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斷章就是這篇並不是序章,可以當作獨立短篇來看的意思。
呃不過這其實是我寫來練筆用的。
感覺看了不順眼或者哪邊吃書了請直接說沒關係。
─
瞭望無盡的樹海,緊密並排的森林之中,鬆軟的道路是被旅人和動物踩踏過的泥地。
非人為鋪造的小徑只能勉強讓驢子大小的動物通過,比起大馬路,或許這裡更安全,至少
沒有想要襲擊商會的盜賊。
在偶有的鳥鳴之中,飄著一絲血腥的氣息。
「唔嗯……咳、咳,可惡……」
小徑的路邊有一條小河,顏色偏深的淺水如蛇足那般緩慢晃蕩。
河流的組成是散發鐵鏽氣味的血水,源頭則是來自銀光黯淡的盔甲之下。
呆坐在樹下的黑髮少年連按住傷口的力氣都失去了,他只能低頭挨著樹幹,靜靜等待死亡
的來臨。
視線裡是從劇痛轉變成麻痺的腰間,毫無疑問的,少年的生命也正從活躍轉向凋零。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少年嘴裡不斷吐露出的囈語,儘管他知道繼續這麼碎念會招來熊或狼之類危險的野獸,但
對此時的他來說,不過是早超生或晚投胎的差別罷了。
「可惡啊!咳、咳咳咳……」
一想到眼下的情況如此,少年又更加忘情地大吼,這一喊使得血液除了側腹外又多了一個
能夠通過的開口。
品嘗到從食道逆流而出的鮮紅血水,少年感到視線模糊了起來。
劍色輝映的銀光,現今看來在相當遙遠的地方,實際上只是在不遠處的地上而已。
──勇者。
那是在肚子被劃開前,人們對少年的稱呼。
曾經備受矚目的少年,無法回應任何人的期待便將殞落。
──我會等你回來。
那是被傳送到這個森林前,穿著長袍的少女對少年的話語,最後的言語。
無聊。
鄙視著拚命來到眼前,隨後無情毀滅一切的怪物──魔王。
在火海之中,那個帶著女人嗓音的魔物冷冷的說。
你只是被利用了。
為什麼她能說出這種話?
為何自己是如此的無力……
為什麼啊……
眼眶泛淚的少年再次發出巨大的悲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個屁,你到底是什麼時候才要去死啊?」
「是……咳、咳咳……」
無人的森林之中,熊或狼甚至是盜賊都沒有因為少年發狂的嘶吼而出現。
傳入少年耳中的,反而是成熟男人所發出的話語。
朦朦朧朧的視線之中,似乎有著褐色的布包。
如果少年沒有流淚的話,或許能夠看清那褐色的布包其實是青年的衣著。
「我們只是過路的旅人,聽到有人的聲音還想說能問路的,沒想到卻是這樣,真是糟糕。
」
比少年還要高出一些的黑髮青年抓了抓頂上的頭髮,他看著攤在樹幹旁的少年,空著的另
一隻手邊,出現了白色的身影。
「啊,不好。小梅!不要過來……我說,別過來呀……嘖!」
包括連身的洋裝在內,渾身雪白的少女。
不遜於劍色的白銀髮絲猶如細心打磨過的鑽石,輝映著太陽的光芒。
少女沒有理會青年急忙伸出來阻擋的左手,逕直步向少年手邊。
青年趕緊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個小紙盒。
柔弱輕盈的步伐沒有踩踏到應該存在地上的暗紅鮮血。
「少年,感覺如何?應該不會痛了吧?」
說話的青年手中出現一支纖細的火柴,正無聲地燃燒。
渾身癱倒在樹幹上的少年坐了起來。
「怎麼可能……」
他不敢相信眼中所看見的是自己的身體。
胸口破開的洞口消失了,被重創的傷口就像夢一樣。
「少年,雖然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你能遇見我們是非常幸運的事情。」
少年試著挪動因為久未動作而變得僵硬的雙腳,雖然還微微顫抖著,但確實足夠支撐身體
。
「你有沒有什麼未實現的願望呢?」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聽完青年的話之後表情立刻變得陰沉起來。
「啊、對、對了,我必須快點,米米還等著我……」
沒有再理會搭話青年,少年頭也不回的踮步。
之後瞬間倒下。
「啊、咳咳、咳……呃……」
原本停留的少女朝少年倒下的方向走去,青年的雙手卻從後方將少女緊緊抱住。
「不要靠近,小梅,前面很危險。」
或許是聽懂了青年的話語,差點前進的少女點點頭,停了下來。
少女的雙眼之中沒有任何光輝,停止不動的她乍看之下就像一具作工精細的人偶。
「很好,很乖喔。」
青年用戴著黑手套的左手拍了拍少女的頭頂,之後才慢慢放開雙手,往倒地的少年走去。
「別亂動,少年,你身上的傷口看起來是沒救了。」
青年將右手上的東西往草皮丟了出去,接著搓了搓雙手。
原本消失的血水又再度緩緩流動,只是這次的源頭移動到了樹幹的不遠處。
「嗯?你好像很驚訝?呵,想知道其中的奧秘嗎?但是你必須保證自己不會再亂跑,只要
我有那個意思,你隨時都能恢復現在的慘狀,還有……」
青年彎下腰,碰觸少年伸長了手也無法觸及的青銅握柄。
「作為幫你治療的報酬,這把劍就送我吧?」
青年舉起裝飾華麗的長劍隨手揮了揮,掠過空氣的劍鋒發出呼、呼的聲響。
趴在地上的少年卻不發一語,惡狠狠的由下往上瞪視青年。
「欸,你不願意嗎?我倒是無所謂,反正等你成為屍體之後我也能拿走就是。」
「啊嗚……啊嗚嗚……」
聽見青年的話之後,少年顯露出明顯驚慌的反應,只是身上的重傷令他無法表達清晰的言
論。
青年笑了笑,拿著劍柄的右手往下一按,劍刃的頂端便沒入泥地。
空下手來的青年將右手伸進胸口,拿出一個小小的,只要掌心稍微向上就能包覆的紙盒。
啪擦。
「那麼,你的回答是什麼呢?少年。」
青年點燃了火柴。
「我拒絕!」
剎那之間,森林颳起一陣微風。
或許實際上只經過了不到半秒鐘的時間。
青年身前的長劍、手中燃燒的火柴,以及抽出火柴的紙盒。
全都伴隨著風起而消失無蹤。
「喂喂,那個人是勇者吧?沒想到有那種身分的人居然也這麼無恥啊,根本只是小屁孩嘛
。」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青年只是露出苦笑,儘管到手的長劍和拿出來的火柴都被搶走了,他
也沒有表現出驚慌的模樣。
「……抱歉小梅,只能拜託妳了。」
在青年說出那句話前,純白的少女早已踩過獸道前進。
─
「魔王!給我出來!勇者克雷必將邪惡斬殺殆盡!」
自稱勇者的少年──克雷,左手拿著燃燒的火柴和紙盒,右手高舉著長劍,在森林裡不斷
奔馳。
儘管這裡實際上並不是他被打退的魔王城,也不知道和那裡距離有多遠,克雷仍不斷地大
聲吼叫。
在他的內心之中總有一股預感,現在,在這裡,他可做到心中所想的任何事情。
跑過一大段距離之後,來到了一處空曠的湖畔。
作為報仇的大場面,這裡是再適合不過了。
克雷將火柴和盒子小心翼翼收在距離樹木枝幹不遠處的泥地上。
插在土上的小小火柴仍在燃燒,為了避免這根火柴燃燒殆盡,克雷拉開黑色包裝的小紙盒
,劃開蠟油點燃第二支火柴。
「魔王!妳怕了嗎!」
克雷再度在森林裡放聲嘶吼,儘管沒有根據,但他就是感覺到魔王正躲在森林裡窺視著他
的一舉一動。
畢竟自己可是傳說中的勇者呢,如果不確實殺掉的話,對魔王來說會很頭痛的吧。
確實是個很有說服力的說法,一想到這裡,克雷又揮起了他的愛劍──據說曾經受過女神
祝福的聖劍,不愧是傳說中的聖劍,沾染血漬的劍刃稍微揮動之後又恢復了往昔的銀輝。
就像是在回應克雷的期待那般。
女人的聲音,確實出現了。
和那時候一模一樣,鄙視睥睨的不屑口吻。
「無聊。」
「魔王!妳果然躲在這裡!和我決一勝負吧!」
聽見聲音的克雷迅速地趴在地上翻滾,同時點燃第三根火柴。
地面上的三根火柴,繼續默默地燃燒。
「你只是被利用而已。」
不詳的漆黑長袍飄揚,猶如即將重演過往的悲劇。
『魔王』回應了克雷的呼喊,半透明的身影漸漸出現在清澈的湖面上。
不會看錯,就是那個褐色長髮的女人。
殺死了同行的魔法師,也差點殺掉自己的『魔王.莎莉亞』正站在湖面上。
「我要為米米報仇!不會再讓妳為所欲為了!」
『勇者.克雷』舉起傳說中的聖劍,為了過去倒下的同伴,為了世界的安寧,為了貫徹自
己的正義。
他低下頭,奮力地向前衝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咳、咳……怎麼會……」
經過一番死鬥之後,存活下來的人。
「感到疼痛嗎?魔王啊,我的同伴受到的傷害可是妳身上的好幾倍啊!」
克雷抽出貫穿長袍的聖劍,魔王的死亡和一般人不同,沒有骯髒的血水,取而代之的是化
為螢光一般的粉末消散、消失。
「這樣的,太不公平了吧……憑什麼妳能這麼輕鬆地死去啊……」
克雷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劍柄,心裡還有些不可思議。
然後,隨之而來的,是莫大的空虛。
「……我,拯救了世界喔。可是現在這樣算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在,搞什麼啊……」
啪。
啪啪。
啪啪啪啪啪。
「嘿,真不愧是出色的勇者大人啊,您漂亮的打倒了強大的宿敵呢。」
青年不斷拍著雙手,微笑著往克雷站著的湖畔接近。
白銀包覆的少女則是雙手上纏繞著麻繩,被固定在不遠處的樹幹旁。
「哎呀,別誤會,要是你把火柴丟進湖裡就糟糕了。若是不謹慎小心的話,小梅可是真的
會走進湖裡喔?這不是什麼變態的嗜好,而是正當合理的處置。」
「什、你怎麼,我……」
「別緊張別緊張,反正那盒火柴呢,本來就是拿來賣的,看你好像用的很開心嘛,怎麼樣
?心裡舒服點了嗎?那麼──」
青年的右手上,還有一根火柴。
「是時候該付款了吧。」
啪擦,劃過黑手套的火柴瞬間燃燒起來。
起步的少年還來不及撿起放置在地上的火柴便被竄出的泥牢封鎖住行動,青年好整以暇的
撿起地上的紙盒。
啪擦,穿著皮鞋的右腳踩踏之後,燃燒的火焰便立刻熄滅。
「啊、咳、咳!嗚嗚嗚啊哇……」
克雷又回到了最初傷痕累累的模樣,痛苦地趴在地上翻滾。
「一根、兩根……」
青年拉開紙盒,數了數剩餘的火柴數量。
「……少年,或者該稱呼你為勇者大人?」
青年伸手摸了摸下巴。
「為什麼你要對自己說謊呢?」
啪擦,火柴再度開始燃燒。
「嗚哇啊呼、呼哈……說、說謊?」
「你也察覺到了吧,這可是能夠實現願望的火柴噢?雖然有其限制,例如火柴熄滅了,實
現的願望就會跟著消失,但是……」
青年和泥牢相隔約兩步的距離,他謹慎的將拉開的紙盒闔上,收入層層衣裝包覆的懷中。
「如果那個願望是許願者真心期盼的夢想,所謂的限制就會消失。也就是說,即使火柴熄
滅了,實現的願望也不會不見,會永遠保留下來。」
「勇者大人啊,雖然打倒魔王確實好像是勇者應該要有的宿命,但似乎不是你……不是少
年克雷真正想要的實現的願望。」
青年蹲了下來。
「在你內心深處,其實是想要獲得什麼呢?」
在他伸出的右手掌心之中,躺著一根小小的火柴。
「我……真正想要的……」
─
在人來人往的市集之中,少年正高舉著刻印龍形的徽章,興奮的在磚瓦交疊成的行道上奔
跑。
「成為勇者啦!看來打倒魔王只是遲早的事了!」
「不行啦,克雷。已經有好幾個比你強的人去了魔王城都沒回來啊,再說,為什麼一定要
討伐魔王不可?明明魔王根本沒做什麼啊,這個國家太奇怪了。」
聽見後頭追趕的少女所說的話,少年在一處噴水的池邊停了下來,並往後轉身。
「妳在說什麼,歐菲,難道要等魔王真的做了什麼才來後悔嗎?那樣的話就太遲了。」
「可是!」
「我和其他弱雞不一樣,十二歲就取得了勇者資格,比前面的任何人都還要年輕喔!」
克雷又將徽章舉到胸前,在太陽的照耀下,金色的徽章似乎映射著閃光。
和陽光一樣奪目的金色長髮在少女的背後晃動,被稱作歐菲的少女快步走到克雷身前,伸
出雙手搖晃他的肩膀。
「那是因為年紀比你大的人都退出競爭了啊!醒醒吧,克雷!」
儘管歐菲的語氣急促,但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克雷高昂的情緒,他將徽章收入褲子的口袋,
並豎起左手的食指左右搖晃。
「我很清醒,我將打倒魔王拯救世界。然後,回來之後……那個……」
話才說到一半,克雷的雙頰變得燥熱起來,看著就和市集販賣的蘋果一樣紅潤。
克雷閉上了嘴巴,他認為剩下的話要等討伐魔王的任務完成之後再說,那樣才足夠帥氣,
現在說出來的話太遜了。
「所以說,我一定會打倒魔王啦!」
「……隨便你吧,笨蛋!」
於是,正式接受任務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了。
在裝飾奢華的皇宮之中,那是克雷第一次踏入所謂的高級場所,那是過去只能在酒館或孤
兒院遊蕩的他一輩子都難以接近的地方。
身上的衣服是摸起來就很舒服的棉布,胸前的白金護甲閃閃發亮。
王宮天花板有著透明的女神琉璃彩繪,從上方透下來的七彩流光讓克雷有種自己身處在夢
中的飄然感覺。
「第十五任勇者克雷,這是傳說中受到女神祝福的聖劍,今日轉交予你,希望你能為了世
界獲得勝利。」
「勇者克雷必將全力以赴,不會辜負女神賜予的期待。」
正中央站著白髮蒼蒼的國王,兩旁則是表情凝重的祭司團,讓克雷也不由得緊張起來,差
點就讓國王手中遞出的長劍掉落地上。雖然克雷並沒有關於劍的專業知識,不過既然由國
王親自授予,想必是最上等的寶劍。
「爸爸!不要騙人了!那根本不是什麼聖劍!克雷!不要聽他……呀!」
關於劍的思緒一下子就被突如其來的喊聲打斷,當克雷轉身時,歐菲已經被兩旁的祭司團
壓制下來。
若要確切的說,克雷甚至沒有看見歐菲的模樣,只看見團團包圍的長袍將什麼東西給擋住
並移走開了。
「哎呀哎呀,看來小女對於克雷的離開相當不捨啊,甚至不惜編織謊言也想要將你留下呢
。」
樣貌和藹的國王立刻將克雷的注意力吸引回來,同時也解答了克雷的疑問,看來剛才的騷
動確實是歐菲造成的。
不捨嗎?畢竟自己將離開這個國家好一段時間,就算是個性好勝的歐菲原來也會感到寂寞
啊。
想到這裡,克雷嘴角不自禁的上揚。
「哈哈,歐菲還是那麼可愛。對了,國王陛下,我有事情想要拜託你。」
「嗯?什麼事情?」
「就是……那個……」
克雷用右手遮住嘴巴,往國王湊近的左耳低聲說出他的請求。
國王聽完之後,伸手拍了拍克雷的背部。
「呵、呵,是這樣啊,那有什麼問題?哎呀,年輕真好,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這樣
呢。如果克雷成為這個國家的英雄,那當然會是歐菲最好的對象了,我有什麼理由需要拒
絕嗎?」
「真的嗎?」
「當然,一國之君豈可食言?」
「太好了!陛下,請您等待勇者克雷凱旋而歸吧!」
「哈哈,大家都聽見了吧,讓我們一同祝福充滿希望的勇者,期望他能夠旗開得勝!」
啪。
啪啪。
啪啪啪啪,排列在四周的祭司團和國王都拍擊著雙手,大家都面帶微笑,甚至有人開始歡
呼,帶起的聲勢逐漸變得浩大起來,直至淹沒整個廳堂。
克雷就這樣承載著眾人的祝福和歡呼下,心情愉快地走出了皇宮。
在那之後傳出的話語,他並沒有聽見。
「白癡。」
此起彼落的掌聲之後,不知道是誰說了這一句話。
─
儘管自身的準備工作非常順利,裝備之類的東西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就蒐集齊全。
勇者克雷卻遇到了更重大的危機。
那就是,沒有人願意跟隨他一同討伐魔王。
「不好意思,我感覺自己最近腸胃不好,要是在戰鬥時發作就糟糕了,請您另外找其他人
吧。」
「無法接受跟男人走在一塊。」
「先給我幾千萬銀錢,我再考慮看看。」
和世界的危機比較起來,城裡的冒險者們似乎更看重自己的利益。
終於,在即將離開王城的前一天,有人提出願意同行的請求。
「我是見習魔法師米米!勇者大人,希望你能帶著我一起討伐魔王!」
那是在克雷工作的酒吧裡遇見的,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
藍髮的少女頭上戴著一頂尖尖突起的帽子,手中握著的木製長杖看起來還真有點本事的樣
子。
不同於平時總是擔任忙碌的服務生,終於能夠體會作客滋味的克雷只是晃了晃手上的馬克
杯。
「哈啊?不行不行,小孩子怎麼能到那麼危險的地方。」
「……勇者大人,您的年紀和我差不多吧?」
米米將附近的椅子拉了過來,坐到和克雷接近緊貼的位置,小小的胸口就在眼前起伏,克
雷差點就將嘴裡的飲料噴了出來。
「呼哈……我是勇者啊,和『見習』的等級完全不同啊。」
勉強吞嚥的克雷將木製的馬克杯放置在桌上,站起身的同時把自己的椅子往後方挪開一些
。
「那麼勇者大人,您找到一起同行的夥伴了嗎?」
米米也跟著站起來,依然是接近緊貼的逼近。後方已經是牆壁的克雷無法再退後了,坐下
來的話勢必得要和眼前的少女有所接觸,但大概又會變成和現在差不多的情況。
於是克雷乾脆將背部靠在牆壁上,兩人的視線就在差不多的高度,感覺鼻子似乎聞到了花
朵的香味。
「呃,這個……」
「勇者大人?」
「我可是歷代最強的勇者,同伴什麼的不重要啦!」
克雷試著輕推眼前那被白袍披蓋的平胸,但對方並沒有因此而退後。
「勇者大人,您打算用走的到魔王城嗎?」
「我可以租馬車,反正總有辦法啦。」
「不是的,我聽說魔王城四周布下了結界,沒有魔法師幫忙處理的話根本進不去啊。」
「有這種事?」
這件事克雷是第一次聽說。
接受勇者試煉時,負責指導的教官也沒有提魔王結界的事情。
畢竟是魔王,有結界其實不奇怪吧。
畢竟是勇者,找到可靠的魔法師負責解除結界也是很輕鬆的事吧。
雖然腦中歸納出的結論似乎很合理,但問題是克雷完全沒有後者那樣的餘裕。
「你不知道嗎?」
「那、那就……」
克雷晃了晃因為被逼迫而變得焦躁的腦袋,確實沒有魔法師幫忙解除結界是個相當嚴重的
問題,但……
「像我這麼優秀的人,要找個優秀的魔導士是輕而易舉吧!」
他也無法接受要讓米米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陷入危機之中。
我沒有爸爸和媽媽,所以無所謂。但是米米的話,一定還有珍惜她的家人,或者男朋友…
…和我不一樣,所以……
「妳啊,還是先回去修煉到更高的程度再來吧!」
但是,直到騎著配發下來的白馬出發之際,克雷都沒有找到願意跟隨的冒險者。
「什、什麼結界,大概只是謠言罷了,總是要先看過才知道嘛。」
看著身後高聳的城牆,克雷心裡仍相當樂觀。
和大門的衛兵揮過手之後,背著小包行李的克雷將展開他的傳說之旅。
「勇者大人,魔法師找的還順利嗎?」
「嗚哇!搞什麼啊妳。」
才剛走過小山丘上,克雷立刻就被樹後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從底下陰影走出來的是曾經見過的藍髮少女。
少女拉高帽沿,看了看勇者克雷的四周。空蕩蕩的,只有一匹白馬相伴。
「看起來並沒有呢,勇者大人,米米知道解除結界的方法噢。」
「我──說──啊,妳有什麼非來不可的理由嗎?我可不是要出去郊遊喔,討伐魔王可是
相當危險的任務。」
知道了少女並非單純來送行的目的,克雷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
「因為……」
米米左右張望,握著長杖深吸口氣。
「我想知道哥哥是不是還活著。」
「哥哥?」
「米米沒有爸爸媽媽,只有一個哥哥。哥哥很強,是第十三任的勇者……然後就沒有然後
了。」
「這樣啊。」
這個人和我一樣,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背後空無一物,所以才往風險最大、收穫最多的方向前進,反正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了。
我是如此,但是米米呢?米米的話,應該還有其他方向能走吧?
克雷暫時陷入了沉默,確實他正缺少一個可靠的同伴。儘管他是勇者,要單獨挑戰魔王還
是稍微困難了些。
「勇者大人,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孱弱。」
看著不發一語的克雷,米米笑了笑,她往上舉高微微彎曲的長杖。
之後在克雷眼前出現的,是令小孩子的他永生難忘的壯闊之景。
於是,勇者克雷同意了見習魔法師米米的結伴同行。
─
「米米,我希望妳能答應我一件事。」
「嗯?什麼事?」
「遇到危險的時候,只要稍微危險就足夠了,希望妳能丟下我自己逃跑。」
「為什麼要這麼說?那勇者大人呢?」
「呵,我可是史上最強的勇者克雷,怎麼可能會陷入危機啊。」
─
最後,他們來到了旅途的終點。
空氣如玻璃般破碎,在高舉的木杖之後出現了華美的石之庭院。
在龐大的城堡之前,修長的身影披戴著墨色長袍。
側身彎腰的黑袍下,慘白的手指碰觸到庭院的白花,花瓣隨即化為枯石,掉落,及破碎。
「奇怪,之前流浪狗能夠進來就算了,怎麼今天連螞蟻都爬了進來?外頭的結界沒有那麼
不堪吧?」
長袍下出現的是清脆的女性聲音,她沒有將身子轉正面對站在不遠處的克雷,也沒有將覆
蓋全身的黑袍拉下,只是靜靜的將城牆邊盛開的白花石化,接著拋到地上任其碎裂。
「魔王!跟我一決勝負吧!」
「……小鬼,狗門在那裡,迷路的話就趕緊滾開。」
「我才不是小鬼,我可是勇者!今天要用這把聖劍收拾妳!」
被克雷稱呼為魔王的女人總算將視線從白花上轉移,看見克雷手中高舉的長劍之後只是嘖
嘖咂了咂嘴。
「聖劍?我的天,王國那肥豬真是越來越誇張了。」
「一決勝負吧!」
「無智無勇無謀的勇者啊,你知道拔出劍刃所代表的意義嗎?」
「咦?」
方才仍在城牆邊悠哉散步的魔王,如今已經來到克雷身後,語氣也變得明顯嚴厲起來。
「你和我,其中一邊將有人因此而覆滅,你認為自己能夠承受那樣的重量嗎?」
「等、等等!」
「無聊。」
「咳!」
魔王只是輕拍了拍克雷的肩膀,克雷便形成雙膝跪地的姿勢。
厚石鋪墊的地板被撞出了凹陷,血液如被擠壓的包子內餡那般自碎裂的膝蓋底部流出。
鏗鏘,長劍掉落至石地。
「啊、啊啊啊……」
此時的克雷只能不斷地顫抖。
雙方的力量完全是不同等級,克雷展現出的實力和外表一樣,只是個平凡又疲弱的小孩。
會在危急時刻賜予奇蹟的聖劍,此時靜靜躺在地上,和普通的劍一樣,除了反射陽光以外
沒有其他作為。
「雖然你只是被利用的小卒,我還是讓你和前輩享受同樣的待遇吧。」
看著剛才大聲叫囂的克雷如今畏縮的模樣,魔王只是打了個哈欠。
果然,像我這樣的人,只配得上這樣的結局啊。
克雷低下頭,淚水似乎在眼眶打轉。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最後大概是這樣的結果,但是,他還是想要保持著一絲希望。
不擔任勇者的話,活在最底層的他根本沒有機會能和歐菲接觸,只能渾渾噩噩的度過人生
。
至少最後,他是以勇者的身分逝去,而不是在貧民窟餓死的乞丐。
落幕了啊,勇者克雷的傳說……
黑袍向下伸出的右手,卻被突如其來的圓陣所阻擋。
「什麼?」
在魔王還沒反應過來前,不斷旋轉的魔法紋路炸出耀眼的強光。
白焰的炸裂過後,魔王消失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庭院之中。
黑袍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只是隨著微風飄逸。
「勇者大人,請抬起頭吧。」
透明的護膜在杖前張開,藍髮少女趁著空隙來到了少年的身邊。
「咳、啊,啊啊啊!米米!妳在做什麼!為什麼不逃走!」
看見白袍的出現,癱倒在地上的克雷又慌亂起來。
他試著起身,但報廢的雙膝並沒有足夠的力量能夠支撐他的體重。
米米張手護著身後的克雷,右手將長杖立於地板之上。
「勇者大人,不要放棄希望!」
「米米?」
眼前的少女確實很強,有著超出克雷自身幾萬倍大的實力。在城牆相遇時,克雷便親身體
會過彼此之間的差距。
那樣的她卻不選擇保護自己,反而還要比她弱小的不要放棄。
「米米,不要管我了啦……」
此時的克雷感受到的情緒並不是感激,也不是驚訝。
而是懊悔。
後悔將少女帶來這裡,憎恨身為勇者卻無法反抗的自己。
當初同意了少女的請求便是錯誤的選擇。
「不是的,勇者大人。會來到這裡是我自己的選擇,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過來。」
米米深吸了口氣,向前大聲呼喊。
「魔王小姐,妳是不是殺了@#$?」
那時候,米米說了些什麼,克雷已經記不清楚了。
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深刻的烙印在克雷的腦海之中。
噗滋。
「那是……過去的勇者?全都死了吧,魔王和勇者不就是這樣的關係嗎?」
傳說中的聖劍,那把接受過女神祝福的白銀之劍。
那銳利的劍鋒刺穿了米米的白袍。
儘管胸前張開層層堆疊的魔法陣,也無法將由上方斜斜往下穿刺的劍刃阻擋下來。
「米──米──!」
被呼喚的少女轉過身來,和倒在地上的少年面對著面。
相視,痛哭,與微笑。
白袍伸出的掌心,有著一道微光。
「傳送,發動。」
「什麼?」
當魔王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少女胸前的魔法陣並不是為了防禦攻擊的術式,而是傳送物體的魔法。
年幼的勇者與裝飾華麗的長劍,被溫柔的白光包覆。
「妳到底在做什麼啊!」
「勇者大人……」
總是從容以對的魔王難得露出慌張表情,大吼的她用力揮動右手,沒入地下的劍鋒往上躍
起。
「我會等你回來。」
鏗鏘。
劇烈的金屬碰撞聲後,勇者克雷和聖劍在白光之中脫離了魔王城的範圍。
─
「嗚嗚,米米……」
被關在泥牢裡的克雷正不斷哭泣。
顫抖的雙手上抓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火柴。
「哇哇哇,你怎麼突然哭起來了?要許什麼願望有這麼難過嗎?如果你沒辦法決定的話就
把東西還我吧,畢竟我其實也沒有很需要你來許願就是。」
站在泥牢外的青年抓了抓頭髮,他開始思考該不該回收在少年手中的火柴。
「不,我知道了,我真正想許的願望。」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趕緊許完趕緊收工吧。」
青年往泥牢裡遞出一張黑色的紙板,克雷默默接下紙板。
「我啊,如果問我真正想要什麼,其實很單純吧。」
克雷看向身上的鎧甲,原本被刺穿的傷口,現在一點疼痛都感受不到。
能夠引發如此神蹟的火柴,想必連魔王都能輕鬆打倒。
「先生,你剛剛說過,如果是真正的願望就能實現對吧?我認為我有好幾個願望都是心裡
真正想實現的願望。」
「那並不是願望,只是骯髒的慾望。」
青年將地上的長劍撿了起來,在湖畔邊沖洗上頭的污漬。
「有什麼不同嗎?」
青年拿起劍柄隨意甩動,水滴落下。
「說實話我自己也不是很懂這火柴判斷的機制,至少有一點我能夠確定,每個人的願望只
有一個。它只承認唯一一個願望能稱作心願,其他的都只是短暫滿足妄想的幻影罷了。」
「這樣啊。」
能夠實現的願望只有一個,得知這項規則的克雷並沒有露出難過的表情,反而令他拿著火
柴的雙手停止了顫抖。
所謂的心願,他有好幾個。但是只能實現一個的話,那麼……
沒有絲毫猶豫,在湖畔邊劃開小小的火焰。
克雷閉上雙眼,靜靜期盼。
生命即將消逝的現今,雖然曾想過繼續停留,但要選擇的話,他並不是很重要的那個人。
勇者克雷之於這個世界,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咦……」
曾經熟悉的少女聲音,傳來,如銀鈴那般。
緊閉的黑幕緩緩升起,即使眼簾下的風景略顯模糊仍無法冷卻激動的心情。
「這、這裡是?」
青年將手中燃燒的一支火柴丟入湖中,遮蔽視線的泥牢隨之消逝。
白色的長袍落入眼簾之中,就在那不遠處的草皮上。
「米米!」
少年大聲呼喊,奮力撲向那戴著尖角長帽的少女身邊。
「克、克雷?現在是……?」
「沒事了,米米,一切都結束了。」
擁入懷中的身軀傳來柔柔的暖流,克雷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以及少女胸口和緩的悸動。
是活物,是生命。
是他懊悔著無法守護的那位少女。
確實。
真實的。
此時此刻,勇者克雷和見習魔法師米米再度相遇。
在湖畔旁的微風之中。
「……勇者大人,你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呢。」
少女接受了少年的擁抱,相較於緊緊抓過來的雙手,少女只是輕輕的拍了拍少年的背部。
顫抖的軀體,跟著涼風下的輕拍逐漸平穩下來。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根本不是什麼勇者,打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不行了。」
隨著情緒和緩下來,克雷嘴裡不斷傾訴著沒有說完的話語。
那是之前的他想要說,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真心話。
之所以成為勇者,只是想要逃避的資金。
討伐魔王什麼的,其實壓根沒想過。
直到,相遇的那一天。
「勇……」
「嗚咳、咳咳咳!」
「勇者大人!」
「抱歉啦,雖然你們的再會很感人,但我不能讓火柴一直這麼燃燒下去呢。無所謂吧?勇
者小哥,就算是這樣的狀態你還是能夠說話吧?」
聽見青年冷淡的語調,少女的眼神顯露出不滿情緒。
即將起身之際,少女的身軀卻被沾染血漬的少年壓制下來。
顫抖依偎著的克雷只是對少女點了點頭,用孱弱的口舌繼續述說未完的話語。
他知道為什麼年紀相仿的少女能夠使用最高級別的大師魔法。
和隨口放話的克雷不同,那天在天空綻放的華麗煙花──
那是真正、強烈的,想要討伐魔王的決心。
無法放任不管。
即使原本打算逃跑,離開的越遠越好。
遇見米米之後,克雷的內心卻猶豫了。
「就算真的逃到了哪裡,我想我的處境也不會變得多好吧,不如……」
一直不被需要,或者被假裝需要的廢物勇者。
或許,事實上並不是那樣。
即使是最底層的雜魚,也有著能夠辦到的事情。
也有著想要幫助人的那份熱情。
「呵……說著說著就想到了旅行時,即使我拚命拐變路線,卻都巧妙的被妳修正過來了呢
。」
「……」
即使少年的眼神變得迷離,胸口的鮮血如小河般細細潺流,他仍不斷的吐出話語。
「最……後,我確信了。即使沒有來找我,即使沒有和勇者同行,就算只有米米一個人,
妳也會拚了命的前往魔王那裡吧,所以……」
勇者克雷唯一能做的事情,不是討伐魔王。
藉由自己和魔王之間的纏鬥……其實是單方面屠殺,讓見習魔法師能夠認清現實逃跑。
那並不是個周詳的計畫,但是,什麼都不做的話,結果只會更加慘絕。
這個世界不需要雜魚勇者,不會有人因為路邊的石子碎了而感到悲傷。
「米米和我不一樣,只要多加修練,遲早連魔王都能打倒吧……不能夠讓妳去送死……所
以才……咳、咳咳!」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的話,現在在這裡的應該是米米才對。
為什麼那個時候,米米沒有逃跑呢?
為何要捨身拯救只是顆廢石的克雷呢?
算了,現在想那些事情已經沒有意義。
克雷搖了搖頭。
「米米……答應我。」
伴隨大口的喘氣,克雷的意識逐漸模糊。
「活……」
似乎是已經理解了克雷想要說什麼,藍髮的少女抱緊了面對面依偎著自己的少年,任憑其
溫熱的體液在純白的長袍上攀爬。
「我知道了,勇者大人,我會連你的分一起努力。」
「呵……替、我向,歐菲……道……」
「請您好好休息吧,勇者大人。」
在寧靜的森林之中,飄起了輕盈的聲樂。
那是首淒清之中帶點暖流的歌謠。
和少年相擁著的少女,口中吐出的曲調輕輕慢慢,就像在安撫入睡的嬰兒。
那永遠不會再醒來的少年,嘴唇似乎微微勾起。
少年的身軀,逐漸變得模糊起來,細小火光緩緩縈繞在唱著歌謠的少女身邊。
一點一滴,少年與少女,隨著微風變化成了塵光與少女,少女小心翼翼的將營光捧在掌心
之中。
貼近的雙掌,猶如祈禱般。
少女依然輕唱著歌謠,在掌心聚集起來的微光,跟著少女的手勢向上飄搖。
聚集,散開,消失,持續了一小段時間。
青年手上的火柴仍在燃燒。
他靜靜看著眼前猶如聖祭般的莊嚴儀式,耐心等待,直到少女的歌謠停歇。
「那麼,這位小姐,請問妳……是誰?」
青年將火柴立於湖畔邊緣的泥地之上,即使微風不時吹來,旺盛的焰火仍沒有想要熄滅的
跡象。
「我是見習魔法師米米。」
「妳知道自己是在哪邊出生的嗎?爸爸是誰,媽媽是誰,至今都是怎麼生活過來的呢?」
「我沒有爸爸和媽媽,只有一個哥哥,我是怎麼生活過來的……並不清楚。」
「不知道妳是否察覺到了自己的處境呢?」
「是的,或許因為我的設定是魔法師吧,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察覺到了。」
自稱見習魔法師米米的白袍少女,伸出右手,將自天空落下的微光接住。
嘴巴吹出呼的一聲,最後一點微光就此消失,再也不留一點痕跡。
「我只是被創造出來滿足幻想的道具。」
「呀,雖然說得挺難聽。不過事實確實就是如此呢,那……」
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將右手伸入衣領。
「妳想要活下去嗎?」
絲毫不在意少女的裙擺就在眼前隨風飄逸,青年蹲低了身子,地面上的火苗燃燒著。
「先生,請容我收回我剛剛說的話。我不只是見習魔法師,而是很強的魔法師,所以我知
道自己不論怎麼回答都是徒勞。」
『米米』露出微妙的慘笑,她丟開手邊的木製長杖,平攤雙手。
嘩啦一聲,湖水上漂流著少女散開的天藍髮絲。
「唔……魔法師真是方便的職業啊,難道說,這東西的本質其實是魔法道具嗎?」
打算結束談話的青年,因為少女的舉止而暫停了原本預想的動作。
「先生,你認為一個人真的能因此而獲得救贖嗎?或者──」
「即使只是虛假的幻想,能在最後做場美妙的幻夢也不錯……吧。」
青年踩碎了火焰,白袍和藍髮沒入湖水之中。
啵、啵,湖岸邊,只剩下青年,和一把清洗乾淨的長劍。
─
「居然讓小孩子當勇者,真是亂七八糟的世界。這把劍感覺也不是啥好東西,嗯……希望
至少能讓我們住幾天旅館。」
為了避免弄傷纖細的手腕,青年細心的、慢慢的鬆開繁複相扣的多層軟結。
即使曾經被綑綁,少女的雙手卻幾乎沒有任何勒痕。
反覆檢查過雙手之後,青年露出滿意的笑容。
「呼,好了。我們走吧,小梅。」
互相牽引的雙手,就像平時那樣。
然而。
這一刻,發生了奇蹟。
「走吧,宮司。」
少女的輕聲。
猶如觸電那般,青年的身軀瞬間跳起。
「說、說話了!」
藏不住驚訝的青年,慌慌張張的將手伸入領口。
略顯老舊的火柴盒,青年抽出內盒,仔細、不斷的反覆數數。
「少一根……真的少了一根啊!」
外在表現一直相當沉穩的青年,此時卻像個天真的少年,緊抓著小小的紙盒不斷揮舞雙臂
。
「宮司?」
「沒、沒事沒事,小梅。還記得那年冬天的事情嗎?看得見我嗎?對聲音有反應的話應該
能聽見我說話吧?鼻子能聞到味道嗎?知道鼻子是什麼嗎?呃,抱歉,我是不是一次說太
多話了?」
「那年冬……天?」
聽見少女冷淡的語調,情緒興奮的青年似乎也冷卻了下來。
他問了好幾個問題,但是少女連一個問題都無法回答。
只是消耗了一根火柴,距離想達成的目標仍遠遠不足。
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
「對不起,小梅。」
「為什麼宮司要道歉?」
青年再度牽起少女的纖手。
「等妳全部回想起來之後,我會告訴妳的。」
即使那柔軟的掌心傳來該有的溫暖,青年黯淡下來的表情似乎無法感受到任何喜悅。
「也希望到那個時候,妳還願意聆聽我的心聲。」
─
「對了,為什麼小梅知道我的名字呢?」
「記住了。」
「記住了?」
「在無法說話的那段時間,耳邊總是有著某人的聲音。宮司的名字出現了好多次,那聲音
不斷懇求著我不要忘記。現在終於能夠說出來了,我沒有忘記你喔,宮司。雖然我還是忘
記了好多事,但是,唯獨宮司的名字,似乎忘不了呢。」
「這樣啊,我好開心……唔,不對不對,抱歉,我是不是太煩了?」
「……」
少女沉默。
看見少女的反應,青年表情痛苦的抱頭呢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但是我真的很想和小梅聊天啊啊啊……我應該節制一點從每天五百
談改成四百談嗎……但是少一百次也減太多了吧……呃……」
靜靜的,在森林裡徐徐的風聲之中。
「……我覺得,很高興。」
除了本人以外,沒有任何人察覺。
─
作者a廢話
因為是突發奇想的練筆作,所以並沒有做太多次的修稿。
雖然有大致做好整體的設定規劃啦...不過我可能寫不到那麼後面。
當作普通的短篇看看就好吧~
如果有哪邊感覺挺草率的,想到都可以提出來沒關係。
斷章也有不是序章的意思,是的,本篇並非序章,而是已經旅行一小陣子的中間故事。
但算有帶出一點世界觀吧?
點子應該蠻明確的就是改編自賣火柴a小女孩。
有任何意見都可以說,沒意見也感謝您的閱讀,我們有緣再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