去釐清了不同的觀念,諸如我、你和他等的差異─而所謂語言正好涉及不
同的秩序,拉康所指的也包含一套家庭、社會及文化的結構在內,所以置於工業界
與劉鎮偉的關係上,正好逐步看出語言秩序上的差異來。
把語言引伸為電影語言來看,借用李照興對《天下無雙》的類型突變分析:「夜雪
下了,慢鏡頭影像小霸王攜馬上路(古裝文藝片);策馬草叢間飛馳(武俠片);
公主出嫁列隊(宮闈片,黃梅調片)……」劉鎮偉正好不斷對觀眾的期待視野作出
嘲弄,他本質上正是採用布萊希特的「疏離化效果」,從而令觀眾無從代入任何角
色,也被迫去正視當中悲喜混糅的冷酷異境情致。而對工業界來說,那一刻才知道
因誤會去結合,大家期望的原是把以上的每一句拍成好好的一部類型片,而不是在
一場戲中去完成五、六種不同類型的風格。
而劉鎮偉這一種遊戲風格,有人名之曰失控─而據說失控是專業主義的最大敵人。
如果我們仍把劉鎮偉作為工業界鏡像之一的隱喻來看,或許正好反映出照鏡者的自
我投射─一面是創意澎湃,一面是黐線(註)失控,任君選擇。
■註:「黐線」,在廣東話中意旨腦子神經粘在一起,功能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