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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強光刺穿了加賀的眼瞼。她在淺眠中扭了扭頭,想躲開這惱人的光線。
強光似乎沒有放過她的意思。高強度的光線不斷穿透眼瞼,如同箭雨般地扎在加賀的
瞳孔上。眼球上的灼燒感硬生生地將加賀從睡夢中拽了出來,她再度扭了扭頭,想逃避這
亮光。但這強光好像無所不在似的,照得加賀簡直要發瘋。
匡噹。金屬質的撞擊聲響起,加賀下意識想伸手遮住眼睛的動作,拉動了將加賀雙臂
拴在床上的鐵鍊。她終於發現到自己的處境——自己的四肢被銬在床上,而眼前是令人失
明的強光。
「搞什麼——」加賀啐罵道。她將雙眼緊閉,想藉此削減那種如同被火燒過的疼痛;
同時也不斷地扯動鐵鍊,嘗試掙脫鎖住自己的刑具。鍊條被加賀的力道震得響聲大作,卻
連一丁點鬆弛的徵兆也沒有。室溫持續地在降低,加賀漸漸地感覺到了如同針刺的寒冷。
「放開我!放開——我——」加賀再度扯動雙臂,鋼鍊上鍊圈的咬合處爆出了金屬摩
擦的尖噪,被鍊條纏住的手臂在拉扯下幾乎要沁出血來。她的聲音在寒凍中漸漸變得微弱
,顫抖的語調中甚至帶了點哀求。強光的炫目讓她無法清楚的思考,刺骨的冷意使她整個
人恍惚了起來。加賀對時間的感覺越來越遲鈍,每一秒對她來說都像一世紀,長時間的折
磨逐漸將她逼至發瘋的邊緣。
「放開我……」加賀整個人癱軟在床板上,抽抽噎噎地啜泣了起來。她的五官擠成一
團,淚水從眼角淌下,流過她不斷抽動的嘴唇旁,滴在了衣襟上「放開……我……」
加賀的哀哭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沒有人為她鬆綁,也沒有人拿走那使人崩潰的光
源。回答她的只有溫度極冷的空調運轉聲,以及逐漸增強的光線。
「拿開它!我受不了了!拿開它!求求你!求你了……」過了半晌,加賀終於歇斯底
里了起來。崩潰的哭聲混合著咆嘯,她胡亂地敲擊著床板,整座床架被晃得吱嘎作響「拿
開它——求求你——嗚——我什麼都說——我是思想犯——槍斃我吧——求求你拿開它啊
啊啊——」
「接下來是電擊,請問還需要嗎?」伴隨著開門聲與腳步聲,一個冰冷的女聲問道。
「先不用。然後關掉那個吧。」熟悉的聲音響起,一直折磨著加賀的燈光瞬間熄滅了
。加賀的雙眼一時無法負荷如此強烈的光暗變化,就像瞎了一樣,什麼都看不見。
「啊啊——是赤城,是赤城對吧!」加賀閉著眼,哭著叫出了聲音主人的名字「謝謝
你——感謝你——謝謝你關掉它了。我會說,我什麼都會說,我會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
放過我,或是讓我死也好,別再打開它了,求求你,別再打開它了。」
「就是她嗎?」赤城冷淡地向著房間內的其他人問道。
「是的,昨晚拒捕的思想犯罪者就是她。」另一個沙啞的男聲答道。男子的面上吊著
令人嘔心的笑容,他搓揉著自己的右腕,瞪著被縛在床板上的加賀,眼神彷彿在嘲笑著她
昨晚的掙扎。
「為什麼就是不懂呢,加賀。」赤城回過身,對著加賀用一種憐憫的口氣說道「為什
麼要去質疑大本營呢?這下子,連我都救不了你啦,傻女孩。」
「我全部都會說出來的,別再折磨我了,赤城。求你了——」加賀啜泣著,對赤城說
道「首謀就是提督——他想顛覆大本營的統治——他質疑大本營的想法——很多的艦娘都
有參一腳,夕張長門還有佐鎮的提督和艦娘——他們、全部、都是思想犯、都是叛亂者、
都是恐怖份子——」
「乖——乖孩子,說出來,這樣不是很好嗎?」赤城上前抱了抱加賀,柔聲說道。她
輕吻了一下加賀的額角,鬆開了圈住加賀頸部的雙手「一百五十伏特。」
滋滋的電流聲響起,加賀的身體因為電流流動開始抽搐了起來。她雙眼發直,嘴唇顫
抖。電擊的痛楚好似一副鉗子,要將她的脊梁骨從中夾斷。加賀大叫道「停下來——我說
——我都說——停下來——」
「停下吧。」赤城對著懸在天花板上的監視器說道。滋滋聲停止了,她笑了笑,轉身
捧起加賀的臉「不行啊,你沒有全部都說出來呢。你怎麼沒有說說自己的事情呢?這樣是
不行的啊!不誠實的小孩,要接受懲罰。」
「我說、我說、我承認——我是思想罪犯、我想打倒大本營、我想打倒總司令——」
加賀顫抖著說道。她的雙唇發白,臉上毫無血色「我質疑大本營、我是精神病患、我——
」
「夠了,我知道,我都知道。」赤城打斷了加賀的話,再度將虛弱的加賀攬入懷裡「
像你這樣的人,應該化為烏有。就是這樣,對不對?不愛總司令的人,都該化為烏有,任
何人都不例外。」
「是的,我該死——不愛總司令的任何人,都該死——」加賀拉長了語尾,虛弱地說
道。赤城微笑,讓她將頭靠在自己的胸膛。赤城的體溫暖暖的很舒服,加賀昏昏欲睡地瞇
起了眼。
「囚犯編號么勾四兩洞六洞六,死刑執行。」赤城回頭向著攝影機說道。她輕輕地撥
弄了下加賀的秀髮,探頭在她耳邊細語了幾句。加賀露出了滿足的微笑,閉起眼,躺回了
冰冷的床板上。
「好好睡吧,傻女孩。」赤城親了親加賀的臉頰,站起身。她從一位穿著白大褂的男
人手中接過了一管針劑,將針頭刺進了加賀的下臂。活塞推動著無色的液體,注入了加賀
的靜脈。
※※※
「啊!」加賀喘著氣,猛地坐起身來。
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想尋找注射後的傷口。夢的內容已經變得模糊,
只剩下些許的情感殘渣,但那針管刺破皮膚的痛感卻是異常的清晰。
「感覺真差……」她揉了揉眼睛抱怨道,翻身下了床。
加賀看了看衣櫃上的更衣鏡,鏡子映出了她睡亂的頭髮。她伸手隨意地撥了幾下瀏海
,便動手拆起昨晚被汗液打濕的床單與被單。她一邊動著手,一邊整理起了自己的思緒。
「算了……就看著辦吧。」她搖搖頭,嘆了一聲。加賀將床單和被單拆了下來,扛在
肩上。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被指認出就是昨晚那個拒捕的脫逃者,想到這點,一股冷意便
從她的脊柱爬了上來。她慘慘地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一下「或許今天就是那一天吧。但
是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那些都等之後再說吧——」
加賀伸手拿了自己的換洗衣物以及盥洗用具,扛著寢具走出了房間。
※※※
無數的水滴灑在加賀的長髮及肌膚上。水流循著地心引力,依附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緩
緩淌到了磁磚地上。她伸手關掉了水龍頭,擠了些洗髮乳,在手心搓出泡沫,抹在自己宛
若絲綢的長髮上。地板上熱水的蒸氣飄起,在狹窄的淋浴間中形成了一團白霧。
「哎……」她悄聲嘆了口氣。水柱再度從蓮蓬頭湧出,加賀呢喃的語句被水聲掩蓋,
埋進了霧氣中。髮絲上的肥皂泡被水流洗下,在磁磚的溝縫中蓄積了起來。她稍稍地抬起
了臉,讓水灑在面上。水花在她臉頰上濺起,熱水讓細白的皮膚中透出了些許的紅暈。加
賀搓了搓自己的
的臉,專心地享受水流的溫暖,好將那雜亂的思緒暫時拋諸腦後。
「好像該走啦。」加賀對自己說道。她的聲音比起剛起床時聽起來有朝氣多了。加賀
伸手將牆上的旋鈕轉緊,水聲戛然而止。
她用毛巾將頭髮包了起來,並拿浴巾裹住自己的身子。幾粒水珠從臉龐滑下,落在加
賀的胸口,剔透地映出了她白裡透紅的膚色。加賀拉開門,在淋浴室外的地毯踩了踩。
走進梳妝間,地毯在他們出擊的這幾天裡似乎換過了,雖然看起來還是髒髒舊舊的,
但霉味變淡了。加賀拿了吹風機,整理起自己的長髮。梳子在一綹綹髮絲間滑過,那烏亮
的色澤好似一張黑絹帛。她褪下了裹住自己的浴巾,放在桌上。沒了艤裝與衣物的陪襯,
加賀的身形似乎更嬌小了些。
她停下了動作,凝望著鏡面裡映出的自己。矮小的身軀、些許的腹肌、豐滿的乳房、
粉色的乳首、渾圓的臀部,畫面裡的這個女人毫無疑問就是加賀。但她端詳了一會兒,卻
又覺得這人不是自己——自己並不在這副身體裡頭。
這世間所有的東西都是大本營擁有的——上至國家政府,下至個人身體,甚至連腦子
裡所思所想,都是屬於大本營的。剛為大本營打了一場仗回來,這種感觸尤其深刻。加賀
甩了甩頭,想將這些想法從腦子裡丟出去。
少了吹風機風扇的噪音,寂靜而滯悶的空間裡只剩時鐘滴答的響著。加賀穿好了內衣
,套上了弓道服。牆外傳來鐘聲,敲了十二下。
※※※
宿舍外是熾熱的艷陽,灼白的陽光灑在建築物的牆面上,玻璃窗子因反光而顯得特別
耀眼。夏季的正午,路上的人影寥寥可數。加賀瞇起眼,向食堂走去。
她沒走幾步,立刻感受到了某種異樣感。牆面上多了一些過去不存在的標語。墨綠色
的油漆勾出了一雙眼睛,那對眼珠子目光銳利,眼神中帶著一種威嚴感,而視線總是盯著
人看。
「總司令在看著你。」加賀低聲念出了標語上的文字。一股涼意爬上了加賀的肩膀,
她打了個哆嗦,撇開頭,快步遠離了那對令人戰慄的眼。但那對眼就好像無所不在似的,
不停出現在加賀的眼前。每個牆面、每個轉角——任何足以漆上圖樣的平面,就會有著這
雙眼。
總司令總是在看著。無論何時、無論何人,那雙犀利的眼總是看著。大本營是無所不
在的。總司令是無所不在的。看著那溫柔卻不失威嚴的雙眼,加賀不禁這樣想。
陽光似乎變得更烈了。水泥鋪設的人行道白亮得嚇人,空氣熱得幾乎將地面蒸鎔。加
賀趕緊躲到了鄰近的屋簷下,好躲避烈日的毒辣。一陣風吹來,挾著熱氣撲在她的臉上。
一張傳單隨著風滾到了她腳邊,加賀蹲下,將它撿了起來。
『通緝令:請看到此人後立即向當地執法機關通報。罪犯是橫須賀鎮守府所屬工作艦
艦娘明石,可能攜帶槍械刀具等殺傷性危險物品。罪犯被判通敵、叛國、殺人、危害人類
罪,目前在逃。粉紅色的長髮及瓜子臉是其特徵。已有一人遇害,罪犯下手冷靜,請民眾
特別小心。』
明石的半身照片被大大地附在通緝令上,占據了整個紙面的四分之一。而在通緝告示
的下方,則附上了遇害者的照片——男子腦門被子彈貫穿,面目猙獰地倒在血泊中。看著
明石的通緝令,加賀兩眼發直,呆了半晌。
「這男的……不就是昨晚追著……!」她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發出了不小的驚呼。加
賀緊張地看了看四周,深怕有人聽到了自己因訝異而爆出的失言。
昨天追著自己的警衛死掉了,而殺人的罪名羅織到了叛離大本營的明石頭上。加賀揉
了揉太陽穴,竭力地思考著到底是誰幫她解決了看見自己容貌的警衛。但她得不到一個好
的答案——加賀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有哪個人會因為協助自己而獲得利益。焦慮感從體內擴
散,加賀感覺到自己的胃部開始抽痛了起來。
「是加賀姊!加賀姐吃過飯沒有啊?」飛龍熱情的聲音從加賀背後傳來。加賀趕忙將
手中的紙張折小,塞進口袋裡。
「還沒呢。」加賀趕緊擠出了一點笑容回答道。飛龍三步併兩步地從訓練中心前的階
梯跑到了加賀跟前,蒼龍趕忙從門內追了出來。
「飛龍你跑太快了啦!都不等我一下!」蒼龍跳下台階,嘟起嘴,有些賭氣的向飛龍
抱怨道。她轉頭看向加賀,臉上綻放出了笑靨「加賀姊,要不要一起用午餐呢?」
「好阿,那麼就一起去吧。」看著蒼龍與飛龍率真的笑顏,加賀微笑回答道。
加賀緩緩地跟在蒼龍與飛龍後頭。看著兩人談笑打鬧的背影,她不禁想起了過去與赤
城的回憶。一些回憶的畫面像幻燈片般地在腦裡閃過,加賀甩了甩頭,將這些浮起的記憶
再度沉進了腦海深處。
「加賀姐——快點——我和蒼龍好餓喔——」飛龍叉腰,在遠處笑喊道。原先走在前
頭的飛龍和蒼龍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近百公尺遠的地方。
「來了來了。」加賀加快了腳步,趕了上去。
※※※
加賀用手中的湯匙刨著已經軟爛成一坨的馬鈴薯燉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肉品的配給
變少了,這道叫作馬鈴薯燉肉的菜裡頭一點肉渣也沒見到。她將馬鈴薯泥鏟到嘴裡,皺了
下眉頭,和著白飯吞了下去。
「好鹹啊!」飛龍差點沒把嘴裡的東西給吐了出來。她皺了皺眉頭,學著加賀,把那
鹹得要命的馬鈴薯糊與白飯摻著吞進了肚裡「我說,這幾天伙房是不是太混了阿?原本味
道沒這麼差的阿。」
「加賀姐你知道嗎?伙房從你們出去後隔天就開始從煮飯改行成製造廚餘。」蒼龍嘆
了口氣,向加賀抱怨道「好像是原本負責的伙房兵被調走了……真討厭。」
「不得不說是真的很難吃阿。」加賀皺著眉頭笑道。她拿起裝著味噌湯的碗,啜了一
口。味道淡得出奇,感受不到多少鹹味與味噌味,整碗湯就像是一碗加了豆腐的濁黃色溫
水,而不是能夠被稱作味噌湯的東西「這湯也是很難喝啊。」
蒼龍與飛龍露出一種無奈的眼神,對著加賀搖了搖頭,便低頭繼續吃起了自己的菜盒
內的糊狀物。加賀看了下食堂的螢光幕,上頭正列著這個月全球各地區殲滅的深海棲艦數
目。作為背景音樂的軍號聲開始響了起來,加賀的胃也跟著抽痛了一下。
「勝利!勝利!大勝利!」接在軍號之後,從揚聲器爆出了一串歡呼聲。螢光幕裡的
男子就像是隻鴨子扯著脖子在呱呱叫,彷彿說出來的一字一句都沒有經過大腦。那男人的
聲音扁平而單調,卻又刺耳惱人。加賀聽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禁縮了縮脖子。
「各位同志——我們獲得了戰線上的全面勝利!不論是在亞洲——還是歐洲——或是
美洲——我們都贏得了空前的大勝利!從這個月開始——我們清除了大量的深海棲艦!上
千艘的戰鬥棲艦被我們送回了海底,奪回失去的大洋洲已經指日可待!」男人連珠炮似的
聲音從喇叭不斷地播送,這使他聽起來更像只聒噪的家禽「各位同志——這是我們的全面
勝利!勝利!勝利!大勝利!」
「勝利!勝利!大勝利!」加賀、蒼龍、飛龍應和著週遭的人們,喊了出聲。男人的
聲音消失了,取而帶之的是一個女性的合成音效。那個聲音無感情地宣布著物資配額減少
的消息——每個人每週將少掉一百五十公克的巧克力配給。加賀揉了揉鼻子,心裏默默地
咒罵了兩聲,便繼續扒起了碗裡的白飯。
一股雜音插進了螢幕兩側的揚聲器裏,發出了類似電話插播的滋滋聲。一個熟悉的低
沉男聲從喇叭裡傳了出來「航空母艦艦娘加賀,請於用餐完畢後盡速前往提督室報到。」
聽見自己的名字,加賀愣了一下。放進嘴裡的菜糊就這樣躺在裡邊,嚥不下去。
「那爛玩意兒你可以讓它停在嘴裡這麼久真是厲害啊……。」飛龍推了推加賀的手臂
說。加賀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了在嘴裡散開的死鹹味道。她趕忙拿起那碗與水相差無幾
的湯,混著嘴裡的東西吞了下去。
「加賀姐,我們先去準備下午的操課了。晚上見。」蒼龍與飛龍收拾好碗盤,起身離
開了位子。
「晚上見。」加賀簡短答道,目送兩人離開食堂。她低下頭,繼續吃起那坨被譏為廚
餘的馬鈴薯料理。
※※※
「航空母艦加賀,前來報到。」加賀敲了敲提督室的檀木大門。木門扎實而清脆的叩
叩響起,打斷了木門內窸窣的談話聲。
「請進。」提督的聲音穿過了門板。加賀轉下門把,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三位戰艦
艦娘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擺著一罐涼茶與一些糕點「你就找個位子坐下吧。」
「是。」加賀聽到指示,便戰戰兢兢地坐到了武藏的左手邊。武藏對她淡淡的笑了笑
,隨手斟了杯茶給她。加賀接過茶,一邊啜飲,一邊等待著提督開口。
「我就直說了吧。加賀,我希望你可以接下下一任的秘書艦職務。」提督語氣堅定地
說道。他盯著加賀的雙眼,眼神銳利,彷彿在告訴她:不能拒絕。
「呃……啊?」加賀慌亂了起來,手中的茶杯差點摔到地上「我……祕書艦?」
「是的。」提督回答得很淡然,但語氣中的堅決仍然不減。他伸手向武藏要了一杯涼
茶,便低頭批起了公文。加賀微張著嘴,傻楞地杵在坐位上。
「那麼,請多指教了,秘書艦加賀。」坐在茶几另一側的長門放下了茶杯,用手肘推
了推陸奧。陸奧站起身,走到了另一張辦公桌旁。加賀連忙放下手中的茶,跟了上去。沒
有處理的文件放了好幾天,在桌板上積成了一堆小山。
「夕張姊有留本筆記,裡面有整理秘書艦的職務和各類事情處理辦法。」陸奧拿起一
本舊舊的小冊子,遞給了加賀。加賀翻開些微泛黃的書頁,裡頭整齊地整理了許許多多秘
書艦的工作。加賀闔上書,放回了文件堆的上頭。
「請務必好好使用,這是夕張姊的遺物。我帶你看看檔案室吧……」陸奧像是想到了
什麼,頓了一下。她悄聲地將頭湊近加賀耳邊,語帶戲謔地說道「啊、記得翻的時候別太
粗暴,翻壞了提督會哭的。」
「好……」加賀無奈地陪笑道。
打開了辦公桌裡的厚重鐵門,兩人先後走進檔案室裡。一股難聞的霉味撲面而來,加
賀忍不住地咳了兩聲。高大的白鐵檔案架一排排地聳立,昏暗的燈光從資料夾間透出,微
弱地映在油漆斑剝的牆上。房間的深處有張實木大桌,上頭整齊地堆著幾座由各式檔案築
起的高塔。
「這裡空氣很糟。就算冷氣一直開著還是有霉臭味,請多擔待。」陸奧無奈地說道「
前陣子夕張姊才在整理檔案,這部分建議問一下提督——雖然我想他八成會叫你接著繼續
做下去。秘書艦在提督的授權下有隨意調閱檔案的權力,但是機密文件請務必在檔案室內
閱覽。非機密文件可以拿到外頭辦公桌讀,我、長門、夕張姊都是這麼幹的——這裡面真
的很臭。」
陸奧一邊帶著加賀往房間深處走去,一邊簡略地解說檔案的整理方式。空氣越來越潮
濕,而摻和其中的霉味更重了——那種味道甚至讓人感覺自己會就這樣發起霉來。
「我們出去吧。總之,大概是這樣。」兩人在檔案室裡繞了一圈。陸奧簡短地結束了
解說,她揉了揉鼻子,推開門,走了出去。
關上鐵門,金屬的磕碰聲打斷了外頭三人的談話。長門與武藏站起身,開始收拾起了
桌上的茶具與盛裝糕點的盤子。
「帶她參觀完了嗎?」提督問道。陸奧點點頭,接過長門手中的盤子放進了冰箱裡「
今天就先這樣吧,長門、陸奧、武藏,有事情我再叫你們過來。加賀,那就請你開始工作
吧,麻煩你了。」
「……是。」加賀回答得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答應了。她坐到那堆滿文件的辦公桌
前,翻開筆記,開始研究起如何處理這些瑣碎的東西。
「那就麻煩你了,新任秘書官加賀。」最後離開的長門,在帶上門前留下了一句話。
※※※
窗外的鐘聲敲了十九響。加賀在紙張上蓋下了紅印,放到了「已完成」的那疊文件裡
。她打了個哈欠,慵懶地將下巴抵在桌面上。處理文件比預料中來得累人,她不禁佩服起
夕張是如何長期在秘書官的職務與戰鬥訓練中取得平衡。
提督約在晚上六點時就先行離開了——貌似是要離開營區一會兒。加賀看了下提督臨
走前丟在她桌上的留言,起身去冰箱裡拿了便當出來微波。她走到窗邊,倚著窗台,看著
窗外的景色。地平線下的太陽光染紅了晚霞,也染紅了剛升起的下弦彎月。夏日的夜風在
從窗戶吹進,撩起了掛在兩旁的窗簾,也撩起了加賀瀏海的髮絲。
叮。微波爐短促的鈴聲響起,叫醒了被海風吹得昏昏欲睡的加賀。她從微波爐裡拿出
熱氣騰騰的便當,放到了桌上。加賀揭開蓋子,看了看裡頭的菜色,不禁躊躇了起來——
她不曉得自己是否真的能將這充滿感情的料理給吃下肚。白飯上用海苔排著字,雖然擺到
一半便放棄了,但那只寫了一半的「我愛你」濃濃地傳出了提督對某人的思念。
『早上睡糊塗,便當多做了一份。如果妳願意的話請幫忙吃掉,謝謝。』加賀想起了
提督的留言。她看著便當盒,呆了一陣。
最終,她嘆了口氣,決定將便當給吃掉——畢竟,浪費食物是糟糕的行為,而且這樣
對自己飢腸轆轆的胃比較好。
※※※
濃重的霉味在空氣中飄著。加賀坐在檔案室的大桌前,翻閱著夕張留下的小冊子,找
尋整理檔案的方法。陸奧的解說十分簡略,只給了簡單的大方向,詳細的規則還是要查閱
筆記。筆記本裡泛黃的紙張上爬滿了黑色的墨跡,充滿朝氣的字體或多或少地反應了原擁
有者的性格。她不禁想起自己在出征前同夕張的那番談話。加賀有點難相信,寫下這樣活
潑字體的人,就是那個用眼神使自己寒毛直豎的秘書艦。
「或許是戰爭的殘酷,改變了她的性格?又或許是長年的軍旅生活,磨銳了她識人的
直覺?」加賀喃喃地向著空氣提問。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整理著手中的檔案。她將文件
照著登錄時間的順序排好,然後歸入正確的資料夾內。
如此不停反覆地動著手,兩個小時過去了。「A」排的資料已經整理了約三分之一。
加賀看了下手錶,起身抱起一座由資料夾與檔案本築起的文件塔,走向資料櫃,要將整理
好的檔案放回。
正當她將文件放進架上時,一本兵籍資料簿吸引了她的目光。熟悉的名字大大地嵌在
書背上,加賀看見了,一股腦地將手中所有的文件塞入櫃子裡。她沒多想,便將那本寫著
「Akagi艦娘兵籍資料」的檔案夾從櫃子裡抽了出來。
一塊紅印子映入加賀的眼簾。斗大的四個紅字寫著「機密文件」,壓在活頁夾的墨綠
色書皮上。簿子很沉,各種資料夾在裡頭,積成了厚厚的一大本。加賀將它搬到大桌上,
一頁一頁地翻讀著。
簿子裡頭夾著許多的文件。實驗體數據報告、體檢數據報告、戰鬥性能報告……大大
小小的圖表與數據佔了整疊文件的五、六成。加賀隨意地翻閱著這些實驗報告,一些沉在
心底的回憶浮了上來。她甩甩頭,驅散了腦中那些會讓心情變得糟糕的記憶。
「這是……?」一本成冊的計劃書被夾在文件之間,看起來十分惹眼。白色的封皮上
寫著幾個字——「愛國者計畫」。
『本計畫宗旨為使海上戰鬥用奈米機械改造人(以下簡稱艦娘)成為更成熟之兵器。
成熟的武器應該具有廉價、低故障率與易於掌控的特性。為此,本計畫將首次針對艦娘進
行腦部晶片安裝的實驗。本計畫將採用研究六課所研發之人格模擬晶片,經人體實驗後,
有九成機率能成功影響並控制受試者之思考與行為。本計畫將於二一九七年八月針對各受
試者先後……』
加賀讀了一小段企劃書第三頁的計畫摘要,胃部開始抽疼了起來。她咬著下唇,不可
置信地看著白紙上的文字。
「不、你們怎麼能?你們怎麼能這麼做?不、不、不、不可能……」她眼神發直,在
嘴裡不停地碎念著。
加賀發狂似地翻著計劃書——她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摯友身上。一定是
哪裡搞錯了,這些資料的登錄一定有著什麼誤會!沒錯,這本計劃書一定是被錯誤地夾在
了不正確的資料夾裡,只要找到計劃書內的受試者名單,就可以證明這個誤會。
正當加賀這樣想著時,她看到了那個她最不願看到的名字。「Akagi」被手寫在
名單的側邊,取代了表格內被塗黑的名字。她雙手一軟,垂在身子的兩側,無助地看著現
實的惡意。
是啊,一切都說得通了。赤城那怪異的行為得到了解釋——不論是她那發瘋似的狂熱
,或是那駭人的純正思想,都得到了解釋。大本營擄獲了赤城的腦子,他們綁架了赤城的
思想,用那該死的晶片改造了她——赤城早已不再是赤城了。
加賀強忍著淚水,咬著牙直起身,繼續翻閱赤城的檔案。紙張像是掛上了鉛錘,翻動
起來有如掛著百斤重的秤砣般困難。她瞇著眼,不放過每一份文件上與計畫相關的關鍵字
。一份寫著「愛國者計畫徵集令」的文件袋被揪了出來,加賀閉上眼,將牛皮紙公文封內
的紙張抽出。
整份文件被一只迴紋針夾在一塊。看著這堆白紙,加賀再次感受到了現實的惡意。一
份病歷報告被附在文件的最上層——一份屬於加賀的病歷報告。她想起自己在前年七月左
右時,在一次訓練中因為機械故障而折斷了脊椎,而她因為這個傷休養了整整半年。一種
不好的預感流入加賀的心底,她雙手顫抖地將整份病歷抽出,徵集令的正文就此攤在燈光
下。
『原實驗對象加賀因傷無法進行手術,自計劃內剔除。其空位由替補人員赤城取代之
。』
加賀感覺到某種東西在體內斷裂了,她耳中響起了東西碎掉的聲音。一種空氣由下而
上流動的感覺占據了她的意識,她覺得自己在向下掉——穿過了地板,穿過了地心,穿過
了宇宙,直直地墜進了一片虛無的黑暗中。她嚎啕大哭,毫無顧忌的放聲大哭,眼淚與鼻
涕混在一塊,五官也糾結在一起。
「怎麼了!」提督聽見了檔案室裡的怪聲,趕忙跑了進來。
「為什麼要簽名,為什麼要在那個徵集令上簽名!」加賀看見提督,哭吼著衝上前。
她忿恨地揮舞著拳頭,一拳一拳地打在提督的掌心上「為什麼要簽名……為什麼……」
提督低著頭不說話,默默地承受著手掌上熱辣辣的刺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赤城……對不起……」加賀雙腿一軟,摀著臉,跪倒
在地上哭泣著。那哭聲撕心裂肺,彷彿就要哭出血來。她揪住了提督的褲腳,嘶啞地哭叫
道「我痛恨大本營……我痛恨總司令!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就連我所愛的都不放過——
!我原本期待戰爭結束,赤城就可以恢復原樣,但現在……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對不起。這罪孽,我會在扳倒大本營後償還的。」提督蹲下身,語帶悲傷地抱住了
加賀「請再給我一些時間。」
「讓我加入你們吧,」加賀氣若游絲地說道「讓我與你們一同扳倒大本營就是最好的
贖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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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恩……從七月底開始算起……已經過了三個半月了
一年有十二個月、除以四就是三個月
原來我拖超過一季啦!
我會反省的,真的很抱歉……真的,真的啦……
關於插畫、我想等我有空再補上吧
這次寫的內容,心好痛啊。明明我這麼喜歡赤加賀這對,卻在小說裡把她們拆得如此疏離
我真的是M耶……。
在前幾章裡,推文裡或多或少有提到1984這部作品。
1984是我很喜愛的一部反烏托邦小說。他給我們警惕,要讓我們努力向著民主與和平
的道路前進。同時也讓我們借由小說,看到大清洗那個年代裡,一個作家對於共產極權的
反思。
我現在寫的這篇故事,確實或多或少地有著1984的影子。我想這篇故事,或許也可以
當作現在我對1984這部作品裡極權政治的省思吧。
我相信,人性中,終有光明與正義的一面。
每一點點微小的光芒,聚合在一起,終將擊垮極權的暴政。
「如果有希望,他就在群眾身上。」——喬治‧歐威爾《一九八四》
(本文同步刊登於PTT,並且轉貼於噗浪)
對了,第三章後半部我覺得寫的有點爛,在Blog上有更新
劇情走向沒啥差 但是如果你吃飽閒著 歡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