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立柏:最怕拉丁文在中國死掉

作者: wladimir (wladimir)   2015-01-01 12: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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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瑪竇是他精神上的朋友,另一層影響則來自他的父母。他們曾在非洲工作三年,這
教會他應當有精神追求,在“枯燥的工作中堅持做自己覺得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即便14年后的今天,外人也很難理解,對在中國教拉丁語、希臘語、希伯來語這件
事,奧地利人雷立柏怎么會有那么一種緊迫感。
  雷立柏今年47歲,現在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當教授。1995年,他來到北大讀書;19
99年,他獲得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學位;2000年,他開始在中國著書講學,內容基本都
和拉丁語、希臘語、希伯來語這些西方古典語言有關。14年后,他的緊迫感和工作量一
點沒有減少,一遍遍地說:“哎呀,我特別害怕這個孩子(拉丁語)在中國死掉。”
  為什么怕?因為他覺得中國人不夠了解西方——全中國的人都在學英語,殊不知英
語受拉丁語影響很大。他回想起自己讀懂老子、孔子時的狂喜和滿足,于是發出“中國
人不求甚解”的喟嘆——為什么不往根兒上學呢?
  他當然有一套自己的理由。不過莫說外人,就是他身邊的一些朋友有時也對這些理
由不以為然,然而這并不影響雷立柏的熱情和執著——這一點,倒令所有人都深為敬佩

  中國人怎么飲水不思源呢
  作為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的正牌教授,雷立柏在全校范圍開設公選課,教授拉丁語
、希臘語、希伯來語的基本語法。他在校內總共有一百多個學生,這比十年前要好多了
。當時來上課的學生剛過20個,這個數字令他無法有底氣在出版社編輯面前為自己編寫
的拉丁語教材爭取出版機會。他在記者面前演起被拒絕的過程,眼睛瞪得很大,說話加
重音:“編輯說:你走!只有20個學生,我們不出!”
  “真的說你走嗎?”
  “哦,不不。”他收起略夸張的表情,“他們說,對不起,你復印就可以了,我們
不出拉丁語的書。”他聳聳肩,又加了一句,“他們不出。”于是剛才那番表演似乎變
成了一個心有不忿的孩子的惡作劇。
  他常帶點很隨意的夸張,為此常用的道具一是語氣,二是眼睛。他眼睛很大,要表
達某種很重要的情緒或觀點時,就瞪得更大。在解釋為什么要在中國教拉丁語時,他的
眼睛就毫無意外地瞪大了。
  他早就羅列出中國學生應該學習拉丁語的十個論點。有一條是“掌握漢語中的外來
詞、理解英語詞及漢語詞的象征意義或寓意”。雷立柏常拿“熱愛”這個詞舉例子:“
你們每天都在講‘愛國’,但有人知道這是個外來詞嗎?孔子是不會說‘熱愛’的,他
說‘君子之交淡如水’。西方人才會覺得‘熱’是好的,所以要‘熱愛’。”當他講這
段話時,眼睛便瞪大了,臉上還帶著一點惱怒:中國人怎么飲水不思源呢?
  對雷立柏來說,學習拉丁文如此重要,甚至可以用來解釋“錢學森之問”。“因為
中國的現代科學根基90%來源于西方,雖然想到學習歐美,卻極少有人想到要追根溯源,
研究古希臘和古羅馬。不學習知識的根源、概念的來歷,要培養杰出人才當然很難。”
這是雷立柏的回答。
  他說得不容置疑,無比堅定。可當記者與后浪出版社編輯張鵬和北京外國語大學拉
丁語研究中心的意大利漢學家麥克雷提起這一主張,他們或笑、或搖頭。張鵬和雷立柏
合作已久,他明白拉丁語的重要性,但覺得“只是極少數人有必要學。”麥克雷則談起
和雷立柏的一次爭論:“Latin is good for China(拉丁文對中國有用),這個我們都
同意。不過我說拉丁文對研究院更有用,他說no、no、no,應該是更多人,包括小孩子
——這怎么可能!拉丁語現在是學術的語言,有更多人愿意學當然可以,但要人人深入
到專業級別不現實。”
  不過他們都贊美雷立柏持久的熱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這樣那么在意,能堅持
下來。”張鵬說。
  教堂里也有課堂
  雷立柏堅持下來的一大收獲就是北京學習拉丁語的人在變多。北京外國語大學今年
暑假開設的免費拉丁語培訓班吸引來300多位報名者,遠超限定的100個名額。雷立柏人
大的課堂上除本班的學生外,也開始出現聞名趕來的旁聽生。有一位女士,在接觸拉丁
語后認為它非常重要,便堅持每周來聽課,這令雷立柏非常開心。他把這位女士當做最
好的例證:“假如你認識到拉丁語的重要性,你也會來聽我的課,不會說太難啊、忙啊
、沒時間啊。”
  為了讓更多中國人對西方古典語言產生興趣,他自己設計了一件黑色襯衫,常常穿
著它搭配西裝、針織衫或毛呢大衣出現在各種場合。襯衫上的圖案由希臘語、拉丁語、
希伯來語等西方古典語言字母組合而成,他穿著這件衣服給學生們上課,衣服就是教材
。他指著衣服上的希臘字母B說:“看,這像房子的平面圖,英語里面我們說building(
建筑),多美妙!”
  在很多時候,雷立柏表現得像個中國人。比如,他喜歡喝茶,隨身帶著保溫杯;中
午給自己做中餐,清炒胡蘿卜之類的;講話有時還會有兒化音;他甚至完全適應北京的
霧霾,覺得霧霾天反而讓空氣更濕潤些,多講幾節課嗓子也不會難受。
  不過張鵬認為,雷立柏能在中國待上十幾年傳播拉丁語和希臘語,“西方人的身份
很重要,他覺得自己有義務給中國人介紹真正的西方文化的樣子。中國人很難產生這樣
的思維”。
  如今,雷立柏開課的地點已從人大延伸到北外、北師大、后浪出版社、西什庫教堂
。在教堂開課是雷立柏主動向神父提出的請求。教堂提供免費場地,學員除了自愿購買
教材,不交任何費用。每到周六下午兩點,雷立柏就在教堂走廊盡頭的一個小屋子里開
講。木門的玻璃窗上時不時會貼上幾雙好奇的眼睛,來自教堂的游客或教徒。
  教堂提供的屋子里沒有暖氣,還總有人遲到。記者去聽課的那次,課上到一半,一
個中年男人帶著寒風進來,手上握著瓶冰紅茶,把錄音筆往講臺上一放,才坐下來聽課
。學員的水平和他們的年齡一樣參差不齊,有些是癡迷于學習各種語言的大學生,有些
則是早年接觸過拉丁語的白發老人,年紀最大的已經84歲。有些能夠閱讀、朗誦并翻譯
原文,有些還無法在書本上準確找到正在講解的單詞。雷立柏戴著頭戴式話筒,站在講
臺上,以一種近乎孩子氣的無辜神情看著他的學生。
  雷立柏抱怨過這些情況,因為他無法加快教學進度——要在一年時間里讓一批學員
掌握一門語言的基本語法,不講快點怎么行呢?在德國教拉丁語的朋友來看他,聽說他
教書的周期是一學期或一年,驚呼這么短的時間怎么可能學好。“他們就笑,他們就笑
哦。”雷立柏又開始重復。  精神上的朋友是利瑪竇
  雷立柏嚴格遵循著這樣一份時間表:早晨6點起床,喝杯咖啡,做精神體操——用希
臘文或希伯來文讀《圣經》;7點半或8點開始工作;中午自己做飯,然后小睡一會兒,
下午2點半繼續工作,6點開始上晚上的課。
  他和別人沒有太多私下往來,包括與他關系很好的麥克雷和張鵬。他在課上幽默風
趣、沒有架子,但喜歡他的學生們很少有機會在課下與他有過多的交流。他的網上書店
有句用繁體字做的宣傳語:“學習古代語言是西方文化的鑰匙”,這是一個朋友幫忙弄
的,但雷立柏只知道對方姓王。這位王先生一年來每周都會出現在教堂幫他賣書,即便
如此,雷立柏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維持復雜的人際關系并不在他以教書、編書為主線
的生活之內。
  只要想一想雷立柏的夢想,就能理解這種生活。他談起來自出版社的壓力:“有七
八個稿子要寫,不同出版社,都是很重要的,明年要出版。哎呀,只能廢寢忘食。”那
雷立柏有沒有拖過稿?張鵬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會不會,只有我們做不過來被他催。
”一邊的另一位編輯感慨了一句:“那些可都是他一個人寫的啊!”
  他甚至沒有結婚。理由之一是他離不開北京:學生在這里,稿件要在這里完成并出
版,而組建家庭意味著要回到奧地利。“這會帶來壓力,會有暗示說我應該快回去,在
一個安靜、環境優美、舒服的地方養育孩子。”雷立柏說。
  “您因此放棄一個家庭?”
  “我在中國努力了20年,都是一個方向,就是傳播拉丁語、古希臘語,這些西方古
典文化在中國被忽略了。”
  利瑪竇是他精神上的朋友。這位當年被破例安葬在中國的意大利傳教士,曾帶給中
國許多西方的科學技術和哲學思想。另一層影響則來自他的父母。他們曾在非洲工作三
年,這教會他應當有精神追求,在“枯燥的工作中堅持做自己覺得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我非常欣慰我做了被忽略的或是別人不能做的、處于邊緣的事情,這是我的自豪
。”頓了一會,他又說了一句中國俗語:“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說完就抿嘴,一
串笑聲。
  雷立柏還有一個改造漢字的夢。他在白紙上寫下“?li3”,代表漢字“禮”。他的
解釋是,左半邊保留漢字的偏旁,右半邊標注拼音與音調,目的是“方便外國人學習漢
字,使中國的文獻和研究成果能夠為世界熟知”。不要在雷立柏面前小瞧這個“創意”
,因為他將其提到很高的高度:“不然,中國文化無法流入外國人的腦袋,中國的文獻
不被重視,這是中國的國恥。”或許這是因為他太熱愛中國。他多次說,下輩子就是要
當中國人。
  雷立柏的這個提議并沒有太大影響力。實際上,他與中國學界的交流并不多。在中
國教西方古典語言的外國漢學家們也并沒有形成緊密的小團體,大家并不知道有誰在做
類似的事情。麥克雷曾經想過開一次會,將同行們召集在一起,但苦于沒有經費,遲遲
沒有行動。
  但無論如何,當撇開全局把目光聚集在雷立柏身上,人們可以看到被稱為“堅持”
的品質。麥克雷有一次和他排隊等出租車,雷立柏很自然地就和身后一個男人攀談起來
,臨走時還送了對方一本自己寫的書。“我以為他認識那個男人,其實他并不認識,就
送書給他。”麥克雷說。  聽過這個故事的人都認為,雷立柏非常希望接受贈書的男
人能認真閱讀那本書。(鮑曉霞)
《中國教育報》2014年12月26日第5版
作者: ilove305mmm (機器人是否夢見電子羊)   2015-01-02 20:36:00
這位教授的許多著作都對我有很大幫助
作者: ezio (三十而立中)   2015-01-03 18:13:00
雷立柏二十年前在輔大學中文,和台灣也有淵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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