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很容易也很困難。
工作室一如往常的昏暗,擺在桌上的乾燥花籃散發出濃烈的香氣,讓整個房間瀰漫虛假的
花香,淡淡的霉味,雖說已經被花香刻意隱避掉,一旦留神卻也不難察覺。習慣了,倒也
不覺得難受。
「客人上樓囉!開始計時。」店長簡單的訊息把我拉回工作現實,按了時鐘、播放輕音樂
,起身幫客人拉開鐵門。那是一個豐腴的中年男子,西裝領帶的模樣應該是剛剛才下班。
「你好。」他的聲音有些促狹,大約是緊張的緣故,他並沒有直視我的眼睛,開始東張西
望。
「你好,快進來吧!」我用標準的職業笑容,引領他進到房間深處,指著浴室。「簡單沖
個澡吧!乾淨的浴巾在左手邊的櫃子裡,我會在外面等你。我出門前洗過了,但如果你要
我再洗一次也是可以的。」我機械式的說著必說的台詞,臉上不忘擺著招牌微笑。
「恩。」沒有爭辯,男子順從的進入浴室開始沖洗自己。
待他出來時,我已經將身上的衣物脫淨,留下一件貼身的內褲,示意他到按摩床上趴著。
他的身體不算輕盈、軟綿綿的,所以筋絡並不好抓,我花了一些力氣才找到他的穴道開始
按壓。我和他開始閒聊生活瑣事、聊到他的老婆小孩、聊到他的工作煩惱、聊到他不可告
人的性向。相較於其他客人,他的手倒相當安分,若是一般人早就會在我身上亂摸一通,
而他從頭到尾並未有逾矩的舉動。
「第一次來?」我好奇於他的彬彬有禮,是不是來自於他的不熟悉。
「阿…是的。」他略帶歉疚的說,臉紅成一片。
「幫我脫掉它。」我輕咬他的耳垂,把他的手引導到我最後的布料。我懂男人,總得留一
點點神秘去期待,他們買了個爽字,我就是得留一層薄紗,讓他們自己去撥開,就像拆禮
物一樣,要讓收禮者自己去拆開緞帶,享受拆禮物的興奮與期待。
一碰到我驕傲的原罪,他的理智似乎就完全斷了線,文明這兩個字已離他遠去,一切都被
原始的野性所取代。我們在床上激情相擁,即使理性上知道這是商品化的愛情,在當下仍
然不減他的興致,又或者,那僅存的理性已被獸性鋪天蓋地的壓過,讓他分不清真實或虛
假。
一身激烈,換來一床疲憊。他滿頭大汗地躺在床上,我則盡職的幫忙他擦乾他的體液,床
頭的計時器倒數著我們之間的緣分,滴答滴答,跑完了,就結束了。
「第一次來,感覺還好嗎?」我笑著問他。
「恩…好像有些空虛呢!」他淡淡地說,苦笑了幾聲。
「很正常,跟約砲有八成像吧!」我起身幫他準備乾淨的浴巾。
「是啊……大概是因為,不是跟自己愛的人吧。」他下了結論。
大概是因為,不是跟自己愛的人吧!
這句話在我腦海裡來回盤旋、震盪許久,工作這麼久,我仍不免去想,為何每次結束後,
感到如此空虛與迷惘背後的原因,即便知道工作就是工作,卻仍不能克制的去想,是不是
我就失去真正愛人的能力了?當幸福近在眼前,我是不是也沒辦法,或說沒資格伸手緊握
那雙手?
在我心裡,還是有那個夢想的藍圖。在那裡,我和另一半有一個溫暖的小套房,我們珍惜
彼此,享受平淡而微的幸福。我們一起逛超市、一起看夜景、一起吃早餐、一起做任何事
,即使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對我來說,單純、足夠。
手中的兩張鈔票很真實,真實的壓碎那心中的藍圖。真的遇的到那個人嗎?如果遇到了那
個他,我還有勇氣奮不顧身的去追求嗎?一切的一切,在眼淚中模糊、在回憶中破碎。
離開工作室前,再回頭看了一眼。室內一如往常的昏暗,濃烈卻虛假的乾燥花香,仍蓋不
住淡淡的霉味。
擁抱,很容易也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