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他踏著月色走向拖雷的花園,現在去雖已太遲了些,但他決心不再等。
只有一樣事比「明知做錯,還要去做」更可怕,
那就是「等著痛苦去做這件事」。你往往會等得發瘋。
拖雷的花園在月色中看來更美如仙境,沒有人,沒有聲音,
只有花的香氣在風中靜靜流動。
也沒有任何警戒防備,花園的門大開著。張君寶走了進去。
他只踏入了「毫無戒備」的花園一步——
突然間鈴聲一響.十八技弩箭接著勁風,自花叢中射出。
張君寶的身子也如弩箭般射出。
他落在菊花上,菊花開得這麼美,看來的確是比較安全的地方。
但菊花中立刻就有刀光飛起。
四把刀,一把刀刺他的足踝,一把刀砍他的腰,一把刀在旁邊等著他,
誰也不知道要砍向哪裡。
還有把刀卻是從上面砍下來的,砍他的頭。
花叢上完全沒有借力之處,他身子已無法再躍起,看來已免不了要挨一刀。
至少挨一刀,也許是四刀。
張君寶沒有挨上,他身子不能躍起,就揮了揮雙手。
「一條路在走不通時,你就會趕快地把牆打破。」
張君寶的武功並不完全是從師父那學來的,師父的武功是死的,
他的武功卻不死——否則他就死了,早就死了。
他從經驗中學到的更多。
他身子忽然落入花叢中,落下去之前用腳作劍削他足踝旁的一把刀,
用掌當劍斬向砍他腰的一把刀。
他身子既已沉下,砍他頭的一刀自然是空了。
那把在旁邊等著的刀砍下來時,他的腳已踩到地,腳尖一借力,身子又躍起。
身子躍起時,他乘機一腳踢上這人的頭。頭承不住這踢,斷開,飛出。
張君寶彷彿算準這把刀要飛往哪裡,一伸手,就已將刀抄住。
他並沒有使出什麼奇詭的招式,他使用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自然,
就好像這一切本來就是很順理成章的事,一點也不勉強。
因為他每一個動作都配合得很好,而且所有的動作彷彿是在同一瞬間發生的。
現在他手裡雖有了一把刀,但花叢中藏著的刀顯然更多。
他身子還未落下,又有刀光飛起。
他落下時,這些刀都再斬不出了。
突聽一人喝道:「住手!」
這聲音似比神鬼的魔咒都有效,一道道影子從旁邊浮出,很快把刀子們拖走。
花園中立刻又恢復平靜,又變得「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戒備」,
只有花香在風中飄動。
但張君寶卻已知道拖雷來了。
只有拖雷的命令才能如此有效。
他轉身,就看到拖雷。
拖雷身後雖還有別人,但他只看到拖雷,拖雷無論站在多少人中問,
你第一眼總是先看到他。
他穿著件灰色的布袍,背負著雙手,神情安詳而悠閒,
只有一雙脖子在夜色中灼灼發光,上下打量了張君寶兩眼,
淡淡地笑了笑,道:「這位朋友好俊的身手!」
張君寶冷笑道:「我這副身手本來是準備殺你的,但現在……」
拖雷道:「現在怎麼樣?」
張君寶道:「現在我才知道拖雷用什麼法子對待殺手,人太少了,
我實在很失望。」
他冷笑著轉身,竟似準備走了。
拖雷笑了,道:「你好像將我這地方看成可以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張君寶回過頭,冷笑道:「我偷了你什麼?」
拖雷道:「沒有。」
張君寶道:「我殺了你手下的人?」
拖雷道:「倒是很多,其實不過九牛一毛。」
張君寶道:「那麼我為何不能走?」
拖雷道:「因為我還不知你為何而來的。」
張君寶道:「你本是郭大俠的朋友,我今天本是來殺你的。」
拖雷道:「那你動手吧!」
張君寶冷笑道:「郭大俠是你的安答,襄陽城破時你也有份,
所以我今天來殺你,但是我改主意了。」
拖雷道:「什麼主意?」
張君寶冷冷道:「因為你身邊的人太少,也太弱,只有呆子,
才會認為這裡戒備森嚴,殺不了你。」
就在這時,突見刀光閃動。
十三聲慘呼幾乎同時響起,同時斷絕,
十三顆頭顱就像是十三個被一腳踢出去的球,沖天飛了起來.
好快的刀。
刀鋒仍然青碧如水,看不見一點血漬。
刀在張君寶手上,他手上是刀與劍沒有太大差別,一樣殺的了人。
張君寶一眼就看出拖雷平時一定是個慣於發號施令的人,
所以先將他身邊的手腳都砍了。
他只希望這些人不是拖雷的「朋友」,
他要一點一點的把拖雷身邊的「朋友」都殺光。
唯有這樣,他才能稍稍將自己對郭大俠一家的愧疚放下一些。
拖雷沉聲道:「這十三個人都是『西域雪山寺』的僧人,
你本不該把他們的頭砍下來的。」
張君寶道:「就是雪山寺的住持來此護你性命,我一樣的要殺人。」
這些人顯然是拖雷請來的高手,張君寶已連半分留手的想法都沒有了。
拖雷等著他的刀揮下來,但張君寶顯然不想動手。
張君寶搖了搖頭,道:「如今我不是要殺你,是要你痛苦而死。」
拖雷道:「那又有什麼不同?」
張君寶道:「我不需要動手殺你,但卻有把握要你痛苦至死!」
拖雷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張君寶冷笑道:「我的意思,就算全蒙古的士兵都來追殺我,
我還是可以一天天殺死你身邊的親朋好友,讓你一天天看著親朋好友死去,
無論你如何重兵戒備,他們都死定了。」
拖雷怒道:「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張君寶道:「這樣才能讓你一樣嚐到郭姑娘的痛苦,
她全家都死在襄陽城破之時。更何況——」
拖雷道:「何況什麼?」
張君寶道:「若殺的韃子少了,那豈非對不起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