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夢衣-上 (劍心追憶篇衍生)

作者: akashi (akashi)   2009-12-28 06:43:50
落伍老骨頭的懷舊老動畫推廣時間之二 (咳咳)
劍心追憶篇OVA衍生
拙作「夜露」的續集
配對是一般向 一點點黑暗
少年默默地看著少女。
他們此時正在通往附近小鎮的路上。四周均是鮮綠水田,以及少數點綴其中的低
矮農舍。會出現於此的人,除了在田間耕作的農民之外,就只有來往於各城鎮間
的叫賣小販、以及巡禮行腳僧的行列。
此時少年正佇足於這般單調的田間景色之中,默默等待在小小佛像之前祈禱的少
女。
每回經過此處,少女總要停留片刻,向這座地藏王菩薩雕像合掌禱告。她專注地
閉目默禱,沉靜無波的臉孔比眼前陳舊石像的模糊面目更難以捉摸其中感情。
少年從不干涉也不參與對方的行為,自己僅是站在旁邊默默等待。而少女也有默
契地、每次均在少年快要耗盡耐性之前先一步起身,繼續未完的路程。
有一次,少年終於忍不住好奇而追問:「你在祈求什麼?」
一般人都是那樣的吧,求平安、求富貴、求多子多孫,天真地以為只要向一塊粗
劣石頭誠心祈禱,就能換得比露水更短暫虛浮的美好未來。
少女愣了一下,低頭沉默許久才慢慢開口:「我在為夫君祈禱,只盼地藏菩薩度
化我夫,使他在地獄裡不要遭受太多苦難。」
少年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答案,驚訝之餘、心中亦感到一絲暖流。雖然他和少女只
是暫時以「夫妻」名義偽裝身分的陌路之人,但對方難得表露的關心仍讓他感動
不已。
「是嗎……難為你了。」少年看向少女的目光、隨著心中喜悅而顯得溫柔許多。
少女不知是害羞或不安,微微頷首後便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走在潮溼的田埂間、走在崎嶇的山路中、走在塵囂的大街
上。少年和少女一前一後、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在緩慢單調的隱居生活中行走。
此時少年還留戀著方才的心動,渾然未覺少女口中的「夫君」或許並不是指自己


池田屋激戰之後,處於劣勢的己方同伴無不四處避逃,少年和少女也不得不隱姓
埋名、藏身於偏僻鄉里。
起初少年一時還難以接受這般見不到刀光、聞不到血氣的安寧日子。從日出到日
落,每日生活只是一成不變的單調循環,握不慣鋤頭與磨杵的手心不由得懷念起
劍的重量。
逐漸習慣規律新生活之後,少年反而覺得京城的腥風血雨竟是那麼遙遠。不過歷
經數月,日夜纏繞身邊的活地獄景象卻彷彿已風化於百年之前。
身處其中時並無所覺,少年直到遠離京城後才感覺到,這座古都本身就是一個無
間地獄,而自身已在其中浮沉千百回。若非有現在的寧靜生活映襯,少年恐怕永
遠都不會察覺過去那段時光竟是如此激烈且顫慄。
但是他亦深知自己無法永遠脫離。只要藩裡及京城的局勢穩定下來,少年隨時會
被召回、重啟那以血洗血的日子。相較之下,如今的鄉間生活更像是虛幻的泡沫
,輕輕觸碰即會破滅於空氣中,連用以緬懷的碎片也不會留下。
因此少年嘗試對周遭淡漠以對、強迫自己避開任何會吸引他的新鮮事物。他一廂
情願地認為,只要不抱以期待,失去時就不會難以割捨。
既已註定要在地獄中沉沒滅頂,就不要再垂下一根脆弱的蛛絲讓他橫生失望。

雖然少年努力對周圍的轉變視而不見,他卻無法壓抑對少女的好奇心。
從京城初遇、直到現在以夫妻名義共處數月以來,少年對少女的認識仍僅止於姓
名、以及從她口音及習慣判斷出的簡略出身而已。沉默寡言的少女從不主動提起
自己的事,而少年也囿於種種顧慮而不敢向對方追根究柢。
他對少女最深刻的印象,至今仍停留在她坐在窗邊、專心做針線的側影。
少女從鄰鎮的成衣鋪接來縫紉的工作,每當日落月昇、忙完一天內外瑣事後,少
女就會埋首於布料針黹之中。引著線的細針在各色素料花布之間快速穿梭,零落
布片彷彿被賦予了生命、在她手中逐漸成形。少年時常出神看著她靈巧遊走的手
指,不自覺忘了手裡只研磨一半的藥臼。
「怎麼了?」有時少女發覺對方的眼光而反問,少年總是佯裝沒事般低下頭去。
如果自己的手會奪走性命,那麼她的手就是生命之源吧……少年看著自己手上的
劍繭,胡思亂想了起來。
此份針線工作是少女自己求來的。她平常絕少主動開口,唯獨在這件事上表達出
強烈期望:「我只是想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一閒下來,我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
雖然少年不認為他們的家計用度有窘迫到必須依靠副業補貼,但是面對少女難得
的要求,他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少年後來又發現她只做女性與幼童的衣裳。他好奇問起原因,少女只淡淡回答「
我不做男裝」。少年心中一陣惋惜,他原本還想著對方哪天也能為自己做一件獨
一無二的衣服。
觀察越久,少女的輪廓也更加清晰立體。少年憑著些許線索摹想這個女子的坎坷
身世:江戶下層武家之女,家境雖清寒卻維持嚴謹禮教;家中人丁單薄,孤兒寡
母、無父無兄,也許下面還有一兩個年幼弟妹。
少年想向少女確認心中猜想,好幾次話至嘴邊又硬生生嚥下。就算知道又如何?
他們的生活不會因此有任何改變,他也不可能毫無預備、就讓知曉眾多機密的少
女回家會親。
少年暗暗責備自己。他一向不願對他人了解太深,就是為了不使其影響自己的判
斷。如果追究太深使得自己對少女心軟,從各方面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放開已經研磨完的藥缽走出戶外,抬頭看著皎潔半月、深深嘆了一口氣。他
對夜沉思一會兒再回頭,看到少女依然維持同樣的坐姿低頭穿針引線,似乎從未
注意到自己的心事。

某日,當兩人在路邊的地藏石像前駐足時,正好遇到一位行腳僧沿路化緣。從少
女手中收下一分銀子後,僧人不急著離去,反而為這位慷慨的施主講解起地藏菩
薩的傳說與經典。
少女始終垂首斂目,看不出她是否有用心聆聽;反倒是少年聽得津津有味。當僧
人講到地藏菩薩甘願投身地獄,直到超渡所有苦靈才願成佛之處,少年感到前所
未有的震懾。告辭僧人後,少年心中仍不斷反覆那句箴語。
地藏菩薩為救人而捨棄佛譽、降臨凡土世間;而自己為救世而離開幽山、投身殺
戮血海。
發願救助眾生而投身地獄的地藏菩薩,和自己或許有些相似之處。即使不敢妄自
比擬其之慈悲及宏量,他還是忍不住將神聖的菩薩與懷抱理想、奮不顧身踏入京
城血海的自己聯想在一起。雖然動機不同、作法與成果更天差地遠,但是在達成
理想之前絕不放棄的決心,卻使少年在倍感複雜滋味的同時、更加堅信自己的選
擇沒有錯。
他向少女道出自己的想法,對方卻反常地不悅。她緊抿嘴唇,抬頭看他一眼又低
下頭,同樣動作重複了幾次以後她才低聲回答:「為什麼你總是……」
少女沒有說完,但少年注意到她手中布料的漂亮染紋被捏得凹凸不平,鬆手後仍
留下凌亂的摺痕。
少年不懂少女究竟為何不滿。相處這麼久,難道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橫豎
走上修羅道的自己已無退路,那麼與其哭著後退,不如笑著前進。
少年嘆氣,即使朝夕相處了將近半年,他還是完全不明白眼前這名少女。
之後某日,兩人循例去附近村落兜售草藥,一名牽著小孩的農家少婦特地來向少
年致謝。
「這孩子之前病了好久,一下好一下壞的、好幾次都危險得緊……都是託藥師您
的福,這小子好不容易才熬過來。最近終於好了七八成,我就特地帶來向您道聲
謝。」農婦頻頻彎腰致禮,她身邊那個四五歲大的小孩也有樣學樣地向少年鞠躬

少年不敢攬下功勞,也殷勤地回說都是孩子本身強壯才能順利康復,自己的藥不
過是從旁幫了點小忙云云。雙方一來一往互相道謝良久,那對母子才依依不捨地
提著新購的藥包回去。
少年過後並未特別惦記此事,數日後聽少女再度提起,還得回想一會兒才能憶起
當日細節。
「那天以來、我一直在想,」少女似是有感而發,難得地多話:「人真的很奇妙
,從離開娘胎以來就一刻離不開照顧,每天餵奶餵飯、冷了添衣、病了服藥,辛
苦拉拔十多年,好不容易才能長大成人。」
「誰不是這樣呢。」少年應付地附和。
「一個人……要花費多少衣食和心力才能生存在世上。但是要抹煞一個人的性命
,卻只需要一把刀就能了結。」
少年隱約感覺到對方話中的冷意:「你想要說什麼?」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救的那個孩子長大以後拿著刀站在你面前,屆時你能
毫不猶豫地殺掉他嗎?」
少年無話可說。他直視少女哀怨的眼神,艱難開口:「……我會在那孩子拿得動
刀之前改變這世道,讓他不須經歷相同困境。」
「是嗎……所以你仍然只想得到犧牲自己來改變世界的作法?」
「……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唯一的進路。」少年閉目、不再與她爭論。
無話可說的尷尬蔓延兩人之間,許久後少女才說道:「是我疏忽了,我差點忘了
你遲早還是會回去那個戰場。」
聽她這麼一說,少年反而覺得洩氣:「不論你信不信,其實我非常嚮往這樣平靜
的日子。雖然現在的生活不能持續太久,但是等世間安定下來,到時我還想再回
到這裡,和你一起……繼續此時的美夢。」
突然的告白讓少女睜大了雙眼、驚訝地看著少年。兩人再度無言對視,填補空隙
的唯一聲響只有木炭燃燒的嗶剝聲。
「如果有一天我必須離開這裡,你可以等我嗎?」少年鼓起勇氣,再度詢問。
少女看著對方期待的眼神、旋即低下頭,握住袖口的雙手微微顫動。少女既無立
刻拒絕也沒有當面接受,直到最後,她始終沒有給少年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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