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01
　　人山人海的校園裡，空中飄著傳單。
　　啪，伸手就抓到了。
　　「請參考看看！謝謝！」
　　「寒寒，你也拿到傳單啦？」
　　其實我才拿到一張而已，這張還是風吹過來的……
　　相較於不人氣的我，跟在後方的秀誠已經滿手都是紙張。
　　「嘿，這位帥氣的哥哥，有空到我們的攤位看看喔！」
　　說著說著，秀誠又從女高中生手中拿到一張傳單。
　　「小妹妹也來看看吧！」
　　「我、那個……嗯！」
　　小雨也差不多受歡迎的樣子，還好秀誠會幫忙拿走小雨看過的傳單，所以秀誠手上是
兩倍的紙張？那個快要能疊成一本字典的傳單厚度還真誇張啊。
　　「……」
　　《前橋煙火時程表》
　　相較之下，我手上這個並不是哪個班級的攤位，只是這學校傳統活動的宣傳。
　　是微笑的差別嗎？像秀誠那樣笑嘻嘻才會受歡迎嗎？
　　話說晚上居然有演唱會和煙火秀，真不愧是全國第一的高中，校慶辦得非常盛大。
　　「來，這位客人，你的棉花糖做好了喔！」
　　「非常感謝！老闆！」
　　「啊？哈哈，年輕人有活力是好事，不過別把精力用在我這種老阿伯身上啦。」
　　看來模仿秀誠招牌的爽朗笑容大作戰以失敗告終。
　　我站在校門口附近的棉花糖車前方，接過老闆遞過來的棉花糖。
　　「要吃嗎？」
　　「我要吃！」
　　我將手中棉花糖遞給小跑步過來的小雨，小雨立刻笑得合不攏嘴。
　　「喔！原來是要給小妹妹吃的？早知道我就幫你做大一點。」
　　「不用不用，伯伯工作很辛苦，我吃這些就夠了！」
　　「小妹妹真懂事呢。」
　　剛才還有點尷尬的棉花糖老闆，現在倒是笑得很開心。
　　果然小雨的笑容是最棒的啊。
　　「寒仔，你沒有幫我買一支嗎？」
　　身上負重越來越多的秀誠，終於也穿越重重人海過來了。
　　「你吃傳單就飽了吧？」
　　「我又不是山羊！」
　　「知道了知道了，拿去。」
　　「喔喔──」
　　「不用感謝我。」
　　「那我可以親你嗎？」
　　「……」
　　「哈！我咬到了！你太慢了！」
　　我將包裝上破開一個洞的棉花糖丟了出去。
　　「喂喂！別浪費食物啦！」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雙手拿滿傳單的秀誠硬是伸長脖子，用嘴巴將棉花糖袋接了下來。
　　「這位哥哥，吃完棉花糖記得來我們這邊看看喔。」
　　然後他的頭上又多了一張傳單。
　　「看來不是笑容的問題啊。」
　　或許秀誠本身就讓人忍不住想塞傳單。
　　「嗚嗚嗚、嗚嗚！」
　　「知道啦知道啦，看了感覺怪可憐的。」
　　我走向前，伸手將秀誠頭上的傳單拿下來。
　　低下身的同時，也將嘴巴湊近他的耳邊。
　　「之前和你說的東西，你有準備好嗎？」
　　「唔嗯，已經事先放進教室了。」
　　「那就好。」
　　嘴裡咬著棉花糖袋還能那麼清晰的對話，秀誠真是多才多藝啊。
　　唰──就在我拉下秀誠頭上傳單的瞬間。
　　眼角瞄到了有點熟悉的人影。
　　「我們先去找資源回收桶吧？」
　　「秀誠，顧好小雨，我去去就來。」
　　沒有等秀誠回答，我說完話便奔向人群。
　　「喂喂！阿夏！你這麼快就找到垃圾桶了？」
　　雖說遲早會見面，不過能趁早溝通的話也是好事。
　　那個人就在前方不遠處，錯不了，就是那個人影。
　　「抱歉、借過一下！」
　　和那天一樣，我喘著大氣奔跑。
　　撥開人來人往的人潮還挺麻煩，這令我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況。
　　四月一日，將我和『委託人』連接起來的那個人。
　　迫近、最後伸手──
　　「抓到你了！」
　　啪、肩膀顫動。
　　站在我前方的青年。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不知為何發出了詭異的叫聲。
　　流動的人潮只暫停了一下子，接著又像沒事一樣各走各的路。
　　「搞什麼……原來是你啊，別亂嚇人行不行？」
　　穿著奇怪制服的青年，靠在校舍牆邊，似乎仍心有餘悸地拍胸。
　　「這是我要說的話吧？你在害怕什麼啊……老師？」
　　「哎呀哎呀，我的真實身分居然被你知道啦？」
　　「不知道才奇怪吧？你今天是來幹嘛的啊？」
　　「抱歉抱歉，開個玩笑嘛。」青年笑笑的說。
　　「……」
　　就在這個時候，秀誠他們也趕過來會合了。
　　「喂喂夏寒，他是誰啊？」
　　「他是我三姊的班導師。」
　　「咦咦？就是他嗎？」
　　「這位帥哥看起來也不錯呢！」
　　不知為何，青年的語氣變得高昂起來。
　　他面露微笑的朝秀誠伸出手，彼此握手順便自我介紹。
　　發現我的視線之後，青年這才蹲下身子和小雨打招呼。
　　「喔、嗯，還有小妹妹也很有活力喔。」
　　「？」
　　青年拍拍身子站起。
　　與此同時，青年以非常非常細小的唇語，儘管沒有實際出聲，靠著嘴唇的動作，我還
是能夠讀出他偷偷地說了句：
　　「哼，以萱的走狗。」
　　「……我要公開你的祕密囉。」
　　「等等等等等等！原來你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
　　「嗯，雖然我其實不想知道，可是三姊說知道的話會比較好……呃，你知道這代表什
麼意思嗎？」
　　青年立刻低下頭。
　　「非常抱歉！各位尊貴的同學！歡迎你們來到前橋高中五十周年的校慶，我是三年三
班的班導師……算了，你們叫我阿中就好，反正我的名字對你們這些他校的學生來說不重
要。」
　　「也不一定是那樣。」
　　「咦？」
　　我指了指我自己。
　　「我在今年暑假會來參加貴校的轉學考。」
　　「他在國中模擬考是全國第二名喔！」感謝秀誠的補充。
　　「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阿中的眼神看起來很絕望，看來三姊曾經給他不小的創傷，難怪他會對三姊言聽計從
。
　　不過，我並沒有打算利用這點，就像他說的那樣，今天過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
　　「別管那些破事了！我說阿中，你知道我三姊現在人在哪裡嗎？」
　　我一邊用手撕下剛買的棉花糖一邊詢問。
　　「嗯、啊？啥？你說以萱喔？」
　　「對……別偷吃我的棉花糖啦！」
　　「哈唔哈唔，門口阿伯的技術維持得很好呢……」
　　「秀誠，你想聽聽阿中的小祕密嗎？」
　　「我知道了！我會說啦！不如說你問這個問題很奇怪啊！」
　　「啥？哪裡奇怪了？」
　　「呃，你們真的是姊弟嗎？」
　　阿中又擺出了困惑的表情，就和四月一日那天一樣。
　　「以萱她今天，沒有來學校喔。」
　　──我還以為這對你來說只是常識呢！
　　三姊非常了解我，反之卻不然。
　　我並沒有那麼了解三姊。
　　「雖然麻煩的人物不在，不過我還是會配合你們啦，等時間到了再過來。我先閃囉！
掰掰！」
　　送快遞的阿中急急忙忙地走了，身旁的秀誠用困惑表情望向我。
　　「怎麼辦？夏寒，你要回家嗎？」
　　毫無猶豫，我迅速的回答：
　　「不用，我們去和秋月會合吧。」
　　「這樣好嗎？」
　　「沒什麼好不好，既然和秋月約好了，那當然要去找她。」
　　明明約好了要一起創造回憶……
　　我以為我能做出抉擇。
　　然而實際上在做選擇的人，或許並不是我。
　　「走啦！秋月等很久了！」
　　即使如此也要笑著走下去，已經決定好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廢。
　　「噗、你笑得好奇怪。」
　　「夏寒哥哥！別逞強！」
　　「……」
　　果然不行嗎，我現在的臉該不會很搞笑吧？
　　「放心吧，小雨，你家哥哥沒那麼容易倒下的，就算倒了也有我們可以撐住他。」
　　「我……夏寒哥哥！我們在後面看著你喔！不會丟下你的！」
　　「哈哈，謝啦。」
　　多虧秀誠和小雨的聲援，我還可以繼續努力。
　　上午11：00。
　　操場上到處都是小帳棚組合起來的攤位，陽光下的人潮絡繹不絕。
　　屬於熱食的白煙飄在帳篷上空。
　　我們三人穿梭在人潮中，努力尋找屬於一年七班的攤位。
　　「好熱……」
　　「秀誠，這可是難得能享受女高中生髮香的機會。」
　　「咦？可是那種氣味我每天都在聞啊？」
　　「……」
　　「肚子餓餓──」小雨發表了意見。
　　「真的──好餓好餓──」
　　比起什麼女高中生的氣味，果然還是吃飯更實際。
　　「啊！在那裡！」
　　秀誠突如其來的呼喊，猶如沙漠中的綠洲。
　　「太慢了。」
　　在我們面前，飄著炒麵的香味。
　　「秋──」
　　「太慢了。」
　　「非常抱歉！我們來晚了！」
　　我和秀誠一同彎腰鞠躬。
　　「對不起！」
　　「……小雨，不用跟這些白痴一起道歉，反正有錯一定都是他們的錯。」
　　「都是我的錯！要罵就罵我吧！」我再次彎腰。
　　「……沒人在罵你啦。」
　　顧著攤位的秋月，發出懶懶散散的語氣。
　　在一年七班的攤位上，販賣著盒裝炒麵。
　　「哇哇……該怎麼說呢……」終於看清楚眼前全貌的我，有點目瞪口呆。
　　「秋、秋秋秋秋秋……」即使是習慣和女高中生相處的秀誠，似乎也不太適應。
　　頭上戴頂白帽子、胸前則是小熊圖案的圍裙。
　　我們不太熟悉的秋月，在攤位旁的鐵板上用鐵鏟盛著熱騰騰的炒麵。
　　「哇！秋月姊姊的圍裙好可愛！」
　　「嗯嗯！對！嗯！」我點頭如搗蒜。
　　「我的答案和小雨一樣。」秀誠勉強擠出了一句可以表達意思的話語。
　　「……太慢了！」
　　雙頰泛紅的秋月低下頭，雙手繼續盛裝炒麵的工作。
　　02
　　操場的跑道上，進行著科學研究社和創意發明社共同研發的直升機試飛活動，嗡嗡嗡
──咻──直升機才剛飛起來就搖搖欲墜。
　　啪！
　　在我頭頂上空的直升機，發出像爆竹那樣的聲音。
　　接著是宴會用的碎紙花，像五顏六色的雪花那樣漫天飛舞。
　　和紙花比起來相當巨大的紙條，飄到我眼前。
　　歡迎來到前橋高中！
　　紙條上寫著這幾個字。
　　「……」
　　啪啪啪啪──四周傳來手掌拍打的聲音，直升機拋下拉炮彩帶之後便穩穩地飛走，或
許方才那搖搖晃晃的模樣是刻意為之。
　　「真厲害。」
　　這便是我們離開操場前，眼裡所見的最後一幅光景。
　　來到校舍區的我們，手中各拿著一盒紙盒裝的熱騰騰炒麵。
　　我和秋月並肩在前，秀誠和小雨並肩在後，四人不斷左右張望，希望能找到無人使用
的教室。
　　和換班的人交接之後，秋月脫下帽子和圍裙，身上只剩下普通的制服。
　　「有點可惜啊。」
　　「想穿的話可以換你去站台喔。」
　　比起失去小熊圍裙的裝備加成，秋月似乎更在乎炒麵有沒有殘留氣味，在走廊前進的
同時，時不時將鼻子湊近手中撩起的衣角。
　　「真的嗎？我可以和秋月穿同一件圍裙？那上面可能還殘留著秋月的氣味……」
　　「如果你腦袋想的是那種蠢事，送你帶回家都沒關係。」
　　「太好了，還好我腦子裡對於那方面半點意思都沒有。」
　　「……」
　　秋月聽見我的回答，似乎不太滿意，板起的撲克臉上好像寫著『圍裙不行的話要不要
我脫絲襪給你？』。秋月今天也穿著黑絲襪，差點令我目不轉睛。
　　「九分。」
　　「咦？」
　　「說謊扣一分。」
　　「……」
　　秋月的讀心術依舊非常強大。
　　我要是真的說出『請將大小姐身上熱騰騰的絲襪脫下來給我』，那就不光是扣分就能
解決的案件了吧？這樣想想，只是被扣分而已還真不錯。
　　「欸，夏寒。」
　　「嗯？」
　　「你今天穿的很帥氣啊。」
　　「……普通的休閒裝罷了。」
　　「八分。」
　　「哇……」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秋月。
　　為了創造美好的回憶，我今天的裝扮是特別參考時裝雜誌，前後研究半個月才終於定
案的套裝。
　　秋月走到我前方，烏黑亮麗又飄著香氣的髮尾騷著我的手腕。
　　「雖然說，我大概能猜到你心裡在想什麼……」
　　秋月停下腳步。
　　「嗚喔！」
　　差點就撞上去了。
　　秋月的背貼著我的胸口，後腦差點就要碰撞下巴，輕飄飄的髮絲騷著鼻樑。
　　碰咚、碰咚。
　　「……」
　　秋月肯定感受到了我的心跳。
　　「果然，即使我自認我已經能夠客觀的認清現實……但是，直到這個時候，我還是因
為結果沒有明說而……抱持著希望……」
　　秋月說完話便往前踏步，伸手打開其中一間教室的後門。
　　「我知道的，秋月。」
　　我也抱持著類似的心情，等待奇蹟出現。每天都期望著今天只是一場夢，醒來之後能
夠迎接心目中美好的世界。
　　那樣是不對的，人總是要面對現實。
　　我跟在秋月後方，踏進空蕩蕩的教室。
　　「關於妳想知道的答案，我會明確的說給妳聽。」
　　秋月和懦弱的我不一樣。
　　「嗯。」
　　平淡的語氣包含著堅定的意志。
　　我和秀誠坐在窗邊，一邊看著走廊來來去去的人影，一邊吃著炒麵。
　　「唔！味道真普通！」
　　秀誠的感想大概和地球上九成九的人差不多吧。
　　「以外行人而言，能做到這樣很不錯了。」
　　「說得好像你做得更好吃啊？」
　　「就是那樣沒錯。」
　　「哇喔──」
　　秋月的聲音傳來。
　　「……抱歉啊，這都是開自助餐店的同學家裡做好的，攤販的鐵板只是放好看的。」
　　「秋月也能做得更好吃嗎？」
　　「唔嗯……」
　　不知道為什麼，秀誠的這個問題讓小雨陷入了沉思。
　　話說，和秋月坐在一起的小雨……已經把炒麵吃完了，屬於她的便當盒空空如也。
　　「……」
　　秀誠似乎也發現了這件事，但是，對著一個小女孩直說妳真會吃似乎不太好。
　　非常抱歉，我居然做過這麼不太好的事情。
　　坐在小雨面前的秋月，用她手中的筷子夾起面條。
　　「要吃嗎？」
　　「可以嗎？」
　　「來，啊──」
　　「啊──嗯！好好吃！」
　　能夠看見美少女餵食美少女，真是溫馨的畫面。
　　「……喂，夏寒。」
　　「你要是敢問體重什麼的問題我就和你絕交。」
　　秀誠閉嘴了。
　　「秋月姊姊不吃嗎？」
　　「我沒那麼餓。」
　　「不可以啦！我媽媽說過，不好好吃飯會沒力氣喔！那個……會昏倒喔！」
　　小雨也動起她的筷子，將麵條夾起來。
　　「來，啊──」
　　「……啊──唔……」
　　「好吃嗎？」
　　「好粗。」
　　雖然秋月的嘴巴被塞得鼓鼓，她還是勉強擠出了回答。
　　能夠看見小美少女餵食大美少女，真是令人感到開心的畫面。
　　午餐吃完後，用面紙擦了擦嘴唇的秋月站起身，將身子靠向小雨的耳邊。
　　聽不見究竟在說什麼的悄悄話，小雨點了點頭。
　　秋月站起身，小雨跟著挪動身後的椅子。
　　「要走了嗎？」
　　收拾好桌面清潔的我，本來也想跟上，卻被秋月伸手擋住。
　　「只是想上廁所。」
　　「呃，那我們也──」
　　「等等啦，夏寒。」秀誠喊住我，他接著說：
　　「我們等一下吧，我剛剛坐到腳麻了，你稍微等等啦。」
　　「啥鬼啊？」
　　「那就這樣吧，我們先走囉。」
　　「慢走慢走。」
　　坐在椅子上的秀誠將我拉到椅子上，目送秋月和小雨離開。
　　「你搞啥啊？」
　　秀誠聽見我的疑問後，嘆了口氣。
　　「哎，夏寒，早就說你平時要多和人交流啊。女生一起上廁所嘛……有很多眉眉角角
要注意，我們這些臭男生跟上去會讓她們不方便啦。」
　　「哈啊？」
　　聽起來簡直就是歪理。
　　秀誠聳聳肩，他將頭部探出窗外，另一邊又朝我招招手。
　　「你看。」
　　我跟著探出頭，讓視線朝向走廊的角落。
　　「……」
　　事情進展遠超乎我的想像。
　　不遠處的秋月蹲了下來，她伸出手和懷裡的小雨相擁。
　　小雨閉緊雙眼，臉上糾結的表情像是在珍惜、也像是在忍耐似的，雙手緊緊抓著秋月
。
　　那是我不曾見過的表情，也可能是本人刻意隱瞞起來的另一面。
　　秋月或許察覺到了什麼，她溫柔的擁抱小雨，雙方的髮絲與臉頰交纏在一起。
　　「……進來吧，秀誠。」
　　「嗯。」
　　我和秀誠一起讓身子縮回教室，坐在椅上靜靜等待雙方歸來。
　　滿面笑容的秋月和小雨回來後，我們四人一同前往許多地方遊樂。
　　操場上的遙控直升機試玩，利用它拍下好幾張空拍照。
　　白天體育館內是學生團體的表演，到了夜晚則換成專業藝人的演唱會，到處都能聽見
人潮內呼朋引伴的討論，我們稍微瞄過幾眼排程表便離開了。
　　社團大樓內，程式設計研究社和復健器材研究社共同研發的跳舞機攤位，我和小雨、
秀誠和秋月各跳了一次雙人舞曲，然後我和秀誠便倒了下來。
　　「真沒用。」
　　朝癱倒在地的我們這麼說的秋月，之後又和小雨一同跳了兩首歌曲，大概是美少女的
光芒太過耀眼，秋月和小雨讓場邊歡聲雷動，跳舞機的攤位一時之間被擠得水洩不通。
　　「……比起我們上去跳，果然還是讓女孩子跳舞更好啊。」
　　「你也是那麼想嗎？」
　　並肩站在場邊和人群一同歡呼的我和秀誠，偷偷敲了敲彼此的拳頭。
　　身為宅宅不可錯過的漫研社展覽。
　　「嗨！嗨嗨！這裡有各式各樣的衣服供人變裝喔！」
　　不知為何變成了出租Cosplay變裝的攤位。
　　「……不過，這些背景還是挺厲害啊。」
　　諾大的開放教室內陳列著許多比人還高的大畫板，上方是各式各樣的風景畫，也有些
畫著機器人那類明顯屬於動漫內會出現的場景。
　　當我觀看畫板的時候，背後傳來秋月的喊聲。
　　「生存──戰略！」
　　「秋月，妳選的作品也太冷門了吧……」
　　結果還是玩得挺高興。
　　下午4：00。
　　天空漸漸的泛黃了。
　　我們四人最後抵達的攤位，是位於校舍三樓，屬於三年三班教室的鬼屋。
　　和其他人來人往的區域不同，三年級的教室相當空蕩，走廊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
　　「來呦！來呦！我知道我這麼喊也沒人想逛的鬼屋在這裡喔！不想逛的人就別看了快
滾去其他地方啦！」
　　由於整條走廊很安靜，攤販前阿中的吆喝聲格外響亮。
　　「……這個，感覺很無聊耶。」
　　秋月皺著眉頭，看起來相當排斥的模樣。
　　「對！這個攤位就是超無聊的那種！妳不──唔！唔唔！」
　　我用手掌蓋住阿中不斷反推銷的嘴巴。
　　「難得來都來了，我們就進去看看吧？」
　　「唔！唔！唔唔唔！」
　　我瞪了下阿中。
　　「……」
　　他這才安分下來，平擺雙手表示出『請』的姿勢。
　　「你們認識？」秋月發出了疑問。
　　我立刻搖搖頭回答：
　　「不認識。」
　　「我才不想認識他。」
　　「你們根本很熟了嘛！」
　　在秋月面前，蹩腳的演技果然一點用也沒有。
　　「……既然是夏寒的熟人，那麼進去逛逛也好。」
　　「咦？」
　　「說起來妳不就是一年級那個許秋月嗎？三年級的攤位有多無聊妳早就知道了吧？」
　　秋月果然是個名人，至少在教師之間應該是評價很高的那種學生。
　　秋月用雙手挽起我的手臂。
　　「老師，能夠讓人開心的重點不是攤位內容，而是一起逛的人是誰啊。」
　　阿中吹了聲口哨，接著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哎呦哎呦……這可真是……還好是它校的學生，我姑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根本是比我和阿中更自然的對話，我看秋月才是真的和阿中很熟吧。
　　「話說秀誠呢？他怎麼上個廁所上這麼久？」
　　「可能在上大號吧。」
　　三年三班的教室攤位前，現在只有我、秋月和小雨一起。秀誠來到三樓後，說了句想
上廁所便不見蹤影。
　　「放心！這位同學，我們三年三班的鬼屋是兩人同行的那種，不用等第三個人過來，
你們先進去逛逛吧！」
　　「呃，可是這裡已經有第三個人。」
　　秋月低頭看向她腳邊的小雨。
　　「我會幫你看好她。」
　　小雨抬頭看向我。
　　「……」
　　要將小雨一個人留在這裡，確實是不太放心。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小雨比我還要先說話。
　　「我留在這裡沒關係，夏寒哥哥，太可怕的東西我不敢看……」
　　總覺得越說越覺得有關係了，我怎麼能狠心將那麼惹人憐愛的少女丟在這裡？
　　「好了！別廢話快進去！我時間很寶貴，沒空陪你們瞎耗。真是，你們把全國第一的
高中當作什麼魔窟嗎？這裡很安全的，比卡巴斯基還安全。總之滾滾滾、都給我滾進去！
」
　　我和秋月就這麼被阿中半推半就地推進教室。
　　喀咚！
　　教室門被關上了。
　　陰暗濕涼的教室內，窗戶不僅拉下窗簾，還貼上報紙填滿縫隙。
　　四周擺放著紙板做成的墓碑，還有各式各樣的障礙物，實際上能夠讓人走動的空間有
點微妙。
　　走到教室中央的秋月舉起手，用食指戳了戳吊在半空中的蒟蒻。
　　「……既然都特地準備了這麼一個地方，我們就別廢話了趕緊進入正題吧？」
　　我喘了喘深呼吸之後的空氣。
　　秋月從哪裡開始察覺的呢？大概從一開始就發覺了吧，秋月沒有逃避，所以我也不能
臨陣脫逃。
　　把從以前堆積下來的、情感、或誤會，通通說個清楚。
　　「──秋月。」
　　秋月轉過身，面對著我，陰暗的教室內看不清表情，這剛好讓我不會那麼緊張。
　　「我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並不是妳。」
　　「……」
　　秋月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我分不太清楚她是在幫助我降低情緒
起伏，或是勉強自己在原地鎮定。
　　我繼續說話：
　　「六年前，我之所以會和老是不發一語的妳搭話，也是因為妳和那個……我喜歡的人
，妳們之間的感覺很像。」
　　好難過。
　　好痛苦。
　　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繼續說下去或許會傷害到秋月，我不想那麼做。
　　「然後呢？我和那個人很像，之後怎麼樣了？」
　　然而秋月平靜的語調，催促著我。
　　「……我不想看見，我最喜歡的人傷心難過，即便──」
　　即便她們只是長相類似的不同人。
　　三姊將我和秋月連接了起來。
　　如果我沒有遇見三姊，或許就不會和秋月搭話了。
　　我不是個喜歡和人交流的人，只要和他人搭建起太過深入的關係，假設有一天，這段
感情決裂了，那肯定會刺痛某人的心。
　　無論是我、或是他人，我都不想看見有人傷心……
　　也可能我只是，不想看見三姊為了我而悲傷。
　　越是和秋月解釋我的想法，我的心裡就越想念三姊。
　　三姊──妳現在，在哪裡？
　　我直直的彎下腰。
　　「非常抱歉！我沒有任何要欺騙妳的想法！也不是抱著玩樂心態和妳相處，甚、甚至
偶爾也想過，或許未來的哪一天，我真的會喜歡上妳……但是……」
　　只存在於幻想中的那一天，現實大概永遠都不會發生。
　　喀、咚。
　　看向地面的視線，有雙米白色的帆布鞋。
　　「秋──」
　　我抬起頭的同時。
　　啪、雙肩感受到輕微衝擊。
　　然後，世界停止了。
　　「啊────────────────────！」
　　秋月扶著我的肩膀，低頭吶喊。
　　我從來沒有聽過，從秋月口中發出那麼悽慘的悲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秋月用力搖晃我的肩膀，聲音漸漸變得沙啞起來。
　　窗外傳來了騷動，接著是阿中的吆喝聲，最後風波逐漸平息。
　　陰暗的教室裡，顫抖的秋月抓緊著我不斷吶喊。
　　接著，像是斷了線的木偶。停止發聲的秋月，蹲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秋月！」
　　我趕緊出手攙扶。
　　「我沒哭，不用緊張，我早就決定不會對你掉淚了。」
　　秋月甩開我的手，但她還是低著頭。
　　「……」
　　「像這樣說出來不是很好嗎？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對吧？」
　　「……」
　　「夏寒，我不會責怪你，也不會討厭你。」
　　「……」
　　「最後……祝福你，葉夏寒，希望你和她的未來能夠幸福美滿。」
　　「秋月，妳也是。」
　　「……需要被擔心的人，從來就不是我啦。」
　　在陰暗的教室內，傳來了吉他的彈奏聲。
　　輕輕柔柔的，帶點輕快的曲調，正被彈奏著。
　　低頭的秋月伸手，推了推我的腹部。
　　「你走吧，這裡有秀誠會陪我。」
　　「……妳連這個都發現啦？」
　　「哼，躲藏的技術有夠爛，彈奏的技巧也很差，想不發現都困難。」
　　「……各位午安，我是碰巧路過的吟遊詩人。」
　　秀誠伸手抓抓頭皮，從陰暗的教室角落走出，手中持續彈著吉他。
　　「葉夏寒！」
　　「有、有！怎麼了，秋月？」
　　「你曾經和我說過，你喜歡成熟穩重的人……所以，我才一直扮演你理想中的樣子…
…雖然，被你當作我愛面子就是了……」
　　我曾經對秋月那麼說過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三姊。
　　小學時候的我還小，直覺認為年紀大的姊姊就是成熟穩重的代名詞……然而，長大後
就發現三姊實際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想不到秋月死要面子是這種理由，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之後我不會對你客氣了！你給我做好心理準備！」
　　「喔、喔！」
　　「……你們，要加油啊。」
　　一直低著頭的秋月，終於將頭抬了起來。
　　雙眼適應陰暗的我，此時已經能看清楚秋月臉上的表情。
　　噹、噹、咚咚噹咚──
　　在秀誠亂七八糟彈奏的吉他樂曲中。
　　秋月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儘管眼角閃著淚光，也不減其耀眼的容貌。
　　喀、咚。
　　我離開了三年三班的教室。
　　「事情終於辦完啦？」
　　門外等待的阿中，旁邊站著面露憂愁的小雨。
　　「嗯，還在裡面的人等等就出來了。」
　　秀誠是個很優秀的人，他肯定能夠慢慢地幫助秋月走向未來。
　　「喔吼……那麼，你呢？」
　　我拉著小雨，來到角落的樓梯間。
　　「夏寒哥哥……」
　　小雨輕聲呼喚，讓我回想起三姊曾經說過的話。
　　──媽媽她還是很重視你呢……雖然你拒絕了她……
　　屈膝坐在樓梯上的我，將臉埋入膝蓋。
　　「妳根本都知道了嘛……」
　　三姊為了迴避我，所以說謊了。
　　她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事，也知道這個時候的我會想什麼，所以她逃走了。
　　「這算什麼啊……」
　　意識到這點的我，感覺比剛才和秋月坦白的時候還要更加難過。
　　但是，不可以哭。
　　我抬起頭，讓臉上帶著微笑。
　　「校慶還沒結束喔，小雨，妳還想要到哪邊逛逛嗎？那個，雖然秀誠他們不太方便，
不過我可以陪妳到任何妳想去的地方。抱歉啊，暫時就我們兩個……」
　　讓小雨開心地度過剩下的時間，這是三姊交代給我唯一、且珍貴的任務，我不能半途
而廢。
　　「……」
　　「別……別不說話嘛，我、這個，這時候說這種話可能不太好。但是，我知道的喔，
其實小雨一直在忍耐……明明爸爸媽媽就在身邊，卻因為害怕改變未來而不敢暢所欲言，
在這個沒有任何人記得妳的世界，妳感到非常寂寞……所以，在能夠玩樂的時候就不要客
氣了，盡情地說出妳的想法吧？嗯？」
　　啪。
　　站在前方的小雨，用雙手拍了拍我的臉頰。
　　啪。
　　和那天一模一樣的動作。
　　「夏寒哥哥！我們去找萱姊姊吧！這就是我現在的想法！」
　　我伸手抓住小雨的雙手。
　　「啊嗚！」
　　我放開雙手之後，拍拍小雨的頭皮。
　　「謝謝妳，小雨。感謝妳無論什麼時候，都願意支持著我。」
　　這次我終於笑了，小雨也是，我們彼此相視而笑。
　　可以搭公車到後山的天台上，聽說夜景很漂亮。
　　告訴我這件事的人，就是三姊。
　　我和小雨手拉著手，在人潮中搭上公車，直到夕陽西下，黃昏灑落城鎮。
　　下午6：00。
　　後山的山坡地上，也有著些許人潮，在夕陽之中等待著夜晚來臨。
　　「啊！在那裡！」
　　首先發現的人，是小雨。
　　她一邊呼喊著，一邊用小跑步往某個方向而去。
　　「啊──啊，真是的，你們怎麼可以跑過來呀。」
　　從小雨飛奔而去的纖細身影那，傳來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我現在最想聽見的聲音。
　　站在草地上的她，張開雙手迎接小雨。
　　接著，褐色長髮下的視線轉向我。
　　「……好久不見了，夏寒弟弟。」
　　三姊臉上，帶著微妙的笑容。
　　03
　
　　站在木造天台上，能從欄杆後方看見整個城市的景色。
　　天台的範圍不小，地板上方設置著幾張座椅和桌子，無論在哪張椅子上都能清楚欣賞
從高處往外瞭望的美景。
　　微風輕輕吹拂，三三兩兩的人們或許閒聊、或許倚靠，我和小雨也融入這幅景色，並
肩坐在其中一張椅上。
　　挨著椅背的小雨閉上雙眼，讓臉部感受涼風吹拂，而我則是轉頭，讓視線往背後移去
。
　　微微傾斜的草地經營著幾間路邊攤，燒烤的白煙飄著香氣。
　　「喏，你們還沒吃晚餐吧？」
　　從攤販那裡走過來的三姊，朝我遞出兩個熱騰騰的便當盒。
　　我一邊將盒子放到身前的桌面，一邊將快要睡著的小雨搖醒。
　　「三姊呢？」
　　「我吃過了。」
　　三姊撇開視線，坐到和我面對面的座位上。
　　冒著冷汗的額頭，感覺有點可疑。
　　「三姊想吃什麼？我去幫妳買，我不會說妳吃太多啦。」
　　「你已經說了！我說我吃飽就是吃──」
　　咕嚕嚕嚕。
　　「……」
　　人啊，瞞得了嘴巴卻騙不了肚子。
　　「萱姊姊，啊──」
　　早一步打開便當盒的小雨，親切的將便當裡面的煎蛋夾了起來。
　　「……」
　　臉頰泛紅的三姊低著頭，依然不肯就範的樣子。
　　「所以說，我再去買一份嘛。」
　　我站起來。
　　放在桌上的手卻立刻被三姊拉住。
　　「啊──哈唔！」
　　跟著站起身的三姊伸長脖子，像是賭氣那樣一口咬下小雨夾起的煎蛋。
　　「就算如此，還是不夠吧？」
　　「夠啦夠啦，夏寒弟弟給我坐下。」
　　「不──」
　　「這兩個便當，其實有三個人的份量啊！」
　　「……」
　　三姊這麼一說我才發現，小雨打開的便當盒裡，光是配菜就有五樣，主菜的份量比一
般便當店還稍微多了些。
　　「這個……」
　　「本來你們沒發現的話就算了，發現的話就一起吃。」
　　我和三姊一同坐了下來。
　　「幹嘛那麼麻煩？直接買三個普通份量的不就行──唔！」
　　我的話才說到一半，嘴巴忽然就接收到突如其來的燒肉攻擊！
　　三姊臉上露出有點邪惡的笑容，她手上的筷子正捅著我的嘴唇。
　　「唔、唔嗯！」
　　「這樣才有理由塞住你的嘴啊，讓你沒機會嘲笑我。」
　　「……」
　　三姊其實很在意她的食量很大這件事嗎？
　　我趕緊將嘴裡的肉片吞下肚，慌慌張張的解釋：
　　「我才不會那麼做！再說能夠讓身材成長得那麼豐滿的食量，沒必要感到丟臉吧？」
　　「你根本絞盡腦汁的在拐彎說我吃太多！」
　　三姊又用筷子塞了食物過來，這次並沒有像剛才那麼粗暴。
　　和三姊臉頰一樣紅通通的小香腸停在我鼻前。
　　這、這是……
　　「怎麼樣？吃？不吃？」
　　「吃。」
　　我張嘴含住三姐伸過來的筷子。
　　「唔噫──呼……哼、哼哼，看來夏寒弟弟才是真正的大胃王啊。」
　　「嗯，我今天才發現我其實還蠻會吃的。」
　　看著三姊那嬌羞又有些得意的笑容，要我再吃八碗飯都沒問題。
　　「夏寒哥哥很餓嗎？」
　　小雨也遞出了她的筷子。
　　「這、這……」
　　「放心，筷子還有很多。」
　　三姊大概是發現了我的顧慮，從購物袋裡抽出一把免洗筷放到桌上。
　　「可、可……」
　　「夏寒哥哥，不想吃嗎？」
　　小雨手上的筷子舉著白飯，歪著頭的模樣也能讓我再吃十碗飯。
　　但是還是不行。
　　「喔，這裡還有免洗碗啊？準備得很周到嘛。小雨，抱歉啦，我自己挖就好，妳那口
飯自己吃吧。」
　　我把購物袋拉到手邊，拿出裡面的免洗筷，另外再拿出免洗碗放到桌上。
　　再怎麼說也不能間接接吻吧，那對我來說太刺激了。
　　「噗、哈哈！夏寒弟弟的臉好紅喔！」
　　前面鋪陳那麼久，最後這幕才是三姊的真正目的嗎？這什麼不能只有我害羞的拐彎整
人法……
　　「小雨妹妹，夏寒弟弟的意思是，妳要用乾淨的筷子喔。」
　　「咦？」
　　還來啊？三姊？等等，妳說這話是想幹嘛？
　　「原來是這樣！」
　　小雨也拆開另一雙免洗筷。
　　「來，啊──」「啊──」
　　左邊是臉紅得像番茄的三姊，右邊是開心微笑的小雨。
　　兩雙夾著飯菜的筷子，同時送到我的眼前。
　　「……」
　　這裡是天國嗎？
　　愉快的晚餐時間，稍縱即逝。
　　晚上7：00。
　　夕陽已經完全沉沒，天空的光亮僅剩月與星輝。
　　吃飽飯的我們，坐在天台的座椅上感受晚風與稀稀落落的人煙。
　　讓視線穿過天台週邊的欄杆，能看見城市的燈火通明，像點燃蠟燭的臺座那般忽明忽
暗的閃爍。
　　在輕聲細語此起彼落的夜空下，三姊的聲音慢悠悠從前方傳來：
　　「欸，夏寒弟弟，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呢？」
　　「……」
　　因為想見我最喜歡的人，明明答案如此簡單，我卻說不出口。
　　「是我拜託夏寒哥哥！我們今天和秋月姊姊跟秀誠哥哥玩得很高興，可是萱姊姊不在
，只有一個人的萱姊姊太可憐了！」
　　「……是嘛，既然是小雨妹妹的提案，那就沒辦法了。」
　　三姊的臉上露出苦笑，她撇開視線，往天台的周邊望去，那裡是瞭望城市的夜景。
　　「雖然這裡平時的景色就很漂亮，不過今天會變得更美喔，所以才聚集了比平時還多
的人呢。」
　　「……前橋校慶的煙火嗎？」
　　我的話才剛說完，天台旁便傳來流行歌曲的前奏。
　　「喔喔！演唱會開始了。」
　　「那麼煙火也快了吧。」
　　附近觀光客傳來振奮的討論聲，看來天台音響連接著前橋校慶的體育館。
　　「對，從這邊也能觀賞煙火喔，我們學校煙火很厲害的。」
　　三姊舉起雙手伸了伸懶腰，接著站起身。
　　背後飄來柑橘味的香氣。
　　「別回頭，夏寒弟弟，你坐著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三姊繞到我身後，和小雨錯開來。
　　我的左手邊是小雨，右邊肩膀傳來沉沉軟軟的觸感……這、這個是……
　　「所以我叫你別動，你一轉頭我就回家，我說到做到。」
　　「……三姊，妳用什麼東西壓我肩膀？」
　　如坐針氈的我只好看著前方，發現小騷動的小雨在椅子上轉換成跪坐的姿勢，朝我背
後張望。
　　「哇……」
　　「噓──不可以和夏寒弟弟說喔。」
　　「唔、嗯！」
　　小雨點點頭，接著又坐回原本的姿勢，讓頭挨著我的左胸。
　　「感覺好厲害……」
　　不曉得小雨看見了什麼，才讓她浮現那樣的感想。
　　總之，我的左手邊縮著小雨，右肩不知道被三姊用什麼東西壓住。
　　老實說，感覺、還真不差……
　　「呼……」
　　壓在右肩上沉重的觸感換成了骨感的下巴，這次我可以藉由三姊吐出的空氣察覺。
　　三姊的臉頰幾乎快要碰到我的臉頰！
　　我只要一轉身，或許連親親都能辦到。
　　「不要回頭，夏寒弟弟。」
　　「嗚……」
　　看不見三姊的表情，只能聽見三姊那略顯威壓的嚴肅口氣。
　　雖然語氣不知道是不是裝的，但我害怕三姊會真的跑掉，只能維持看著前方的姿勢，
姑息三姊在背後的任性玩弄。
　　耳邊感受到濕熱的吐息，和柔順的髮絲纏繞在一起。
　　「夏寒弟弟，求求你……靜靜的聽我說話就好，老實說我很害怕……我很怕一聽到你
的聲音，我就無法下定決心……」
　　三姊的悄悄話斷斷續續，不時帶著喘氣。
　　「……」
　　我點了點頭。
　　畢竟都已經來到最後關頭，三姊肯定有話想說，我不希望三姊的心裡帶著遺憾。
　　同時，這或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能夠碰觸到三姊真心的機會。
　　「三！」
　　不遠處傳來了倒數聲。
　　「二！」
　　在夜月星輝之中，綻放出了碎開的煙花。
　　碰咚、碰碰──
　　「哇……好棒喔……」
　　小雨看著不斷綻放的煙火，目不轉睛，眼裡盡是燦爛輝光。
　　「真的──很美，很漂亮的景色……就好像不在現實世界一樣……夏寒弟弟，我覺得
啊……現在的我在做夢，所以我說的都只是、夢話而已……」
　　三姊的聲音在顫抖，就好像隨時都會消失那樣。
　　「……」
　　雖然不能轉頭，但三姊可沒說不能動手。
　　我讓視線看著前方，右手卻往肩膀伸去。
　　觸摸到了，濕熱的觸感。
　　或許是鼻子、或許是嘴唇，也可能只是我會錯意，感覺三姊的臉龐依偎著我的掌心。
　　三姊的聲音再度傳來，在碎裂開來的燦爛星輝之中。
　　「我，喜歡你……夏寒……」
　　那是，極為渺小、纖細又脆弱的聲音。
　　和夜空爆發的煙火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這樣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內心感到雀躍無比。
　　然而，喜悅的心情並沒有維持太久。
　　三姊顫抖的聲音，三姊最後的真心。
　　「我們的相遇是一場錯誤，不要再讓它繼續錯下去。」
　　煙火結束了。
　　夢該醒了。
　　我們彼此的距離看似很近，實際上卻很遙遠。
　　「不要、回頭……也不要、說話……」
　　三姊的聲音相當沙啞，緩慢又細微的吞吐顫抖的斷句。
　　從三姊那傳來的體溫，漸漸被涼爽的晚風取代，我伸出去的右手掌心，沒能夠抓住任
何事物。
　　「我們不可以再見面了。」
　　在那之後，我的背後便什麼都沒有。
　　「夏寒哥哥？」
　　「……回家了，小雨。」
　　我拍拍膝蓋，站起身。
　　「煙火已經結束囉！真精彩啊……令我永生難忘。」
　　我牽起椅子上的手。
　　「晚上再幫妳預習之後上學的內容吧？放鬆歸放鬆，該學習時還是要好好學習，才不
會跟不上學校的進度。」
　　「嗯。」
　　小雨的表情不太開心。
　　「……不然這樣吧，回去之前先買些烤布丁怎麼樣？」
　　「烤、烤布丁？」
　　「對，今天特別去妳最喜歡的那一家店喔！」
　　「哇、哇！可以嗎？真的可以嗎？那不是要預約才有？」
　　「嘿嘿，所以我早就預約好啦！」
　　「耶！耶！好棒！太棒了！」
　　在夜空之下。
　　我和小雨手牽著手，一同前往她喜歡的烘焙坊。
　　「妳已經很努力了。」
　　我用小雨不會發現的音量悄聲說著。
　　「之後，不用再那麼努力……」
　　我搖了搖頭。
　　我們的相遇絕對不是錯誤、也不是毫無意義。
　　「接下來，換我努力。」
─
下週、最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