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http://ncode.syosetu.com/n5991bu/ かみがみ~最も弱き反逆者~
歇特從縫隙盯著位於茂密草木另一邊的獵物。
兔子於生機勃勃的草原上,搖著長耳動著嘴巴。
牠小小的嘴巴抖動著,專心吃著柔軟的青草。漫長的冬枯時期已經過去,
現在的季節是綠色茁壯成長的春天。
於溫暖的太陽下,牠的心靈有些許部分貪求著恩惠。這大意正是獵捕的絕佳時機。
嘴角露出微笑,迅速拔出短弓,從箭筒中取出一支粗糙的木箭。
將弓轉為水平,左手伸出,同時右肘沿著身體拉動弦。
箭尾抵於嘴巴的下方,黑色的濕鼻頭對準獵物。
拉緊弦,讓身體準備好。
力量湧出,自己的一切聚集於箭矢的前方。
不知是否察覺異狀,兔子搖動耳朵,略擺出前傾姿勢。
這瞬間,咻、響起一道破空之聲──
「吱─」
獵物發出短短的悲鳴,倒於草地上。
歇特跑過去捉住了兔子的腳。獵物很大也很沉。毛的樣子出色且肉相當緊實。
大概是過了一歲的年輕小夥子吧。
結束品評後,他就迅速用纏在腰上的藤蔓綁住牠,擔到背上。
「這樣就,好了。」
這樣也能夠給村子裡的同伴一個交代。歇特站於草地中央,大大吐了一口氣。
因為今天自己說要單獨出去狩獵。拿回這種程度的獵物就足夠了吧。
儘管村子裡任何人都知道今天的『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也至少想要一點藉口。
歇特悠閒地走於沒有道路的草原上。
銀灰色的皮毛隨著吹過的風飄動,跟狗相當近似的容顏因高興而和緩下來。
衣服是用草編織的破布,上面掛著簡陋的道具袋、箭筒、短弓跟山刀。
他突然拿起用代替腰帶的藤蔓綁住的小袋子,取出內容物。
舉向晴空萬里的天空的,是與其同樣藍色清澄的輝石。
跨過兩座山後,於山中深處有個湖澤,就連人類也很少步入。有時能於水底發現這石頭,
而歇特是為了跟璐的結婚儀式而特地去拿的。
就算說是儀式,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只不過是成為夫妻的雄性要給雌性適合的東西,接著雌性接受就是名正言順的配偶了。
即使如此,歇特也想要給璐最好的。
跟璐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真的是從小孩的時候就認識了。
賽跑,捕魚,用玩具弓射鳥,璐在這些遊戲上一直都是最強的。
她是村長的孫女,最後會被強迫嫁給挑選好的雄性。直到注意到這點時,
不,就算注意到這點後,歇特依然跟她在一起。
然後為了接下來也能在一起,不管是跑步還是狩獵,
努力地想要變得跟她一樣強或者勝過她。
不知何時,村人們稱自己為村子裡最厲害的獵人,璐也希望跟自己在一起。
最喜歡的璐,我可愛的茶色毛髮。
「……嗯?」
歇特原先沉浸於甜蜜的想像中,而他不知何時放低了姿勢,兩隻耳朵抖動著。
聽到聲音。
巨大的騷動聲,引起某種龐大的不吉祥感覺。
風從草原的另一邊運來的是,焦臭味。
長長的黑煙於草原的另一端升騰而上,宛若雷雲。
於其源頭處迸出的,是某物劇烈燃燒的閃光。
「……!」
反射性地跑了出去。
歇特穿過並不寬廣的草原。站於山谷邊。
腳下是粗糙的岩石斜坡,於其遙遠的下方有著自己的村子。
「啊……!」
這狹小的土地前方是狹窄的河川,背後是陡峭的懸崖。粗糙的臨時小屋於那裏排成一列,
為了舉行集會而搭建的小建築物佇立於那裏。
一切都燃燒著。
熱氣灼熱到就算隔著一段距離,透過毛皮都可以感受得到。
黑煙受到它所激起,衝至空中。
於山腳下的村子,有數個長長的物體倒在地上。
發覺那是什麼的同時,歇特從懸崖上一口氣滑下。
「……璐!」
歇特的視野逐漸拓寬,多到令人不快的同伴屍骸清晰映入其中。
1 人稱英勇之人
仿若身處鐵匠鋪一樣的熱氣。所有的事物都熊熊燃燒,好似威嚇般的尖叫聲響起。
火炎舞動,伸至天際,黑煙開始包覆周圍。
「璐!你在哪!」
「歇特?歇特嗎!」
因喊聲而回頭,凱伊找到自己奔跑過來。
「凱伊!是誰攻來!?大家呢!?璐呢!」
凱伊的茶色毛皮四處都燒焦了。他搖著頭,面容因恐懼而扭曲。
「不知道,火炎突然噴出,村落燒起來!大家逃跑了!你也快點!」
「知道了!」
歇特也跑了出去,匆忙到連看著跑走的同族都沒辦法。
受到襲擊時的規則。
把全部的家財、食物、貴重物丟到屋外。
放火燒屋,趁著混亂讓女人跟小孩逃到藏身處。
能戰鬥的人引開襲擊者,確認眾人逃離後自己再逃跑。
先執行完這些事,一族就不會少於一半。
即便只是小錢,也會吸引哥布林貪婪的目光,而歐克以食欲為先。
只要這樣做就能夠停下他們的腳步。
就算是身材壯碩的食人魔跟皮厚的巨魔。只要背對火這種暴力,無論要撐多久都沒問題。
如果對手是人類的話就更簡單了,
做完能做的所有事後往不同方向逃跑,深入險峻的岩山中就好。
砰,震撼腹部的轟鳴打斷歇特的沉思。
有什麼很奇怪。房子正燒著,這樣很好,但是燃燒方式不自然。
逃跑時的規則是於家的內部,柱子附近放火,爭取火勢蔓延開來的時間。
而火幾乎毫無例外是從屋頂開始燃燒,也就是歸因於外來的攻擊。
「這邊不行!燒起來過不去。」
「山腳的方向很糟糕!去河邊!」
不知從熊熊燃燒的炎之壁的何處傳來引導避難的聲音。
然而,藏身處位於山腰的隱藏洞穴。從河邊過去只是繞遠路。
「不行!不要過去河那邊!避開火過去山!」
「山的方向沒辦法,火擋住路了!先過去河……」
回過頭,發現自己所過來的方向燒成一片火紅。
別說是房子,連什麼都沒有的道路都建起了牆壁。
「火的……牆壁?」
歇特身處灼熱之中,然而他的背脊卻因自己說出口的話語而凍結。
很久以前聽過,會用魔法的那夥人。
那些傢伙可以操控水跟風,落下雷電,讓火炎自由自在地飛舞。他們過來了。
「不要過去河那邊!是陷阱!」
先擋住逃脫路線,再將包圍放開一個地方。
就跟獵鹿一樣。這襲擊是能夠想到這種事的傢伙們所排佈的計畫。
「是陷阱!河不行!」
大喊著跑出去。
但是該怎麼辦,就算說河川不行,
但要是這火炎是魔法所造成的話,我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不,不行……咳……河不……」
世界灼熱地沸騰著,好似刺過來的光之舞動令雙眼目眩。
炎之包圍不知何時聳立起來,壓倒了世界。
受到紅色的牆壁跟黑色的帳篷所覆蓋,現實感逐漸喪失。
「大家……河……」
頭腦模糊不清,浮現紊亂的思考。穿過火就會有水,但是河不行。
這樣該怎麼辦才好。
視線拼命於四周徘徊,素燒的甕映入眼中。
「……水」
說不定還有留下一些。若是戴上它往外離開的話。
這樣想著,走近甕。那裏有某人抱住它。他的周圍是溢出的水。
「……凱伊?」
能夠明白是誰,大概是因為他是從小的死黨吧。
他的身姿像是臥倒下來的狗,背後斜斜地被斬斷,
粉碎得別說是背脊,甚至連內臟都噴出來了。
他的眼球飛出,舌頭無力地垂下,
大概是受到那一擊的衝擊太大了吧。原先以為是水的,其實是流出的鮮血。
幼年玩伴化為肉塊。於他的身邊,有個倒於地上的屍體跟字面上一樣分成了兩半。
化作木炭之塊的小屋旁邊有別的死屍。
把鞣制好的皮革先掛起來的曬衣台碎裂,它的下方也倒著屍首。
於共同煮炊的排水處,於附設的鐵匠鋪,都倒有多不勝數的屍骸。
眾人悉數被屠殺殆盡。
有人四肢被砍下,有人嘴鼻被粉碎。
不知是不是同時做的,無頭屍體在一個地方堆積如山。
受到某種魔法灼燒或射成蜂窩的遺體也很多。
也有屍骸是於逃跑時被追上,隨意從背後被貫穿。
受到如此對待的,大多是打算抱著小孩逃跑的女人。
「啊……」
歇特的身體顫抖著。
於小村落中認識的臉孔,大部分都於此處被殺死。
然而,明明造成如此的慘狀,但腳印卻難以置信地稀少。
要是人類為了驅除我們而大舉前來的話,帶來的應該不僅有魔法師,
也會有裝備鎧甲的人。可是,像是襲擊者的腳印只有四種。
(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歇特因混亂而僵住,他身邊的房子發出破碎音燃燒垮下。
「嗚啊啊啊啊啊!」
柱子碎裂,火粉仿若小蟲子的波濤襲向歇特。
「嗚啊、哇!」
總之,要先逃到某處。
他拼命揮開火炎,打算就這樣衝出去。
「不,不要!不要過來!」
歇特的身體因傳過火幕的聲音而停下。
那聲音不可能聽錯。
「璐!」
歇特叫著跑出去,安心跟恐怖亂成一團流入他的胸中。
還活著。但是璐的叫聲中滿溢著面臨死亡的恐懼。
她受到某物襲擊。不管那是什麼,璐都沒有勝算。
這是因為,我們是被定為『世界最弱』的種族。
「璐!」
火牆隔開了自己跟璐,它於眼前猛烈舉起紅色的手。
就算是這樣,歇特依然跑著。
有如火山般燃起的各個房子,其中一部份看得見些許空隙。自己一人好像能通過的窄道。
用手臂護住臉,準備好後,歇特一口氣衝了進去。
「燙!」
火延燒到自己的右手,接著燒焦毛皮跟皮膚。
紅色的火舌一瞬間就擴展至手腕,伸長版圖打算舔舐身體。
「咕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將它硬是壓到身軀上。滋,令人厭惡的聲音凌虐著雙耳,但硬是壓抑住疼痛跟苦楚奔跑。
「璐!」
聽不到聲音。不管叫幾次都沒有回答。
即便如此,這應該是正確的方向。
歇特這樣相信,拼命向前衝。跑過不知多久才能到底的火炎隧道,燒焦了毛皮跟尾巴。
突然,世界冷卻下來。
「咦……?」
至今為止的熱度仿若幻覺,這裡遠離各種燃燒。
火炎雖然包覆住周圍,但絕不會接近一定的距離以內。
接著,歇特發覺這裡位於村長家前。
比其他屋子稍微好一點,但也只能說是粗糙。
同伴們於其四周倒下,他們手持弓箭或山刀。
大家都是於村中認定算「強」的一夥。
「嗚……」
四條身影站於血腥味嗆鼻的地方。那一行人中最矮的也比自己高兩個頭。
他們各自拿著武器,圍繞著某物
倒於他們面前的,是兩個滿是鮮血的毛皮之塊。
看到其中之一時。歇特伴隨著怒吼,拉緊弓弦。
「你們!竟敢對璐!」
全部的視線集中過來。
「咦,還有阿」
說這話的,是裡面看起來最為年輕的『人類』
鎧甲像是用蒼藍色的輝石所製,為了裝飾附上了許多顆小小的寶石,紋路以黃金所繪。
護手跟靴子也是同樣的造型。放出的光澤像是剛剛才磨亮一般。
他的單手握著一把長劍。應該要是血溝的地方有著鑲嵌,但白刃上卻沒有一絲血痕。
短髮為黑色,瞳孔的顏色也很相近。
臉成平板,膚色與其說是白,稱為淡黃色還比較恰當。
「大概是過來找逃得慢的同伴吧。」
從他的身後,像是鐵塊般的鎧甲上前。因為戴著頭盔所以無法得知他的表情。
但從粗獷的聲音跟只有附上紋章的裝甲,可以明白他是某處的騎士。
「真是不可多得的幸運,在這裡殺死他吧。」
「似乎只剩他,而且不管怎麼看都快死了說?」
「不需對他有所慈悲,那是魔物。」
女人拋下這話。她像是很厭惡般皺著眉頭,身上穿著皮鎧,似披肩的衣物覆於其上。
白金長髮、鵝蛋臉,就算隔著鎧甲也可以明白的豐胸,單手拿著像是銀製的法杖。
她的容貌大概可以吸引人類的雄性吧。
「就算只留下一匹也會成為禍根。
最重要的,此種存在儘管活下來也只會成為禍害,殺死牠才是天意,才是慈悲。」
「對魔物懷有同情,你的思考有時真是不可思議。這也是那邊世界的常識?」
其中一名女性這樣加上一句。她的紅髮束起,身著長斗篷、皮製的旅行衣裳跟長杖。
穿著的風格完全就是旅行的魔法師。跟金髮比起來,她的胸部看起來較不突出。
「不,就算是虛擬世界,我也打了很多怪物。現在說這種話也很那個,
不過看到活著且正在說話,就有點不舒服。」
「那麼由我們來處理掉嗎?」
「不。」
年輕的男人聳了聳肩,舉起劍笑了。
「賺取經驗值可是遊戲的基本。」
保持拉緊弓的狀態,歇特慌張失措。
眼前的人類們不覺得自己是威脅,互相對話著。
別說如此,青年連防禦架式都不擺出來,隨意走近自己。
我們確實很弱,但居然像那樣連頭盔都不戴,露出光溜溜的頭跟脖子走過來。
「不、不要來!」
「不要做無謂的抵抗比較好,因為只是徒增痛苦。」
「不要過來!」
嗡!
弦發出聲響,木箭發出鳴聲。準心毫無偏差,直往男子的眉間──
「喔!好險!」
沒有射中。
這一擊受到某個堅硬的物體所阻撓,無力地掉落。
「明明說是最弱,但還是相當能幹嘛!」
「就算是狗頭人,魔物還是魔物,不要大意是最重要的。」
於閒聊的期間,雙方的距離接近。
輕快的腳部,令人感受不到他穿於身上的甲冑之重量。
「你……你……到底是什麼!」
因阻擋於眼前的恐怖,雙膝無力地跪地。
尾巴萎軟垂落於地。
狗頭人族的青年歇特仰視著絕望。連倒於男子大腿後,成為血袋的最愛之人都無法見到。
「我的名字是逸見浩二」
劍尖舉起,宛若鳥般輕巧。
「為了打倒毀滅世界的魔王,而被叫來這世界的勇者。」
然後,劍刃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