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聖誕前夕 水波蕩漾(ft.弘道)

作者: distantblc (白石)   2018-10-12 09:48:45
《論語‧泰伯》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
弘道這個名字由來並非自明末文人,「三袁」之一的袁宏道,其主張文重性靈、貴獨創,
而是取「弘」毅、「道」遠兩字相加而成,人如其名。
※※※
各項運動中我最喜歡的是游泳,競技類或是需要合作的球類運動首先汰除,也很喜歡慢跑
,不過若將游泳和跑步兩者量化,放上天秤比較,毫無疑問是游泳更勝一點,喜愛游泳的
原因很單純,潛進水裡的那一刻,宛若與世隔絕,陸地上的紛紛擾擾頓時都聽不見了,那
裡自成一個世界,唯有在水裡的世界才能稍微喘口氣,尋回真實的自我。
※※※
他們坐在階梯上最上一層,寒風朔朔,萬安吹了點風,打了個噴嚏。
「我就說外面很冷吧,來、衛生紙。」弘道沒好氣地掏出紙巾,「還要繼續坐在這裡嗎?

「當然囉,我有個問題非問你不可。」
「什麼問題這麼重要,不能改天再說嗎?」
「不行諾。因為就快要世界末日了,以後就沒機會問了。」
「是芥末日,2012不是去年的事嗎?」
「是另外的末日喔。所有人都陷入一睡不醒的夢中,天亮之際,整座城市空蕩蕩的沒有任
何生人活動,只剩下四處徘徊的野狗和隨風吹動的垃圾袋。那樣子的末日。」
「在睡夢中迎向終途嗎?很有你的風格呢。」弘道抓抓萬安的頭髮。
「我很認真欸,你這大笨馬!」萬安格擋開弘道的手,「不過外面真的太冷了,進去『裡
面』吧。」
「裡面」的意思弘道很清楚,這種時候更不可能混淆,不禁略為窘迫,「不、不好吧...

「有什麼關係?這裡又沒有別人。」萬安的臉頰湊近,說著就抓住他的手腕,「怕什麼?
來啦。」
「嗯、嗯...」沒有說好,也沒有拒絕,沉默不語並非作第三種回答,只是非常卑鄙的,
任憑那隻手將自己帶往前方。
「裡面」指的是游泳池館內。外牆高約一米八,鐵門和和旁邊的門衛室設有保全警報。萬
安研究一陣,連「飛行」也不用,「基礎跳躍強化」就輕輕鬆鬆翻過高牆。「這邊、這邊
。」他拉過弘道的手,快步走向室內游泳池。
這裡還有個小問題,室內池的門也是上鎖的,用粗鐵鍊綑起來扣上大鎖,萬安試了幾次,
也無法打開這種舊式的鎖頭,「奇怪,我記得開鎖咒是『啊哇呾喀呾啦』...。」
那是索命咒吧,弘道等了一會,有點把持不住,推過萬安,粗聲粗氣地「哼」了一聲,收
束丹田真氣,凝力於指尖,食指抵在鎖孔上,感受金屬冷冽的氣息,一壓之下注入大量咒
力,隨即聽見「喀答」,鎖頭轉開。
「呼...弘道...你好厲害...」
※※※
小時後的某次家族旅行中,到了一間附有游泳池、SPA的飯店,很興奮的帶了泳衣進去泳
池。整個游泳池內只有我一人,池水深藍,深不可見底,泳池底部的設計應該是和緩的V
型,兩旁較淺,越往中間越深,最深處可能有兩米,那時候的我雖然會游泳,但還是習慣
「腳踩到地板」,不曾在這麼深的池子裡游過。那一天不知道是怎麼了,或許是因為興致
沖沖帶了泳衣來,不能空手而歸,又或是那平靜無波的水池底下有“什麼”吸引著我。
我換了泳褲、泳帽,戴上蛙鏡,踩著階梯下去,池子最邊緣的地方,也需要我踮起腳尖才
能讓口鼻露出水面。池水冰涼透骨,潛進水底時,彷彿進入異次元空間,悄然無聲、全然
寂靜,能見度非常差,幾米外的地方一片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我試著在泳池裡來回游了數趟,覺得有些膩了,換成水母漂的姿勢,假裝自己在浮潛,觀
察空曠幽微的水域。
池子底下是一片片整齊拼裝的磁磚,什麼東西也沒有。我卻幻想底下可能有怪獸、恐龍出
沒,就像六千五百萬年前的大洋底下有滄龍、蛇頸龍游曳一般,這裡可能也有類‧似‧的
‧東‧西。
憋氣憋太久了,是該換氣了,我卻突發奇想,或許該堅持久一點,滄龍就快出來了,也許
在下一秒就會出現,在生死交關的那一刻才能看到。然後,溺水了。
手臂大幅度的揮擺,嘩啦啦濺起漫天水花,雙腳亂踏,「踩不到底」,腳底落空的感覺具
現成恐懼的野獸啃噬內心,努力想抬起頭,吃了好幾口水,口鼻都進了水,視線除了激起
的水花外漸漸變得模糊不清,心裡越是慌張,肢體胡亂拍打,卻徒勞無功。
※※※
萬安找出儲藏室裡的軟墊,一層一層的鋪在地板上,弘道只是蹲在池邊冷眼旁觀,一隻手
伸進池子裡攪動池水,撩來撩去,又掬起一把水,看著清水自指縫間流洩而出,在無波的
水面揚起大大小小的漣漪。
「嘿─呀!」萬安趁其不備,突然從背後撲上,雙手推在他的肩膀上,弘道身子晃一晃,
卻沒見他驚慌。「怎麼,沒被嚇到啊?」
「你從背後接近的動作那麼大,早就有防備了。」弘道慢條斯理地答道,突然兩手齊施,
攻向萬安脅下。
「喂、喂!你的手是濕的啊,不要抓那裡,會癢、很癢啦!哈哈哈...!」
※※※
飯店內的泳池沒有旁人,自己是怎麼得救的?
吃了幾口水後,身體逐漸往下沉去,心裡反而沉澱下來,也許會溺死在這裡?爸爸媽媽最
快什麼時候會發現不對勁呢?還是下一個泳客就會發現這裡有個溺水的人?明天的新聞報
紙會怎麼寫?《□□飯店驚傳男童溺斃!有無疏失還待檢警釐清》,多麼了無新意的新聞
標題,連圖書館裡看免費報紙的阿伯瞥過標題後,都懶得看內文吧。一個男孩之死就是這
麼稀鬆平常的事情諾。
想著想著腳底板忽然踩到底了,用力一蹬,身體如火箭般直衝雲霄,破出水面,又能呼吸
到空氣了,肺部貪婪的大把大把吸進新鮮氧氣。不會有人知道自己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
水面慢慢恢復平靜,紊亂的氣息也平復下來,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水面無波。
※※※
弘道盤腿坐在軟墊上,讓萬安可以枕在他的大腿上。雙手手指交錯,左右一折,發出「喀
答、喀答」清脆的聲響,接著手指輕柔的撫過萬安的頭髮,將一搓頭髮纏繞在食指上,繞
了一圈又彈開變直,撥弄數下,指腹貼在頭皮上,輕輕施力按壓,幫他按摩。
「會不會太大力了?」怕自己出力過猛,柔聲問道。
「不會,你不用這麼『溫柔』,大力點沒關係。」
「嗯,」弘道十指齊用,抓揉擠扭轉,開始按摩穴位。「話說,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事啊
?」
「喔、就是那個啊...」
......
...
弘道聽完後有些好笑,「你管人家那麼多,住海邊喔?」
「我就是看不下去,忍不住想說嘛,你說呢?」
「說什麼啊?每個人想法不同,價值觀不同,這種事情又沒什麼『正確解答』。」
「僅是傾聽你個人的想法也是很好。」
「唔、就我來看,這又不犯法,他們愛怎麼搞就怎麼搞。極端點來說,非常非常正常,一
點也不奇怪,我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哪個人可以不沾汙穢?」
「你不認為這是種Evil(邪惡)嗎?」
「邪惡?呵,沒有善豈有惡?就像白天接著黑夜,影子需要仰賴陽光才能現形,是自然而
然的事,善惡本來不具備『好』或『壞』的性質,是我們(人類)為了方便,透過對比得來
。將某個行為或想法定義為良善,反向則通通歸類為惡,如此粗暴簡單。所以我覺得若是
站在道德高點譴責他人,沒什麼了不起的。好比攀爬高山,在三千米的人嘲笑在兩千米的
人,不過是站得高一點罷了。」
「怎麼聽上去像瞎扯啊。」萬安咕噥一聲,有點不是很滿意。
「你不曉得什麼是真正Evil(邪惡)之事。」弘道停下手,靜靜地說道。
「說的你好像很清楚似的,是什麼?騎機車撞死路邊竄出來的野狗?打槍在沐浴乳裡裝作
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是更加惡劣的事。」弘道表情嚴峻,不像在開玩笑,他解下左手腕上的錶帶和念珠
,「看得見嗎?」
雖然室內光線暗淡,但近距離下萬安還是能瞧見手腕上面有兩道白皙筆直的疤痕,以前都
沒有注意到,不,應該是弘道刻意藏住,「這是?」
「對,是自殘。」弘道聲音冷淡,低低的說:「不說自殺是因為我知道這離『死』還有一
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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