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決定未來的，從來只有活在當下的人們
來到那裡時，四周一片白茫茫的，地板如打光磨滑的白玉，不沾一絲塵埃，細看還會微微
反光。天空也是一片白，天地在視線盡頭交會，舉目所及沒有任何活物，地形平坦如鏡，
沒有凹凸起伏，什麼東西也沒有。
虎爺的腦袋還有些迷茫昏沉，甩甩尾巴，稍微回想一下在《太初有道》發生的事吧，他向
夢魔說了，三個選項都太爛了，他決定要痛扁夢魔一頓，中止「太初有道」。隨後雙方爆
發激烈死鬥，踏雪用轉移咒術將逸芬送走，他們三人合鬥夢魔，後來、後來，可惡，腦袋
好痛，他扶著頭，邊走邊回想...那時候想到打敗夢魔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將他送進分
割此岸、彼岸的裂谷，若李福華的判斷不錯，那裡的異能無效化能確實消滅夢魔。他用「
天鎖百響」短暫困住夢魔，大喊要踏雪將兩人一同傳送至裂谷上方...，但是當兩人墜入
深淵時，夢魔的身軀卻忽然變得如泥鰍般滑溜，掙脫開虎爺的全身鎖鍊束縛，滯空飛在天
上。
「布基里！你這蠢貨！要下去自己下去吧！嘎哈哈哈──！」沒想到他的權能已凌駕在深
淵之上，虎爺全身無力，墜入無邊黑暗，最後聽見的是夢魔那充滿惡意的尖笑...。
後來呢？虎爺有些想不起來了，掉下深淵後，就到這裡了嗎？早先說過，他不相信有「死
後的場所」，不過這裡的景色卻時讓他迷惑起來，該不會真的來到天國了──？啊！胡思
亂想之際，眼前的景色竟悄悄出現變化，浮現出由白色玉石堆砌建成的矮牆和建築，眨眼
間，他已身處在不知名的庭院花圃中，詭異的是建築物本體外，再沒有其他東西，庭園的
地板雖向下挖開數十公分，分作好幾區塊，但連泥土都沒有，更別說植物花卉。
虎爺走了一陣，驀地心底一緊，這個建築風格有些熟悉，他憑著記憶中的微薄印象，左轉
右繞，越走心中越是肯定，這裡他以前來過！帶著略微焦急的腳步踏出庭園，雕琢精細的
宮殿躍入眼簾，此刻他再無懷疑，宮殿的建築樣式、花紋浮雕都一模一樣！這裡是辰龍的
千秋(萬載)城，他曾「三度」進出千秋城，第一次是和踏雪去尋求「預言」，第二、三次
算是被誘騙進去。事後回想起來，越‧想‧越‧不‧對‧勁，他之所以會流落到福爾摩沙
小島，和那些預言脫不了干係，很大程度是辰龍刻意誤導，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絕對不
會再去求什麼預言。不過現在虎爺的心情突然亢奮起來，如果辰龍也在這裡的話...
他兩步併作一步，大跨步登上階梯，來到宮殿大門前，雙手手掌貼在門上，兩臂運勁一齊
施力，緩緩推過沉重的大門，「喀茲喀茲...」聲音迴盪在空曠的「諸王之廳」，「辰龍
、辰龍！妳在嗎？」裡頭的空氣略微沉悶，王座廳非常巨大，和外面一樣，只有由白玉石
雕塑而成的樑柱和石椅石桌，其他飾物和擺設都沒有，空蕩蕩的一片死寂，就像被蜘蛛吸
乾體液的昆蟲屍骸一樣，毫無生氣，沉靜的連塵埃跌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他不相信。「辰龍！辰龍！」虎爺有些急了，扯開嗓子大吼，這裡既然莫名其妙出現了千
秋城，那老太婆一定會在裡面，沒理由不在，別說是“太初有道”的世界末日，就算整顆
星球被銀河帝國的死星炸成碎片，虎爺也覺得老太婆會活得好好的，畢竟是從恐龍時代就
活到現在的超級BBA──。他踏進王座廳內，走沒數步，就聽見一個嬌柔細嫩的童音說道
：「什麼事？別大呼小叫的。」
虎爺抬頭一望，大廳深處的「萬王之座」上坐了一人，他視力雖好，但距離太遠，初入時
沒能看見，但聽到那個聲音就再確定不過，「辰龍─！謝天謝地，真的是妳。」虎爺急奔
上前，眼淚差點沒掉下來，「我真不敢相信會這麼說，但再見到妳真好。」
「是嗎？」小女孩躺在王座上，懶懶的說道。十二地支中唯一的幻想生物“龍種”，時間
系至寶的持有者，實質上的地支之首，被虎爺和其他地支們尊敬崇畏著，一人之下萬人之
上的存在，就連總帥對她的待遇也是特‧別‧的，開會沒有一次到，位居頂點、神龍見首
不見尾的人物。
小女孩的頭髮是淡金色，頭上有兩個幼小的龍角凸起，外表看似只有七、八歲，身軀纖細
瘦小，只披了件輕薄透明的紗衣，裸足，斜躺在座上，身高還不夠王座高，一腳懸在半空
中，微微晃著。此時所見比兩百年前拿破崙戰爭時還要年輕，虎爺知道她有「逆生長」權
能，和幻術或變化術不同，是真的能返老還童，讓身體年齡逆行生長，她似乎長年(幾千
年)讓年齡在幼童和少女間擺盪。
「不好了！出 大 事 了！！！妳知道外面世界毀滅了嗎？有個自稱夢境之主的傢伙，
剽竊了我的『莊周夢蝶』，擅自修改成『太初有道』，透過黑塔電腦施放到全世界...」
虎爺激動地語無倫次、顛三倒四，講解了大半天遇到的大事，什麼世界毀滅啦、神殿權能
這類亂七八糟的事情。辰龍只是懶洋洋聽著，用拇指和食指夾起一顆葡萄，對，葡萄，不
知為何，王座旁的石桌上，擺著一盤紫紅色如寶石般閃爍光澤的大葡萄，看起來鮮嫩多汁
、可口誘人，是除了兩人外，這裡“另外”的東西。虎爺一邊口沫橫飛的說著，一邊眼巴
巴看著辰龍兩指拈著葡萄，「啊...」的一聲，她張開櫻桃小嘴，將葡萄放置在舌頭上，
咕嚕一聲滑進嘴裡。
啊！葡萄似乎咬都沒咬就吞下了去。好像有點奇怪、不太對勁。虎爺雖然嘴上不停說著，
但意識卻飄離身軀，愣愣的看著辰龍吃那顆葡萄。她纖細白嫩的脖頸，往下是凸出的鎖骨
，柔弱未發育的兒童身體，好似可以一手抱起來，肌膚柔軟、吹彈可破...咕嚕──不、
他可不好這個呀！
虎爺回過神來，急急連退了好幾步，滿身大汗的問道：「妳、妳變強了啊。」是魅惑術，
他向來就不擅長應付這個，辰龍應該不是故意的，是被動散發出來的。
「不，在這『萬王之座』上，我只是恢復到原有的姿態。你自己保持好距離。」辰龍見著
他失態也沒反應，逕自拿了另一顆葡萄。
虎爺無法克制視線，猛盯著看，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辰龍查覺到了，小手指向一旁，嬌
嫩的說道：「想吃的話，自己拿。」
虎爺又嚥了一口水。該死、該死的！吞口水的聲音怎麼那麼大聲！顯得自己飢渴難耐似的
。蠢貨！你這白痴！虎爺在心中大罵自己，他的膽子畢竟還沒大到吃辰龍的東西，只是笑
笑，抹抹嘴邊的口水，又退了幾步，到心中認定的“安全距離”，繼續說起「太初有道」
和異想天開樹被破解的事。
「布基里、布基里。」辰龍連喚了兩聲，「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
「真的嗎？」虎爺眼神大亮，看向辰龍，心底緊繃難解的情緒頓時一鬆，就好像、唔、這
不好比喻，總之世界末日，眾人束手無策之際，天降機械神，笑呵呵地說道：「這還不簡
單？」大手一揮，就將危機消弭。辰龍這種一派輕鬆的態度，讓他安心不少。隨後察覺到
不對，「妳、妳為什麼叫我的本名？」
在他第一次前去尋求預言時，辰龍就喚他「寅虎」，後來他真從某個瀕死的龍種懷間繼承
海山盟，成為地支的一員。細想起來，極為恐怖，冥冥中似乎一切都在辰龍的掌握。但辰
龍從未叫過他的本名。
「自然是因為世界毀滅了，地支解散，那個稱號再無意義。」她又拿了一顆葡萄塞進小嘴
裡。「你也可以再叫我席薇塔。」
「妳總有辦法解決吧？！」
辰龍斜眼看向他，問道：「你怎麼會認為我有辦法？」
「這是當然的啊！妳是古往今來最了不起的占星術師、算命師、預言家、神諭傳達者，不
曾出錯的鐵口直斷，一定在千百年前就預見這次危機，並且想好化解之道了。」
「呵，你的恭維讓人百聽不厭。是啊，看見了呢，這個世界會毀滅，不過這世界本來就千
瘡百孔，有如地基不穩的疊疊樂積木，又被眾人逐‧一‧抽‧掉‧支‧柱，早已是風中殘
燭，隨時熄滅都不奇怪。不管是被夢魔的『太初有道』滅掉，或是子鼠的『杞人憂天』、
丑牛的『月落烏啼』、你的『莊周夢蝶』、卯兔的『大同世界』、多爾芬的『天命問答』
、巳蛇的『海枯石爛』...，被何者所滅，不都一樣嗎？」
「不一樣啊！怎麼會一樣？就像我們一群人(地支)，強搶了一袋肥美的牡蠣，準備烤來吃
，有人帶了用具、準備炭火、有人生火、架設烤網，炭火燒起來後，將牡蠣一粒粒放置在
上面烤，每個人都睜大眼睛，垂涎欲滴地盯著瞧。終於，等了好久後，堅若磐石的牡蠣外
殼鬆開一條細縫，『噗哧噗哧』流淌出湯汁，滴濺在燒紅的木炭上，香氣四溢，大家全都
摩拳擦掌，準備大顯身手，牡蠣落‧入‧何‧人‧之‧手，全憑本事，相信沒有人會抱怨
的，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被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小屁孩搶走牡蠣，在我們面前吃光光，
還嘲諷地說：『真好吃，謝謝招待啊~~』那樣子啊！怎麼會一樣？！」說到後來，虎爺的
語氣委屈不已，像是麥當勞兒童遊戲區的溜滑梯位置被人霸占走的小孩，眼光泛淚、一手
揉著眼睛，跑著向媽媽哭訴。
「說的真好呀，害我也好想吃生蠔。」這期間辰龍又吃了三、四顆葡萄，「不過這就是現
實。你再怎麼哭天搶地也沒有用。」
「妳真的不打算出手相救？！」
「恩啊。」
「但這個世界毀滅了，妳不也死定了嗎？！」虎爺對她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感到大吃一驚
。
「布基里，是不是我領了至寶，和你們一起作地支，讓你覺得我‧們‧是‧同‧等‧的？
世界毀滅了又‧如‧何？我本來就是為了逃離總帥的異想天開樹而發展終極滅世，現在有
人幫忙完成，落得輕鬆。」
「不對啊！妳不是還要逸芬和萬安的孩子？！那個未來的大道士，時光的輪軸，一切的關
鍵鑰匙！」
「是，我的確想要致遠，不過那是基於跟總帥作對的立場，任何能干擾他重組至寶的事都
好。但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已經沒必要了。」
「妳、妳？！待夢魔的『太初有道』殺光全人類，重塑整顆星球，妳也沒辦法跟他抗衡的
！」
辰龍的身子一顫，緩緩看向他，「放肆！布基里，你可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他左右看了幾眼，「有點像是王座之廳，妳在阿爾巴尼亞的千秋之城。」
「沒錯，那兒是仿造這裡建的。我(龍種)就出生在這裡，名為終焉聖域的千秋之城。」
「終焉聖域？那不是夢魔的神殿所在地嗎？」
「對，所以當蔣萬安來到這裡，協助他蓋神殿時我也有些訝異。」
「蔣萬安！妳說那小子？！怎麼可能！他只是個普通人啊！」
「布基里，冷靜點。同樣的事別讓我說第二遍，不要大呼小叫的。」辰龍舒舒服服的靠在
王座，手上忽然多了一個黃金杯子，裝著不明飲料，「你不趕時間吧，」看似在詢問他，
實際上是自問自答，不等虎爺回答便說道：「我稍微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