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緩緩轉身，只見這一十五人三十隻眼睛在面幕洞 孔間炯炯生光，便如是一對
對猛獸的眼睛，充滿了凶惡殘忍之意。突然之間，他心中如電光石火般閃過了一個念頭：
「獨孤九劍第七劍『破箭式』專破暗器。任憑敵人千箭萬弩射將過來，或是數十人以各種
各樣暗器同時攢射，只須使出這一招，便能將千百件暗器同時擊落。」
只聽得那蒙面老者道：「大伙兒齊上，亂刀分屍！」令狐冲更無餘暇再想，長劍倏出
，使出「獨孤九劍」的「破箭式」，劍尖顫動，向十五人的眼睛點去。 只聽得「啊！」
「哎唷！」「啊喲！」慘呼聲不絕，跟著叮當、嗆啷、乒乓，諸般兵刃紛紛墮地。十五名
蒙面客的三十隻眼睛，在一瞬之間被令狐冲以迅捷無倫的手法盡數刺中。獨孤九劍「破箭
式」那一招擊打千百件暗器，千點萬點，本有先後之別，但出劍實在太快，便如同時發出
一般。這路劍招須得每刺皆中，只稍疏漏了一刺，敵人的暗器便射中了自己。令狐冲這一
式本未練熟，但刺人緩緩移近的眼珠，畢竟遠較擊打紛紛攢落的暗器為易，刺出三十劍，
三十劍便刺中了三十隻眼睛。
但見那十五名蒙面客各以雙手按住眼睛，手指縫中不住滲出鮮血。有的蹲在地下，有
的大聲號叫，更有的在泥濘中滾來滾去。
令狐冲在千鈞一發之際，居然一擊成功，大喜過望，但看到這十五人的慘狀，卻不禁
又是害怕，又是惻然生憫。這時想起那時風清揚傳授獨孤九劍時，所敍述的一段往事。
風清揚當年於華山派學藝，武功大成後便下山。有一次他在街上漫步，突然間長街西
首傳來一陣難聽的歌合唱：「我劍利兮敵喪膽，我劍捷兮敵無首……」
八名身穿青衣的漢子，身上佩著長劍，手臂挽著手臂，放喉高歌，旁若無人的大踏步
過來。行人都避在一旁。風清揚皺起了眉頭，憤怒迅速在胸口升起。
八名青衣劍士走到了風清揚身前。為首一人醉眼惺忪，斜睨著他，說道： 「你……你是
華山派的人……哈哈，哈哈，哈哈！」風清揚的喝道：「你做什麼，閃開了！」八名劍士
縱聲大笑，學著他的聲調，笑道：「你做什麼，閃開了！」兩名劍士抽出長劍，喝道：「
老子最討厭華山派了，華山派的門徒都該斬。」
為首的劍士身子搖搖晃晃，說道：「斬你，還是斬我？」
風清揚心想：「這些劍士雖然無禮，但華山派門規甚嚴，不能跟他們動手。」正想繞
路而過，突然間白光閃動，兩名路人齊聲慘叫，跟著當當兩聲響，兩人右手手掌已掉在地
下。那為首的青衣劍士緩緩還劍入鞘，滿臉傲色。
風清揚大怒，這人怎能隨意斬斷無辜路人的雙手呢？
為首的劍士仰天大笑，說道：「我們從姑蘇來到華山腳下，原是不想再活著回去，且
看你華山派要動用多少弟子，來殺我姑蘇八名劍士。」說到最後一個「士」字時，一聲長
嘯，八人同時執劍在手，背靠背的站在一起。
風清揚心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我華山派是名門正派，不能因小怨而殺了這八名劍
士，致失了武林和氣。」喝道：「我華山派不能濫殺無辜，你們退開了！」
八名姑蘇劍士哈哈大笑，齊聲高歌：「我劍利兮敵喪膽，我劍捷兮敵無首！」
忽聽得咩咩羊叫，一個身穿淺綠衫子的少女趕著十幾頭山羊，從長街東端走 來。這
群山羊來到姑蘇劍士之前，便從他們身邊繞過。
一名劍士興猶未盡，長劍一揮，將一頭山羊從頭至臀，剖為兩半，便如是划定了線仔
細切開一般，連鼻子也是一分為二，兩片羊身分倒左右，劍術之精，實是駭人聽聞。七名
劍士大聲喝彩。風清揚心中也忍不住叫一聲：「好劍法！」
那少女手中竹棒連揮，將餘下的十幾頭山羊趕到身後，說道：「你為甚麼殺我山羊？
」聲音又嬌嫩，也含有幾分憤怒。
那殺羊劍士將濺著羊血的長劍在空中連連虛劈，笑道：「小姑娘，我要將你也這樣劈
為兩半！」
風清揚叫道：「姑娘，你快過來，他們喝醉了酒。」
那少女道：「就算喝醉了酒，也不能隨便欺侮人。」
那姑蘇劍士舉劍在她頭頂繞了幾個圈子，笑道：「我本想將你這小腦袋瓜兒割了下來
，只是瞧你這麼漂亮，可當真捨不得。」七名劍士一齊哈哈大笑。
風清揚見這少女一張瓜子臉，睫長眼大，皮膚白晰，容貌甚是秀麗，身材苗條，弱質
纖纖，心下不忍，又叫：「姑娘，快過來！」那少女轉頭應聲道：「是了！」
那姑蘇劍士長劍探出，去割她腰帶，笑道：「那也……」只說得兩個字，那少女手中
竹棒一抖，戳在他手腕之上。那劍士只覺腕上一陣劇痛，嗆啷一聲，長劍落地。那少女竹
棒挑起，碧影微閃，已刺入他左眼之中。那劍士大叫一聲，雙手捧住了眼睛，連聲狂吼。
這少女這兩下輕輕巧巧的刺出，戳腕傷目，行若無事，不知如何，那劍士竟是避讓不
過。余下七名劍士大吃一驚，一名身材魁梧的劍士提起長劍，劍尖 也往少女左眼刺去。
劍招嗤嗤有聲，足見這一劍勁力十足。
那少女更不避讓，竹棒刺出，後發先至，噗的一聲，刺中了那劍士的右肩。那劍士這
一劍之勁立時卸了。那少女竹棒挺出，已刺入他右眼之中。那人殺豬般的哀號，雙拳亂揮
亂打，眼中鮮血涔涔而下，神情甚是可怖。
這少女以四招戳瞎兩名姑蘇劍士的眼睛，人人眼見她只是隨手揮刺，對手便即受傷，
無不聳然動容。六名姑蘇劍士又驚又怒，各舉長劍，將那少女圍在核心。
風清揚亦是精通劍術，眼見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只用一根竹棒便戳瞎了兩名姑
蘇高手的眼睛，手法如何雖然看不清楚，但顯是極上乘的劍法，不由得又驚又喜，待見六
名劍士各挺兵刃圍住了她，心想她劍術再精，一個少女終是難敵六名高手，當即郎聲說道
：「姑蘇眾位劍士，六個打一個，不怕壞了慕容家的名聲？」
那少女冷笑道：「六個打一個，也未必會贏！」左手微舉，右手中的竹棒已向一名劍
士眼中戳去。那人舉劍擋格，那少女早已兜轉竹棒，戳向另一名劍士胸口。便在此時，三
名劍士的長劍齊向那少女身上刺到。那少女身法靈巧之極，一轉一側，將來劍盡數避開，
噗的一聲，挺棒戳中左首一名劍士的手腕。那人五指不由自主的鬆了，長劍落地。
那少女在劍網之中飄忽來去，淺綠色布衫的衣袖和帶子飛揚開來，好看已極，但聽得
「啊喲」、嗆啷之聲不斷，姑蘇眾劍士長劍一柄柄落地，一個個退 開，有的舉手按眼，
有的蹲在地下，每一人都被刺瞎了一只眼睛，或傷左目，或損右目。
那少女收棒而立，嬌聲道：「你們殺了我羊兒，賠是不賠？」
八名姑蘇劍士又是驚駭，又是憤怒，有的大聲咆哮，有的全身發抖。這八人原是極為勇悍
的劍士，即使給人砍去了雙手雙足，也不會害怕示弱，但此刻突然 之間為一個牧羊少女
所敗，實在摸不著半點頭腦，震駭之下，心中都是一團混亂。
那少女道：「你們不賠我羊兒，我連你們另一只眼睛也戳瞎了。」八劍士一聽，不約
而同的都退了一步。
風清揚叫道：「這位姑娘，我賠你一百隻羊，這八個人便放他們去吧！」那少 女向
他微微一笑，道：「你這人很好，我也不要一百隻羊，只要一隻就夠了。」
風清揚走上幾步，問道：「姑娘尊姓？」那少女道：「你說甚麼？」風清揚道：「姑
娘姓什麼？」那少女道：「我叫獨孤青。」
往事歷歷，風清揚從那少女學得一身上乘劍法，自此武功大進，天下無敵。自此之後
，華山派弟子學藝，同門試招之間，無不奪人眼目或斷人手足。也因此華山派名揚武林之
高手，或獨眼，或獨臂，甚至有人棍者，其響亮之名號，武林人物聞之無不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