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帶二下的自然課本。
這可不是把桌椅搬到隔壁同學旁邊和他一起看就能解決的。教我們班自然課的,可是
個高大、橫眉豎目的男老師,而且下手不知輕重。上次忘了帶課本的女同學,被熱熔膠條
打了十下手心後,回到自己的坐位抽泣了起來。
我驚恐地跟隔壁同學講了沒帶課本的事情後,他好心地帶著我到隔壁的七班,向他的
熟人借課本。
七班。八班。我們就像是兩座相鄰的島嶼,隔海相望,卻走不近彼此。只有那些外向
、不怕生、擅長社交的同學勇於打造出 Friendship,八面玲瓏於兩班之間;至於我這種
內向害羞的人,則是躲在島上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羨慕地看著他們的交流。
如果我昨晚記得把自然課本放進書包的話,我跟那個人可能到畢業都相見不相識
朋友口中的「熟人」有一張粗糙的臉,帶有數粒青春期特有的痘子,中等長度的頭髮
卻把側面推高,將鬢角展露無遺,頗為粗獷。
我想大家在求學階段應該都看過這樣的同學:他們的身材宛如被哆啦A夢的放大燈照
射過0.1秒般,硬生生比其他的同學高大。當其他同學還是未脫稚氣的男孩時,他們的身
體卻更接近於「男人」。那位七班的朋友也是如此。肩膀寬闊,藍色的運動服衣袖被粗厚
的上臂撐滿,拔河時一定很可靠。
當他站在七班門口露齒而笑時,我聽到同學稱呼他為「阿強」。
那一天起,我們開始交集。
*
升上國中三年級的第一天,星期一。班上少了隔壁同學的身影。
我早就知道他要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轉學去其他國家。我向他珍重再見
的同時,也叮囑他記得把我借他的幻想三國誌還我。
黑板上的應到人數減少了一位,我家裡書櫃收藏的電腦遊戲少了一款。
含攻略本,以及資料片。
我沒料到的是,這天的中午打飯時間,阿強竟然跑來找我。這半年來,我們在校園裡
擦身而過時都會小聊一下,但我今天才知道他吃素。
因為吃素,所以午餐不能跟其他同學一樣在自己的班級打飯,而是要前往位於另一棟
教學大樓的教室,在那裡打好素食飯菜後,端回自己的班級享用。阿強就是來找我陪他走
這一趟的。
我看了一眼教室後方的長龍,班上有不少食客級的同學,十二點的鐘一打便緊拿餐盒
,連跑帶跳衝向餐桶。我不喜歡排隊,都會刻意等個幾分鐘,所以出教室陪阿強走走也無
妨。
我們閒聊了很多,但我始終沒問他為什麼找我。
星期二中午,阿強又出現了;然後是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他出現了兩次,因為他
是當天值日生,需要把餐桶抬回廚房。他甚至不需要我出力氣,只要我陪他走路聊天就好
。
一星期、兩星期、很快就來到一個月。我們從學期的第一天就建立起奇怪的慣例。我
坐在離門口最遠的那一排,原本他還要隨便請個同學來叫我,現在時間一到我就自動去教
室門口等他。
有幾次,我們穿過喧鬧的人群時,他會牽起我的手。那時的我,只覺得心裡萌生出一
股溫暖的感覺,心想這肯定就是超級好朋友之間會做的事情吧。
小男生會聊的話題不外乎是遊戲和動漫;或者說就是這兩者灌溉了我跟阿強之間的友
誼。隨著基測的日期逼近,我領悟到了跟國英數自社全然無關的一件事:
不是每個男生最後都會喜歡上女生,
但是每個男生最後都會聊到打手槍。
一開始只是是非題,例如「你偷看過A漫/A片嗎?」、「你知道什麼是打手槍嗎?」
之類的問題,逐漸變成簡答甚至是申論。我不記得阿強當時講了些什麼,只記得把外套的
下襬蓋住褲檔,以免被他發現我勃起。
*
你知道小便斗會吸人嗎?
在此為從未聽說過的女性解釋一下這個男廁遊戲:首先對一名正在使用小便斗的男性
重複遊戲名稱,然後抓住對方的背往後拽,對方一般會抵抗你的力量,看起來就像是小便
斗將他向前吸引。
那天阿強找我一起上廁所的時候,我也說出了那段咒語般的文字,接著抓著他的背輕
輕往後。
然而阿強絲毫沒有抵抗的打算。
身軀很輕易就被我拉開了,有史以來第一次,我看見其他男生的小雞雞。
那一點都不像小雞雞,更像是蟒蛇的頭,沉甸甸地垂在茂密的黑色雜草之間。
想起亂看會長針眼的民間迷信,我別過頭去。
見我的反應,他只是把長褲穿好,淡淡地說了句:「沒差吧,都是男生。」
我那時只覺得他勇敢非常,換作是我絕對不敢如此大方。
*
某週的體育課是全校性班際籃球對抗,阿強做為隊員之一打完了一場艱辛的比賽。他
來找我的時候,半件運動服都被他的汗水浸濕了。我們聊到A片相關的話題。
「口交到底是什麼感覺啊?」他端著餐盤,在走回來的路上這麼說。
「你想試試看嗎?」
「想啊!可是又沒有女朋友。」
「我可以幫你。」
他看著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說:「那……我吃完飯去找你?」
「好。」我點頭。
七班和八班的樓上是四樓,也就是自然教室、實驗器材室與圖書館的所在地,中午很
少有人來。我帶阿強來到四樓的廁所,直奔最裡面的隔間。但阿強先在外面的小便斗解放
一番,才跟著走進隔間,帶上門,上好門閂。
我第一次跟別人一起關在這麼小的空間裡。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彼此都不是很確定
要做什麼。我蹲了下來,抬頭看著阿強。後者愣了一會,才用雙手拉下褲頭,露出他戲稱
為「香菇蛇」的東西。
那東西還沒勃起便已份量十足,跟我的比起來大上不少,我帶著興奮和些微的自卑感
輕握住,然後放進嘴裡。
軟綿綿,帶有一股臭味,加上瀰漫在學校公廁的尿騷味,以及阿強身上的汗臭味,讓
我有點想吐。我的頭前後擺動,嘴唇吞吐,終於體驗到口交的感覺為何。
我盡量壓低吸吮的聲音,阿強也是一聲不吭,就怕偶然進來如廁的同學會聽見。沉默
之中,我的舌頭感覺到嘴裡的陰莖逐漸變硬,從軟綿綿的樣態變成更具有堅實感的物體。
最後,我吐出陰莖,看著它變成一根上翹、比圓規還長的怪物。阿強粗糙的手掌扶上
了我的頭,將我推向他的屌。
頭都洗一半了只能繼續洗,龜頭舔了一半看來也只能繼續。
自己的胯下硬得難受,我腦裡回想過去偷看過的那些色情片,有樣學樣地做著。最後
,一股溫熱的噴流衝擊我口腔內壁的同時,午休的鐘聲也響了起來。黏稠的口感使我反射
性向一旁吐掉。
我站起身,見他雙手對我比了個讚,壓低聲音說:「爽爆了!我們趕快回去吧,不然
老師會罵。」
他走出隔間,確認四下無人後才揮手示意。我走到洗手台前漱口,確認嘴角沒有殘留
阿強的精液後,才跟著他走回三樓的教室。
*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是當時國文課上的內容。
隔天,阿強問我可不可以再做一次,我也欣然答應。這次我一邊替他口交,一邊伸手
上探,偷摸他的身軀,感受他腹部與胸膛的觸感,手指沿肌肉的淺溝滑動,而阿強對此似
乎並不反對,只是隨我恣意撫摸。
之後是第三次、第四次、第十次、第「已經多到我停止計數」次……有時連續數日,
有時間隔幾天。阿強從來沒有替我口交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一般的男生怎麼可能會去
吹屌。
我也從來沒有把他的精液吞下去過。極度挑食的我,遇到難吃的食物一向寧死不屈,
何況甚至不是食物的精液。
我們之間不為人知的新慣例持續到了第一次基測放榜。阿強考上了隔壁縣市的高中,
之後會寄住在阿姨家;我的成績則沒有他這麼好,只能就近就讀。
畢業典禮前一天,阿強問我要不要到他家玩世紀帝國二,我同意了。
當天,我站在阿強腳踏車的火箭炮上,用三十分鐘的時間抵達他家。我第一次和他在
上學以外的時間,在學校以外的地點碰面。第一次看見他穿便服的帥氣模樣,第一次和他
一起出來遊玩。
或許跟我鐘愛閱讀有關,我喜歡觀察別人的書櫃,覺得可以從中理解一個人的思考結
構。國中三年來的教科書和參考書有條不紊地排列在他的書櫃裡面,很多看來是來自補習
班或自行添購的。
他們家人似乎都不在家。我跟他好好地玩了一場世紀帝國二,阿提拉的戰役,然後他
躺在床上,問我能不能幫他「那個」。
「你會想……試試看做愛的感覺嗎?」我問他。
「超想的啊!但我的第一任一定要是個處女,這樣我才能體會插破處女膜是什麼感覺
。」
我微笑。阿強的正常發揮。
我爬上了床,阿強已經拉下褲頭,露出堅挺的凶器。他似乎硬了很久,前列腺液分泌
得亂七八糟,我在想是不是因為他的女村民一直用嬌滴滴的聲音大喊「發現綿羊!」的關
係。
這一次我使盡渾身解數,舌齒唇三者並用,連番刺激陰莖與陰囊。既然不怕被人聽到
,阿強這次也忘情地呻吟,在床上不斷扭動。他很快就繳了械。
我看著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把嘴裡的精液吞下肚。
我狂灌放在桌前的飲料,然後問他:「你課本應該不會用到了吧?」
「我爸會拿去舊書攤賣掉。怎麼了?」
「那我可以跟你要一本嗎?」
「好啊……但你自己不是就有了?」
「你不懂啦。」
你不懂啦。從兩方面來說都是。我如此心想。
*
我們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聯絡了。
如今手機雖是人手一支,在當時可不是每個國中生都有。那個年紀的孩子唯一有的「
私人」通訊方式,基本只有即時通。雖然我跟阿強交換了即時通的號碼,但從來沒看他上
線過。或許是因為明星高中的課業繁忙,或許是因為他寄住的阿姨家壓根沒有網路甚至電
腦。無論何者,我不得而知。
在即時通停止服務的當下,我跟阿強之間的聯繫便徹底斷絕。有些友誼能和時間賽跑
,有些卻宛如輔佐劉邦的張良、蕭何,階段性任務完畢即功成身退。我和阿強的情誼看來
只是後者。
國中的我曾為此難過不已,但現在的我更懂得珍惜擁有的事物。至少我還有東西可以
睹物思人。還有東西可以讓我想起廁所隔間的歡愉、想起濕透的運動服、想起小便斗吸人
的傳說、想起一雙牽著我的手、想起一個男人。
那是一本老舊的、國中二年級下學期的自然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