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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弗做出要塞後,世界之敵的攻勢一口氣收緩。他們從波森國土進入到教皇國裡面紮
營,火炮在接下來的戰鬥沒有用,也全部撤走。現在,世界之敵的部隊一千人在教皇過的
廢墟中紮營,除了他們以外就是那個純白色的圓球。以大神官為首還有六十三個人把自己
關在裡面,完全沒有反應。靜姑且把刀靠著白球架著,想看看他們會不會把自己悶死,不
過裡面空間這麼大,六十三個人要把氧氣吸完不太可能。
他們得想個辦法進去,幸好審判聖殿裡面沒有像樣的醫療設施,大神官的傷不會一下
就好,他們決定靜下心來想辦法,順便消除一整天的疲勞。
他們挑的地方是先前候補生們的宿舍,這裡受砲火的摧殘較少,大部分的房間還可以
住。一般士兵分成幾組,全方位的包圍要塞同時輪班休息,碎片則是指派一個人現場指揮
,其他人包紮的同時計畫下一場進攻。
「在鈦合金牆上開洞的方法,有人有提案嗎。」
「瓦列斯的白火焰不行嗎?」
盧梅娜摀著自己的胸口說,早上斷掉的肋骨沒什麼大礙,雖然不可能明天就復原,莎
赫拉上的繃帶固定得很好,讓她還可以繼續打。
「可以是可以……」
瓦列斯語調帶著遲疑。
「怎麼了,瓦列斯先生?」
「牆的厚度不一樣,我們只探了一層就有三十公分厚,就算融化也很花時間。還有我
會累。我們不能拿真的火來嗎?」
「沒有特殊機器沒辦法噴個兩千度的火呢。不然靠王子?」
科學家說話了,大家往古斯塔夫看去。
「嗯……如果研究所有的話我可以搬過來,不過我不確定多適用於在牆上面開洞。火
焰放射器溫度好像也沒有這麼高。」
「你可以去看看,沒有就算了。下次請研究所的人開發新的武器吧,如果這次史岡赫
爾還活著的話。還有沒有人有提案的?」
「老爺子?」
「沼澤侵蝕不了那個東西。」
「好吧。波耶納魯你的光怎麼樣?」
「我自己會累死,不如靠瓦列斯。」
「嗯……」
周圍似乎沒有更好的提案了,他們也問了一下一般士兵們,雖然有不少人有能力,也
沒有能幫上忙的。這個時候咒術師敬一也過來休息,他們也順口問了他這個問題。
「嗯……不行呢,式神沒有這麼強的力量。要折斷十幾公分的鋼板都有困難了。不過
融化嗎,我以為不用太多精神就能解決了?」
「什麼?為什麼,要把這麼厚的鈦合金熔到開一個人能通過的大洞耶。」
「不,不用這麼麻煩吧。各位可能沒這方面的經驗,不過鐵工不是這樣做的吧。正常
來說,不是燒一個ㄇ字型的缺口出來,然後把中間拔掉?」
「啊。」
碎片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要是吉爾貝特還在的話,他應該會想到的呢……」
「是啊,他專業的嘛。」
沒有人打從心底笑著,一個個表情都很僵硬。
「不過只燒一圈的話,我的火力應該沒有問題。多謝了,敬一。沒想到你會知道這種
事。」
「我也是最近才學到,是最近村裡的人教我的。」
「喔,村裡嗎。」
「是啊。多虧了你們,我們咒術師能在新的地方生活。而且,我們終於過得……平常
一點了。很多人放棄了咒術,在以前,我們會說這是浪費血統而把他放逐出去,而現在我
們覺得,這樣也不錯。」
「聽起來是個很好的變化啊。」
「是啊。只是我還是忍不住擔心,咒術會不會就在我這代斷絕了呢。」
「那你不是該把咒術發展成不管誰都可以用嗎?」
「咒術這種東西──」
「──我也會用。」
瓦列斯在手中變出了一隻紙片做成的鳥。那是式神,他憑著先前和咒術師合作的經驗
自己創造的式神,雖然沒有真正的靈魂而不完全,不過已經夠讓敬一開眼界。
「一定有辦法的,所以才需要我們解決問題不是嗎?」
「哈哈,你說的對。多謝你的提點,腦袋好像清醒了不少。」
「我們這邊也是。對了,回到作戰。我可以在牆上開洞,我們怎麼把金屬塊拉出來?
」
「用真空吸盤吧。這個我確定我們有,除此之外還要有人負責拉。」
不知道為什麼蘇芬會知道有這種東西,反正肯定沒好事。
「盧梅娜上。」
「可以啊,記得不要燒到外小內大,會卡住。」
「明白。靜,我們需要考慮位置嗎?一個方便我們偷襲的位置。」
「大神官都受重傷……應該不用考慮到這個地步。我比較好奇的是光,莉迪亞妳確定
地下也都封死了吧。」
「嗯,我剛剛用土撥鼠繞了一圈,雖然沒有找過每一吋,不過應該是了。」
「這樣他們沒水也沒電還真受得了啊。」
「有啊,托西流斯。」
「托西流斯用他的能力只會把燈炮炸了吧。」
想到這個畫面,蘇芬忍不住笑。
「這就不知道了。不重要,靜妳好奇的是什麼?」
「沒太陽,裡面的光應該很微弱。我們應該利用這點?還是該警戒這點?我們開的洞
不會太大,戰鬥的時候環境應該不會改變。」
「哼嗯……等等,我好像有一個好主意。」
「什麼?」
「瓦列斯你從正上方挖一塊一個超大的洞然後我用512G把他們全部壓死。」
「喔喔,好兇殘好兇殘。」
「不不,裡面有支柱吧,我有看到裡面有支柱所以沒用。還有,繞那麼大的圈我會累
死。」
「嗯……真是可惜,我還以為是好主意。」
盧梅娜婉惜地說,然後思考起來,這個人絕對沒有放棄亂來,其他人察覺這點流下冷
汗。看來作戰的時候還要注意一下自己人。
蘇芬的手指抵著嘴唇,繼續思考:
「先不管盧梅娜,如果缺光源的話,伊歐瑟夫和瓦列斯都能照明。」
「但是不均勻,也不是我們平常習慣的樣子。就想像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那種晚上,
我們要偷襲別人營地。」
「這樣確實麻煩……如果要避免這點,就跟盧梅娜說的一樣,讓瓦列斯在上面開洞吧
。只要有一定大小應該就可以照亮全局。」
「嗯……我再想想,大家也先思考一下。兩個小時再回來?」
靜還不確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作戰,讓頭腦休息一下。現在時間不到晚上九點
,要睡覺還嫌太早。他們暫時解散,想吃東西的吃東西,要洗澡的洗澡,古斯塔夫覺得很
累乾脆小睡片刻。瓦列斯則是拿了杯咖啡走到外面,吹冷風。
十一月的薩德空氣不到十度,周圍被炸得殘破不堪。世界之敵的部隊把斷掉的線路盡
量接回,加上自己的發電機,湊出了功能完善的營地。士兵在周圍來來去去,瓦列斯則是
靠在傾斜的大理石柱上,看著這幅畫面,腦袋裡什麼都沒想。
過了五分鐘,一個人從柱子後面跳出來。
「瓦列斯,找到你了。」
是莉迪亞,搭著瓦列斯肩膀。
「啊,莉迪亞啊。怎麼了?」
「問你啊。」
莉迪亞就地盤腿坐,瓦列斯低頭看她,她就乾脆拉著手也把瓦列斯拉著坐下來。
「聽你剛剛說話,心情好像很不好一樣都低低的,然後還莫名的客套。就覺得你應該
有什麼心事吧,所以就過來囉。」
「……被發現了啊。」
「當然。別小看本小姐……雖然想這麼說,很多人都有發現喔。不過他們都說我來就
好,一群沒義氣的傢伙。」
「哈哈哈。」
那大概不是沒義氣而是出於某種沒必要的體貼,瓦列斯淺笑了幾聲,他沒心情談情說
愛。
「不想笑的話就不用笑喔。」
莉迪亞把手放在瓦列斯的嘴角。
「見外什麼呢,我們不是家人嗎?要是在家裡還要賠笑的話,那不是很寂寞嗎?」
「……嗯。」
瓦列斯的嘴角垂了下來,看向前面。
「莉迪亞,能讓我問個問題嗎?」
「說。」
「我做這個提案,是不是錯的。」
瓦列斯看著前面,看著周圍,除了大量的歷史古蹟被消失以外,也有多了一些東西。
被他們殺死的人超過一千,幾個士兵隨便挖了個坑堆了起來,高高的就在遠方,從他們這
個位置也看得到。
「拉布勒娜……在戰鬥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沒有一點虛假。她看到了我們看不到的悲
慘,打從心底對此哀傷。我提的這個計畫,也造成了一樣的慘劇吧。這樣真的好嗎,就為
了報仇殺了這麼多人。如果真的好的話,為什麼連大神官都還沒殺死,我就已經覺得空虛
了……」
拉布勒娜的信念直接震撼了瓦列斯的內心,要說這是『理解』的副作用也好,讓瓦列
斯懷疑起自己,難以承受。
「就算是你的提案,也是大家的決定啊。我們全部人,都是在理解你的提案,仔細思
考之後才同意的,不用把責任全部扛起來。如果錯了,也是我們大家的錯誤。」
「莉迪亞……」
「沒有人會怪你。」
莉迪亞直接將瓦列斯攬到身上,讓他感到放心。
「也許我們的做法真的是錯的,那就下次改進吧。我不這麼覺得就是了,不然我早就
反對啦。沒問題的,多相信自己一點。」
「……謝謝。」
瓦列斯靠在莉迪亞身上,享受短暫的安穩時光。他大概花了二十分鐘才感到不好意思
,在那之前都一直靠著。二十分鐘後,尷尬的脫離莉迪亞的懷抱。
「嗯?可以不用害羞喔。」
「沒有害羞,沒有害羞。嗯。我沒問題了,謝謝你。」
「少來,臉紅成那個樣子。」
莉迪亞笑嘻嘻地戳瓦列斯。之後兩個人肩並著肩,看著今天的成果。
「……瓦列斯,我也可以說話嗎?雖然跟你的煩惱比起來可能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可以啊。」
「好,不說了,這麼客套。」
「欸?那……好啊。」
「這還差不多。」
莉迪亞促狹地笑了起來。
「我以前不是說,我想談戀愛嗎。在發生這麼多事之後,我有點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了
。如果沒有這麼多在乎的人,是不是就不會跟吉爾貝特一樣。是不是該為了殺神的目標,
而放棄這個夢想。這樣是不是更好一點,對自己和對對方都是。」
「那樣不行。」
瓦列斯立刻反對,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莉迪亞。
「預言者不是說過嗎,想要經由弒神,真正的達成什麼事。如果為了共同的目標而放
棄夢想,那就本末倒置了。」
「這……也是呢。我知道這個意思,但是……真的好嗎?這樣真的好嗎?」
「這樣就好。只是要小心點,還有,不要跟吉爾貝特一樣,要馬上跟大家說。」
「那倒是不會重蹈覆轍。」
有了瓦列斯的支持,莉迪亞的內心堅強了一點。順帶一提,大部分碎片的家人現在都
已經接受安置。處在諾夫卡的保護下,雖然干擾他們平常生活很抱歉,不過他們也都能諒
解。
「好,既然瓦列斯你這麼支持我。那我就打起精神吧,這次任務結束就要繼續找男朋
友了。」
這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的宣言,不過和以前一樣熟悉的胃痛,比什麼都讓人懷念。瓦
列斯終於有找回自己步調的感覺,恐怕莉迪亞也是吧。他們兩人興高采烈的披著厚外套在
營地跑來跑去,到處和休息中的士兵們交談,順便幫他們帶熱飲料。
也許是這兩個人很和善又也許是他們很年輕,基層士兵們大膽給了許多建議,其中很
多都不錯。莉迪亞暫時記在筆記本上,準備之後回去交給拉斐拉。
「啊,不過不要就照我們說的講喔?」
一名士兵看他們這麼作,先提醒了一下。
「嗯?什麼意思?不太懂。」
「這個嘛。」
那名士兵先看了看旁邊,才安心地告訴他們兩個。
「你們根本不認識我,所以沒有匿名的問題。可是如果照我剛剛講得直接說,搞不好
可以從描述推論出是我講的。」
「……不太懂,被認出來不好嗎?」
「當然不好,因為會被說成在指責他們指揮無能。我上面的排長會大暴怒,連長也會
大暴怒,營長也會大暴怒。旅長也會大暴怒。」
「嗯……我以為我們有在阻止這種事。」
「沒有用的。我以前在外面當過軍人,有很多立意良善的舉動,到最後面都被冗長的
指揮鏈埋沒了,埋沒還好,更慘的是到下面變成智障,這就是通常指揮官親自跟小兵溝通
都會被說作秀的原因。啊,我不是說你們,你們看起來只是想聊天而已根本不是來親民的
。」
他這麼一說,旁邊有好幾個人點頭。
「妳這樣講雖然是對的但是好像拐個彎在罵我們啊……」
「我才沒有在拐彎。」
「幹。」
莉迪亞笑著敲那名士兵的腦袋。
「嘛,我要說的是。雖然你們是善人,但請不要只相信人的善良,也要請相信人的邪
惡。」
「這我們倒是看多了。好吧,我們會努力把你描述的東西弄模糊一點,具體的改進可
能會變小就是了。雖然我們真正想要打造的是那種能夠自由溝通有效率有彈性的組織……
」
「那是理想,不太可能,越大越不可能。不過這已經和一般軍隊比起來夠好了,不用
難過。」
看來事情還是有先後順序,軍隊是工具,瓦列斯他們與其把精力花在改良工具上。不
如做更有意義的事,工具就湊合著用。
「對了,最後有件事想問你們意見。」
「什麼。」
「你們對全黑作戰這件事有什麼感想?你們的指揮官說OK耶?」
「可以不要嗎?我們的槍上沒有燈,頭上也沒有燈。雖然有在晚上演習,不過那有點
靠月光作弊。」
「純防守呢?」
「還是不太好,對方是聖戰士吧,我們的夜間戰術目前都還是以軍隊作假想敵。一片
黑漆漆中突然有人衝進我們之間大殺一陣,應該會很亂吧。你要說能不能發揮戰力,我想
我們是可以堆屍體不讓他們出去啦。」
「了解。」
就這樣他們在營地幾乎晃了一圈,除了聊戰術以外還聊了他們對今天這場戰鬥的感想
,意外的是沒什麼人在意把聖戰士全部斃了,心理壓力不大。
畢竟從黑手黨找來的,大都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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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小時後,碎片們再次集合。
「好了,重新決定戰術吧。我剛剛請王子瞬移進去看看狀況,不過他說裡面被炸爛了
所以他進不去,所以我就跑去問預言者。
我們明天早上進攻的話,沃爾梭和費吉迪安不可能參戰。史岡赫爾現在在輸血,明天
早上可能會恢復幾成功力,尼杰路思身上雖然有傷,不過她純靠能力所以沒差多少。」
「也就是我們只要打兩個就好?」
「還有六十個雜魚,有些人能打,有些人不能打。不過對我們來說沒有差別。有了這
些資訊,我們來正式決定作戰。誰有『我覺得我根本是天才』的提案?」
「我。」
蘇芬舉手。
「他們把自己封死,我們就從下面挖洞挖到他們正下方,準備好之後讓地板塌下來解
決他們。」
「否決。妳只是想玩而已吧。」
「我不否認。但是我覺得不錯啊。」
「那麼大的洞要挖很久然後變數太多,裡面很安靜的話,他們很可能發現,光靠史岡
赫爾就可以把在地底的人全滅。」
「嗚嗚……」
蘇芬放棄了,接下來沒人覺得自己是天才,大家開始提可能派上用場的點子。
「那就很普通的開洞進去呢?」
「問題是光源,怎麼提供光源?」
「從上面開洞垂降進去。」
「感覺有點危險,光線太顯眼會被發現,垂降到一半會被史岡赫爾打死。」
「我覺得還好,有靜和盧梅娜在的話。」
「側面的光真的不夠嗎?」
「不太夠。我算了一下照不到中心。」
「嗯,那就分兩路怎麼樣。」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到一半,蘇芬再接再厲,提出新的作戰。
「我們分兩路,主要隊伍從地底,早早開好洞,挖洞進去,沒有要挖什麼大洞,就一
條小通路而已,應該不會被他們發現。」
「然後?」
「然後時間到了瓦列斯在上面再開一個洞,他們注意力一定都往上,洞一開埋伏的人
就全部突襲。」
「嗯……好像不錯。」
「當然不錯,我想的。」
蘇芬得意的哼哼笑,他們之後又作了一些提案,例如說巴斯汀在密閉空間放毒氣把他
們全部毒死,或是丟火把進去把氧氣燒光。不過為了怕出意外決定不這麼作。
最終他們決定還是使用蘇芬的策略,進攻時間定在明天早上,瓦列斯立刻開始著手挖
地道,在莉迪亞的協助下花了四個小時完成,他們在確定可以通到內部之後將土壤安靜的
填回去。通知其他人。
之後他們一路休息到早上九點,準備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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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點,瓦列斯爬到了球體的正上方,準備開洞,太陽反射在四周十分刺眼,瓦列
斯瞇著眼睛對著正下方集中火力。在他旁邊的是盧梅娜和靜,一個為了進攻、一個為了防
禦守在旁邊。
白火焰一下就將鈦合金融化掉,融化的金屬液沒什麼溫度,盧梅娜輕戳著幾乎是新物
質的液體,輕聲感嘆。
「啊,盧梅娜,小心一點,那個隨時會凝固喔。到時候不再燒一次是不會融化的。」
「喔,我知道我知道。只是……這實在很神奇。金屬沒溫度而會融化,難不成是壓力
嗎?不太像啊。哼嗯……」
「拜託妳回去之後再研究吧,要多久我都陪妳。」
「好啦好啦。」
盧梅娜拿著類似鏟子的東西把融化的金屬液撥到一邊,瓦列斯邊燒邊走,先燒出一個
圈的痕跡確定範圍,在開始動工。
「呼叫內部組,情況還好嗎?」
《小聲一點啦,這裡面超安靜的,會被發現啦!》
「不用擔心,莉迪亞,聲音消散得比你想像的還快。」
盧梅娜一邊移除金屬液一邊接話。
《不管總之安靜一點啦,裡面沒事啦,要好了再叫我們啦。》
「好喔。」
無趣的靜把對講機關起來,看著瓦列斯繼續動工。
「沒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還是我也來鏟?」
「一個人就好了,而且這個這麼好玩怎麼可能讓給妳。」
「這樣我很無聊,我冥想一下吧,不然戰意都沒了,羅梅洛,還要多久?」
「昨天晚上在地底搞了一個小時,現在開的洞要更大,應該一個半小時吧。」
「那我看可以先回去吃個午飯再來了?」
「拜託不要。」
主要是瓦列斯不知道這個球形的結構如何。球面的厚度不一,燒到一半就整個垮掉也
很有機會,他們才得像這樣備戰,不然內部組也不用這麼早就去待命了。
靜沒辦法,正坐在旁邊,安靜培養嚴肅氣氛,他們默默動工,一圈又一圈的往下挖。
過了四十分鐘,喀擦一聲,被挖開的部分下陷,不需要融化就已經斷裂。
「喔幹!」
盧梅娜拋下鏟子趕快去抓已經裝好了的真空把手,發動能力,免得三個人一起掉下去
,靜也從冥想中睜開眼睛。
「比預估的早?」
「是啊,上面比下面薄,柴弗偷工減料。」
「也可以說是不得不偷工減料。」
靜咧出凶狠的笑容,拿起鏟子,接續盧梅娜的工作。既然都已經開始崩塌了,他們也
不企圖隱瞞,瓦列斯進行最後的手續燒出一條十公分寬的圓弧,陽光透過弧線照進要塞的
內部。
《我看到光了,那是你嗎,瓦列斯?》
「對。看的到其他地方的樣子嗎?」
《還不太清楚。》
由於內部昏暗,就算他們先進來埋伏也不清楚到底變成什麼樣子,直到現在,柴弗防
衛的全貌才漸漸藉著光線展現。
《……這什麼鬼東西啊?》
「什麼?描述清楚一點。」
《……不知道怎麼描述。蘇芬你要挑戰嗎?還是莎赫拉?》
《嗯……超大型的鋼鐵荊棘林?》
《沒刺就是了。》
《對,沒刺。》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站在圓頂上面的三個人滿臉問號。
「算了,我們實際看就知道了。照計畫把東西扔下去應該可以吧。」
《是可以,不過沒什麼用。看就知道了。》
話講到現在,瓦列斯終於開了一個完整的圓形出來。現在只因為盧梅娜的能力,所以
還漂浮在半空中。
一切準備就緒,悠閒的氣氛消失。
「準備完畢。」
「我也好了,裡面呢?」
《給我們一分鐘,我們回個神。》
「嗯。對時,現在時間十點四十八分三十秒,作戰在十點五十分準時開始。」
《嗯。》
緊張感開始瀰漫,瓦列斯不停地看自己的表,十點四十九分、二十秒、三十秒、四十
秒、五十秒、五十五、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上!」
綁著長鋼索的鈦合金硬塊帶著512倍的重力加速度下降。半秒過後,三個人也從洞中
一躍而下。
「這是……!」
光明照亮了黑暗,驚人的龐然大物出現在他們面前。如果要瓦列斯形容的話,他會說
像是公園裡面給小朋友玩的鐵格子,但是更複雜離奇,更雜亂無章,最重要的是巨大無比
。像座山一樣,將他們的視線佔據,完全看不見內部。
瓦列斯用火焰切下的鈦合金快像是砲彈一般重重打在鋼鐵迷宮上,卻一點動搖都沒有
。反而是一個人影出現在迷宮上方,拉布勒娜。
「靜!」
火焰朝他們噴來。拉布勒娜會飛,他們不會飛,只能靠著瓦列斯阻擋以及盧梅娜的能
力讓他們下降得快一點。同時許多人影從迷宮的各處出現,是還能戰鬥的聖戰士。他們人
數不多,但每個都拚了命攻擊。盧梅娜吃力地加速閃躲,忽然,兩根鈦合金長槍從迷宮上
長出,相對速度快得讓瓦列斯差點來不及閃。被靜砍到之後才停下來
對空砲火,這是他們早有預想的,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上面,正合他們的計畫。
「上。」
《了解!》
火焰從南邊飛來,是古斯塔夫的三發火箭砲,第一發炸開之後是超遠距離的高溫光束
,瞄準無防備的拉布勒娜。拉布勒娜慘叫一聲,後背被燒了兩公分深才反應過來,隨後迎
接她的是鋪天蓋地的劇毒毒氣。她點了火,毒氣炸開,她自己只是被震退幾公尺,周圍的
聖戰士就沒這麼幸運,最多只有留全屍。
「可惡!柴弗!不是上面!雙方面攻擊!」
「我看到了!」
他們用喊的溝通,柴弗的聲音很小,龜縮在迷宮的正中心。知道這點的地面組全力進
攻,先把聖戰士解決,再把拉布勒娜解決,小黃和莉迪亞打頭陣靠近,各挑一個聖戰士,
在他們躲到複雜的迷宮之前搞定。
然而在最後一刻,兩根鈦合金長槍伸出,掉了小命的差點變成他們兩個。
「「!」」
小黃被擦過手腕,莉迪亞則是翅膀。都是小傷,但是驚愕的事實阻斷了地面組的攻勢
。
《怎麼回事!小靜你不是砍到了嗎!》
「我是這麼覺得!」
異變發生的同時瓦列斯等人落在迷宮上面,靜二話不說再往下刺一刀。但鈦合金長槍
沒有停止的跡象,追著莉迪亞和小黃跑,同時威脅著其他人。
燒傷的拉布勒娜奮力作戰,阻擋巴斯汀的攻勢,瓦列斯移動腳步想要協助,新的一根
長槍卻往他下顎刺出,逼他側翻躲掉。
「……!」
而在空中,他看清楚了迷宮的秘密。
「靜!沒有用!這些金屬條沒有連在一起!妳砍到的確實沒有辦法生長了,但是其他
的還可以!」
靜花了兩秒才理解瓦列斯到底在說什麼,這是柴弗最後的防禦陣形,二十四條交叉而
不連接的鈦合金條編織成的巨大迷宮,所有的合金條最終都延伸到柴弗身邊,讓他隨時操
控。
這麼複雜的設計,就為了一個對手,靜可以為此感到榮幸。
「有二十四條!」
「可惡,這根本不可能全部砍到啊,瓦列斯、克拉科夫,你們先下去。尤其是瓦列斯
,史岡赫爾的目標是你!」
說著,靜又砍了一條準備襲擊瓦列斯的合金條,用力過猛,連鈦合金都被砍出缺口。
「我知道了。」
「你們先去,我掩護你們!老爺子!這迷宮有洞你就可以放毒氣吧!把尼杰路思交給
其他人,把柴弗幹掉,或逼他把自己封起來!」
《知道了,好主意。》
《我來對付尼杰路思。》
《我也來幫忙。》
蘇芬和伊歐瑟夫牽制起拉布勒娜,幫巴斯汀爭取時間。巴斯汀的動作很快,毒氣一下
子就沿著迷宮的縫隙鑽了進去,但是沒有效果,不管過了多久,柴弗的攻勢依舊。
原因很簡單,他們的敵人不只大神官。
「不行,老爺子!他們還有別的能力者!只要能用個風牆就能擋住毒霧!」
《唔。那該怎麼做才好?照這個道理就算我用濃酸灌進去也有可能被防住。》
「詛咒不行嗎!」
《沒辦法目視,威力強不到能殺大神官。我試試把阻礙的聖戰士殺掉吧。》
「想得美!!」
大概是知道巴斯汀的企圖了,三名聖戰士朝巴斯汀捨身攻擊,他們當然不是對手,他
們自己最清楚,但是為了勝利,他們甘願犧牲性命。
柴弗不會辜負他們,攻擊瓦列斯的頻度減了一半,轉為朝巴斯汀進攻,他被逼上高空
,無暇詠唱。
瓦列斯趁這個機會拉開距離,在複雜的迷宮上跳躍,同時注意自己的腳不要卡到縫隙
裡。盧梅娜早他幾步,已經回到土地上,瓦列斯跑向迷宮的邊緣,打算用跳的下去,但是
兩邊的鈦合金突然生長,將瓦列斯隔絕起來,是柴弗最擅長的無差別攻擊。
「哼!」
趕上的靜用力一砍才免得瓦列斯被刺成蜂窩,只是去路被阻斷,瓦列斯還得找別的路
下去。柴弗還轉向援護拉布勒娜,本來被古斯塔夫逼到絕境的她因此得救,反過來用強火
力將逼其他碎片分散。
明明是極具優勢的戰鬥卻沒有戰果,他們太小看作困獸之鬥的大神官,開始焦躁起來
。
盧梅娜靈光一閃。
「讓我來!大家注意頭上喔!」
《盧梅娜?》
盧梅娜沒有回答,只是握上了鈦合金藤蔓的其中一條。
「512g!」
轟,沉重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以複雜方法編織出來的要塞晃動了一瞬間,大力震
了一下。
這一下,讓三條分離的鈦合金連在了一起。
「再來!」
轟隆,重力的範圍擴大了,像滾雪球一樣的引起連鎖崩塌,不只如此,靜的弒神效果
也跟著延伸到更大的範圍。迷宮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聲,沒過多久,二十四條精密計算的
鈦合金條全部被絞在一起,最完美的防禦成了柴弗的棺材。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才是真正誰也沒想到的。
整個區域開始地震。
「欸?欸?」
盧梅娜已經停下了能力,但地震沒有停止。地面裂開,戰鬥的人們都停下來看著自己
腳下,無法理解現在發生的事。
地面裂了開來,莎赫拉所佔的位置是第一個,一瞬間下陷了十五公分。
「要崩塌了!?」
「大家小心喔!」
他們才剛說完,整片地面就像承受不住柴弗狀造出來的大量鈦合金一樣,垮了下去。
不管是聖戰士還是職員還是大神官或是神之碎片都一樣,被突然出現的大洞吞噬。周遭的
圓壁全垮,整個大洞展現在光天化日之下。
崩落沒有持續太久,瓦列斯在五秒鐘後就著地了,跌了大概十層樓的距離。周圍全是
土灰,瓦列斯咳起嗽,努力站起來。
「大家,沒事嗎?」
《嗯,姑且沒事。》
《除了摔到很痛以外。》
站起來的不只他們,還有敵人,他們帶著疑惑與警戒看著對方,看著周圍,看著太陽
照下,展現周圍的樣貌。
「……」
附近是柴弗的鋼鐵棺材,崩落的聖堂遺跡,還有他們曾經踩在腳下的庭園。
除此之外,還有一整座無人城市。
安靜且寂寞的無人城市,靜靜地待在地底,只有灰塵慢慢堆積,好像時間在此停止。
城市中心的巨大圓形建築物散發著莊嚴神聖的氣息,看起來虛幻脆弱的城市就算經歷了這
麼大的崩塌,卻沒有一點損壞。
這個城市散發出來的神祕氣息讓他們忘了要戰鬥,各自退到一邊。
他們知道這個地方,正確的說,是這種地方。不管是大神官還是碎片都知道,這裡是
凡人不應涉足的區域。
在世界之敵再次下定決心把大神官幹掉之前,一名男人出現了。
「離開吧。」
他出現在城市的中心廣場,所有人都看的到的地方。僅僅只是現身,從上方崩落的所
有物體就像雲霧一般消失。
神明的威壓讓瓦列斯幾乎站不直,他是第一次親眼看見神明降臨。
「離開這裡。這裡不是供你們打鬧的場所,僅僅是我留存的一些古老記憶而已。這裡
沒有對你們有價值的東西,我上次應該已經警告過你們了。」
「啊、啊啊……」
信仰深厚的人們口中只發出不成文字的聲音,一個個都跪了下來,有的五體投地,有
的低念禱文,每個人都對見證這一刻感到無比的光榮。大神官們也一樣,就連重傷的托西
流斯和李奧尼達也爬起來下跪,以示絕對的尊敬。
碎片們眼睛睜大,冷汗直流,惡神開口之後,沉默持續了整整一分鐘,像是緊繃的線
一樣。
拉斷這根線的人是莉迪亞。
「惡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衝了上去。
//
「不行!!!」
//
「等一下,莉迪亞!」
瓦列斯想阻止,但是太晚了,有人打破了僵局,所有人都跟上。神之碎片們沒有不想
在這把一切的元兇殺死的,一個個動起腳步,拿起武器朝惡神殺去。
驅動他們的只有一半是義憤,剩下的一半是恐懼。
惡神只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嗎。」
他看向莉迪亞,瓦列斯在最後一刻把她推開,一道無形的力量貫穿了他的腹部。
噴濺的鮮血讓碎片們從恐懼中解放出來。看到瓦列斯無力的跪倒在地,他們瞪大眼睛
,朝他趕去。
「瓦列斯!」
惡神不在意他們的慘叫,視線轉向靠近的靜。
「靜!!!」
「嗯!?」
奇怪的感覺讓她毛骨悚然,靜揮刀阻擋,一股重壓打在她的劍身上。毫無疑問是神力
的範疇,但攻擊沒有像以往一樣消失無蹤,強大的力道還讓靜往後飛了出去。
「嘎啊!!」
靜在地上滾了兩圈,能夠遠程戰鬥的伊歐瑟夫和蘇芬立刻開槍。子彈在空中卻不見了
,並非像巴斯汀一樣腐蝕子彈,也不是用高溫燒熔,單純的就只是在空氣中消失。伊歐瑟
夫用盡全力投射強光,光線卻在神明眼前消失無蹤。
這時,莎赫拉趕到瓦列斯身邊,想要把他拖往後面治療,莉迪亞也顧不得進攻,前來
查看瓦列斯的傷勢,順便幫力氣不大的莎赫拉幫人。小黃衝在前面,巴斯汀在她旁邊詠唱
魔法,盧梅娜鬆開重錘的鋼線,準備攻擊。
簡直沒有個作戰,對於這沒有預想到的敵人,他們只是全力攻擊。
瓦列斯掙扎著,拿起自己的無線電,用喘息般的聲音說話:
「大家……不能和他打,不能,和他打……快……!」
他還沒說完,惡神已經再次攻擊。
一場爆炸產生,連是不是爆炸都讓人搞不懂,瓦列斯只感到強風和支離破碎的場景,
還有他整個人飛了起來,重重摔在地上。
周遭已是一片殘破,碎片們被炸到遺跡的外圍,地面比他們昨天炮擊造成的還破爛不
堪。
而神明漸漸靠近他們,用走的。
「大家,撤退,快撤退……」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的現在,他們終於有餘裕聽他說話了,然而他們已經用掉了惡神給
他們的最後機會,他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下一波攻擊襲來,所有人咬牙準備承受衝擊。就在這個時候,巴斯汀飛到了他們前面
,雙方的力量在空中衝突,產生的爆炸將他們再次吹飛。瓦列斯的傷口繼續流血,耳鳴讓
他快聽不清無線電傳來的聲音:
《你們走吧,這裡我來殿後。》
《但是老爺子。》
《沒什麼好但是的,靜,妳應該很清楚現在的狀況。》
《……》
《這裡只有我能拖延時間,快去吧。牆壁上有些現代的通道,應該可以回到地面。》
《……所有、人、照老爺子說的、撤退。》
靜的聲音顫抖,做出了決定。他們努力忍住淚水,逃往後面的通道。瓦列斯感到有人
在拉他,但是第二次衝擊傷到了他的喉嚨和胸口,他沒辦法發出聲音。
他被莉迪亞抱起來,抬進了旁邊的走道裡面。碎片們各自分散逃命,在他旁邊的只有
莉迪亞和莎赫拉。
他們沒有逃太久,莎赫拉就要莉迪亞停下來。
「不行了,莉迪亞,這樣瓦列斯撐不下去。」
「不……不行……不行!已經是老爺子了,如果連瓦列斯都在這裡死掉的話……!」
莉迪亞歇斯底里地大喊,像是保護瓦列斯一樣將他抱在懷裡。她的呼吸急促,不自覺
地流淚,不想面對事實──她的一時衝動害死了親愛的人的事實。
莎赫拉猛力抓住她的肩膀。
「妳冷靜點,莉迪亞。我沒有說要放棄他,我要在這裡應急治療。只要止得住血就可
以撐到地面,妳要幫助我,聽到了嗎!」
「……知道了。我要做什麼好。」
「把瓦列斯放下來,幫我開公事包!舉燈!」
在狹窄無光的通道中,他們與時間賽跑。
//
遺跡之中,兩個人影對峙著。巴斯汀和惡神,在巴斯汀留下來之後,惡神也不忙於追
擊,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巴斯汀在空中飄移,聲音透露出其他碎片們從沒聽見過的緊張感。
「你好,大前輩。我一直很想和你討教兩招。」
「……最接近真實的人啊。你就儘管展現你的力量吧,這是你最後的光輝了。」
「別誤會了,我可不是為了我自己戰鬥。是為了我的同伴,還有徒弟,還有這個世界
。」
巴斯汀長袖一揮,魔力從全身散發而出。
「我和你不一樣。」
「是嗎。」
惡神像是全不感興趣,任由魔力的波動在他身邊吹拂,宛如大海中的方舟,卻又紋風
不動。
周圍的信徒們依然跪在原地,只是帶著堅定的信仰看著這個畫面。他們不會,也不可
能加入戰鬥,因為光是和神一起戰鬥這件事,或是想要幫助神的念頭,就是對神明的一種
褻瀆。神不需要幫助,不需要合作,他自身就是完全的個體,至高的個體,他們只能跪在
那裡景仰,如此而已。
惡神看著巴斯汀,雖然沒有開口,明眼人都看得出在讓招,就連巴斯汀自己也知道,
在屈辱之中用上全力。
「惡神!報上名來!」
比李奧尼達見識過的還要強烈,魔力侵蝕了每一寸空間。土地化為泥沼,無底的泥沼
,黑暗深邃的空氣像是死者之手一樣在地表繚繞,伸向最近的活物。陽光在蒸氣之下發出
綠色的光芒,有毒的鮮豔黃花盛開,放出紫黑色的胞子,毒蟲與惡獸從沼澤中浮現,朝惡
神逼近,就算是大神官,待在這種環境下不出十秒就會死亡,無一例外。
「你沒有知道的資格。」
但惡神只說了一句話,一切就像幻想一般的隨風而逝。遺跡還是遺跡,永遠且孤獨,
就和惡神本人一樣。
「我應該說了,不會讓你破壞這裡。」
「怎麼可能,難不成,這個世界本身……?」
巴斯汀的語尾消散在空氣中,他理解到了恐怖的事實。
「我沒有興趣玩幻想的家家酒。在這裡的都是實物,和你的內心景色不一樣。你不會
了解他們的價值的。」
「我還不知道哪樣更糟啊……」
不是拿更強力的魔法侵蝕,而是精細的驅散,兩者表現出來的水準天差地遠。惡神可
是一邊保護著自己的回憶一邊戰鬥,巴斯汀啞口無言,他不是對手,就算惡神輕敵他也不
是對手。
巴斯汀主動進攻,用的魔法不是平常那樣壓倒性的毒霧,而是更精準確實的魔法,若
不是這樣可能就算命中也傷不了對方分毫。只讓一招的惡神動了起來,讓巴斯汀鬆了一口
氣,要是對方硬吃還沒事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下一秒的畫面讓他把那口氣吞了回去,魔力風暴在視線的每一個角落颳起,和他造成
的規模不在同一個次元上。就連周圍那些不是魔法師的人都感覺的到,而他們景仰的看著
,把這稱為神威。
拉開距離,巴斯汀只有這個念頭。他是魔法師,拉開距離,觀察,反擊。他向上高飛
,讓自己脫離混沌的漩渦。
「Fristir fa’ira──!」
深紫色的大球包圍了惡神,然後在下一秒被撐破,大球的碎片沒有就此消失,而是各
自化成小球,隨之往惡神衝擊。
命中了,巴斯汀抱著這個希望,然後希望破滅。惡神揮動右手,長披風一抖,所有的
小球就被震開,化為碎屑。
惡神的手上拿著一把──劍型的某種事物,抬起頭,眼神對上的那一刻,巴斯汀腦中
一片空白。
到現在為止,都不過是惡神出手的前奏。
他消失了,出現在巴斯汀的背後。神明的劍鋒切過巴斯汀的側身,黑色的霧氣發散,
巴斯汀發出無聲的慘叫。
幸好他的反應保住了他一命,在急速漂移的同時放出遮蔽視線的霧氣,同時在空中設
下魔法陣,作為反擊。
然而神明的眼睛不會被蒙蔽,惡神正確無比的出現在巴斯汀身後,劍刃往他頭砍去。
巴斯汀躲過了,手動引發魔法陣,液態的強酸炸開。惡神在空中迴旋,劍圍將酸液阻隔在
外,停滯在空中,然後違反物理規則的轉向,像是子彈一樣噴向巴斯汀自身。腐蝕性不致
命,但動量致命,巴斯汀只好閃躲自己的強酸。
然後他發現長劍貫穿了他的身體,惡神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他的面前。無法被觀
察的劍型物體刺穿了他,他緊急用障壁止住自己的生命流逝,但惡神的攻勢毫無憐憫。拔
出之後第二劍橫砍,第三劍斜批,在遠方看來他似乎揮動著二十公尺長的巨刃,每一擊都
紮紮實實的連著周遭的空間,將巴斯汀一分為二。他已經死了三次,只是靠著自己的身體
已經腐朽,用魔力維持才繼續活著。
惡神抓住他的身體,用力往下帶,然後順著勢頭把他釘在地上。從三十公尺高的空中
墜地,衝擊讓巴斯汀失去意識。他的魔法再也無法維持,身體開始消失。
「就這樣嗎?……那麼,再去解決幾個吧。」
惡神轉身離開,朝向的是碎片們逃命的方向。
腳步越來越遠,然後由於一句話停了下來。
「給我等一下。」
「……果然,沒讓我失望啊。」
惡神轉過頭,眼神透露出些微的滿足,巴斯汀再次站了起來。但是惡神看的出來,那
已經是本質完全不同的東西了。
「我說過了,我會守護這個世界。」
「你什麼都守護不了。」
「可以,至少,我還能守護希望,就算用我的全部換上也會。希望會傳承下去。」
純黑的氣息從地面升起,來自地底的深淵,灌進了巴斯汀的身體,黑霧開始膨脹。
禁咒,獻祭自己的一切,生命、理智、魔力,巴斯汀已經在這一刻死亡,取而代之的
,是誕生自異界的怪物。法力恐獸,純粹的力量化身,只帶著呼喚他前來的意志──阻止
惡神。
「喔。這還真是……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啊。」
惡神揮劍,殺了上去。
//
「給我針線,從左邊打光,左邊,再下面一點。」
通道裡,緊急手術進行到了最後階段,莎赫拉不顧自己的醫療用具被扔得滿地都是,
只顧著治療的效率。瓦列斯的出血已經幾乎止住,現在只等莎赫拉把傷口縫合,瓦列斯依
然動不了身體,只有模糊的意識看著賭命救他的兩人。
「快、走……」
「瓦列斯你閉嘴,我給你麻醉喔。」
「不要、管我了,快點,老爺子已經……」
「莉迪亞,麻醉劑。」
「別鬧快點縫啦。」
莎赫拉的巧手將瓦列斯的傷口縫合,最後簡單的用繃帶纏起來,手術完畢。他們兩人
鬆了一口氣,準備繼續逃跑。
「莉迪亞,搬瓦列斯,我們要走了!」
「嗯!」
但就在這個時候,通道傳來的氣息讓他們停止呼吸。他們知道為什麼瓦列斯要著急了
,惡神已經解決了法力恐獸,只用了一分鐘。世界最強的魔法師做出的犧牲也不過如此,
神明的腳步快速逼近他們,而且是以他們不可能逃離的速度。
莎赫拉淺笑一聲,知道自己的命運到此為止。
她放下手術刀,拿起槍。
「瓦列斯就交給你了,莉迪亞。我來拖住惡神。」
「莎……莎赫拉?妳在開什麼玩笑?別這樣!?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要死我
來死就行了!」
「那樣不行。」
莎赫拉輕輕按住了莉迪亞,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說著:
「瓦列斯這麼重,我又搬不動他。」
「……!」
莉迪亞的眼淚奪眶而出,莎赫拉幫她擦掉,輕輕推了她一把。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哭泣
了,每一秒過去,都是增加死亡的機率。莉迪亞變形,將瓦列斯帶走。
莎赫拉靜靜地拿起槍,拿起骰子,迎向步步逼近的死亡。就快到了,就快到了,莎赫
拉的內心出奇的平靜。他一如以往的弱小,對上惡神或是對上聖戰士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更神奇的是,她不覺得她會輸,她身上有使命。
她丟出骰子,同時惡神出現在她面前。
6、6、6。
「命運嗎……選到最爛的對手了。」
莎赫拉沒有回答,扣下板機,連瞄準都沒有,火力全開。而惡神竟然閃躲了,拿著武
器往莎赫拉衝刺。莎赫拉沒有體能可言,只是單純的對他開槍。隨著每一發槍擊,惡神被
跑越遠,子彈在整個空間中彈跳,像是活物一般追著惡神。惡神試圖用魔力將子彈擊落,
但是這些平凡的子彈突破率異常的高,讓他備感棘手。
「瓦列斯。如果你聽的到的話,就聽我說吧。」
莎赫拉開口了,對不在現場的人,他還有最後的話要說。
惡神沒有大意,等待時機,他抓準莎赫拉換子彈的那一刻,魔力全出,打碎了一半的
子彈,從縫隙殺了上去。
喀啦啦,一陣微小的聲音傳到他耳中,他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瞄去。
又是骰子,6、6、6。
「就算我死了,我也不希望你們幫我報仇。」
惡神轉向了,從正面襲擊。子彈從惡神的眼前擦過,但這是最後了,他一劍刺進莎赫
拉的胸口。一擊斃命──本應如此的,莎赫拉卻抓住他的手。
被一把劍刺穿身體卻沒有傷到任何主要器官,這就是奇蹟,不只如此,她還揮出湊巧
放在口袋中的備用手術刀。讓惡神鬆手,裝彈,丟骰子,開槍。
6、6、6。
「我有一個夢想。」
惡神受不了這種鳥事,從遠距離放出魔力,將莎赫拉吞沒。但是命運從來沒有對他友
善過,周圍的通道不是他所守護的回憶之地,而是凡人所建的地下室。承受不住這種威壓
,脆弱的開始崩塌。莎赫拉所站的位置下陷,讓她避開致命一擊,裝好彈藥。
「我想要救更多的人。為了救更多的人,我加入了世界之敵,拯救世界。」
惡神在崩塌的地下室空間飛行,無形的長槍瞄準莎赫拉,而她無畏的反擊,剛好擊中
長槍的中心點,讓魔力霧散。
她繼續丟骰子,骰子往崩塌的下方落下了,但她知道骰子的結果。
6、6、6。
惡神這次做出了六十四把長槍,從全方位射擊,徹底的殲滅目標。莎赫拉再努力,十
也不會變成六十四。好幾根無形長槍打在她身上,她像破布一樣飛了出去。
「我的夢想,是拯救世界。」
莎赫拉看著惡神,身體不受控制的墜落,重重摔在地上,雙腳摔斷,內臟也幾乎全毀
,只剩奇蹟還讓她活著。而她還沒放棄,看向上方,看著惡神跟著落下。看著她的殘破身
體。
她利用這個機會,開了最後一槍。
「如果,你想為我做些什麼的話,就幫我完成我的夢想吧。」
子彈疾飛,正中惡神的胸口,惡神沒有受傷,卻像是被打了一拳。不是滋味的看著她
嚥下最後一口氣。
戰鬥至此,五分鐘十秒。
她贏了。
「去拯救世界。」
//
回到波森本部之後,過了三天。這三天和過去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又少了兩個人。觸
景傷情,酒吧裡也少了平時的歡笑。
莉迪亞和瓦列斯的房門被封起來,不是不讓他們出來,而是不讓他們進去。他們兩個
的狀況就是這麼糟,連好好生活都沒有辦法。靜決定讓他們睡在酒吧裡面,大家輪流陪他
們,以免發生意外。
作戰本身終究是成功了,摩林帶著五分之一的聖葬隊叛逃到他們麾下,教皇國受到了
毀滅性的打擊,惡神少了一個有利的支柱。但是這對瓦列斯來說,怎麼樣都好。
今天早上,其他人整理了莎赫拉和巴斯汀的遺物。瓦列斯看著面前,巴斯汀留給他的
信及書籍,腦中只有一片空白。
莎赫拉最後的話一直在他心中迴盪,好像重重打了他一拳一樣。她是不是在恨我?恨
我做出了報仇戰的提案?最後害死了她?老爺子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問題的答案已經沒
人能回答了,瓦列斯只能坐在這裡,無法鼓起勇氣打開最後的信。如果在信裡也被否定的
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
「……」
「……」
「啊──煩死人了!」
「嗚喔!」
一陣鬼吼鬼叫從旁邊傳來,是一直擔心著看情況的靜。瓦列斯被嚇得貼在牆壁上,滿
臉疑惑的看她。
靜連刀帶鞘指著瓦列斯:
「要開就快點開啊跟個娘泡一樣,老爺子怎麼可能會寫什麼怪罪你的話,你不開我幫
你開喔!」
「等、等一下,這信是寫給我的──」
「搞不好不是給你的信啊!你在自戀什麼?只是因為你跟老爺子關係最好才給你開而
已!搞不好是給我們全部的信啊!」
靜伸手去搶,瓦列斯看了,趕快把桌上的信抽過來,用身體護住。
「我,我自己拆就是了……」
「嗯,快拆。我也在旁邊看。」
其實是以防有個萬一,靜看著瓦列斯把信拿到面前,沉重的喘息。
「……你再拖我就真的搶喔。」
「心理準備,心理準備。」
瓦列斯緊張的將信口撕開,信紙抽出,歪歪斜斜的字寫在紙上:
『瓦列斯、靜、或是任何看到這封信的其他人:
如果你們看到這封信的話,那我大概已經死了吧。活了六百多年,我對這個世界並沒
有太多的眷戀。若要說有的話,就是我希望你們完成你們想做的事。我也是為了這件事,
才再次參加世界之敵的。
我不希望你們為我的死感到難過,這是人生必經的過程,而我已經迴避太久了,我對
死亡沒有怨言。你們也許會失去一名戰鬥人員,但是你們已經成長了,組織已經茁壯到我
沒有見過的規模,不只內部,就連外部也有很多的人提供幫助。就算沒有我,你們也不會
有問題的。
最後,瓦列斯,你是我最後的徒弟,所以我還是得提醒你,魔法的危險之處在它的強
大。在這之後你的魔力也會飛躍性的成長吧,不要因此被自己的魔力吞噬了,就算我不在
了,你也必須每天練習,你除了要發揮以外,還要控制你的魔力,就跟我們一直做的一樣
。只有這樣,你才能找到你自己的魔法,那個代表你本質的魔法。
我把所有的知識都記在書上了,你們儘管翻我的房間吧,如果有其他人想要學習的話
,可以問瓦列斯,他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很久沒動筆了,就在此告一段落。再見了,各
位。』
念完,瓦列斯的臉已經縮成了一團。
「所以我說,他不會怪你吧。」
靜的聲音十分溫柔。瓦列斯心中只有感謝之意。再也不要讓任何人死了,他下了這個
決定。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打開的聲音傳來,還有一陣疑問,讓瓦列斯抬起頭。
預言者站在門口,這是他們回來之後,第一次看見她。
「對不起,大家,我有話要說。」
她露出了笑容,那個虛幻且脆弱的笑容,無比美麗。
「『我,十天之內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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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禮拜沒有,下下個禮拜可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