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別的辦法嗎?」
山丘上的自家,村長布林姆正和村中幾個輩分高的人死氣沉沉的討論著。他們想遍了
所有辦法,得到的結論卻一模一樣。不管再怎麼計算,都會算出最糟的狀況。
「沒有了。就算奇蹟發生,今年的冬天特別短。然後樂觀看待冬季的獵物數量,把這
些因素加起來,我們的食物也不夠撐到明年……」
「真的嗎?沒有人家裡有額外的存糧嗎?貝魯德家呢?妲家熙家呢?他們都有額外儲
藏吧?」
「你在想什麼,就算他們家有,也不夠全村吃一個禮拜啊。」
「真的是,沒辦法嗎?讓所有人在附近的山林採集樹果的話……」
「應該也採不了多少。而且所有人上山,效果真的會比較好嗎?還不如就老老實實的
大獵吧?」
「可惡……為什麼,歉收成這個樣子……」
「果然是這樣嗎?」
「誰!?」
「是我。」
瓦列斯靠著門框站在門口,看著面前六七個人,態度並不怎麼驚訝。
「瓦列斯?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前幾天,在收穫的時候,我就覺得小麥比我印象中的還要……空洞。雖然不知道理
由,但是大概有七成麥子是沒份量的,今天聽貝亞說你們臨時有事要開會,就想是不是這
件事了。」
「……你猜得沒錯。照目前的步調下去,我們熬不過十二月。而至少要到二月中,融
雪了,我們才能勉強外出捕魚為生。」
「有這麼糟?我以為就算沒有米麥,牲畜還有不少?」
瓦列斯訝異的說。
「牲畜有不少,但是宰殺也是要有節制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們以前其實是有養牛養
馬的。但是在上一代某次歉收的時候,我們宰殺過度,從此之後牲口的數量再也沒辦法恢
復,最後就沒有了。」
「唔,確實是個考量點。」
為了現在少死幾個人,讓村子未來的畜牧業斷根。也許憑感情用事會覺得這是個方法
,之後再想辦法補救就行。但是對於一名村長而言這根本不是選項。
瓦列斯的心沉了下來。
「聽起來,沒有什麼好對策,是嗎?」
「只有一個最後手段,但是……會讓村子損失慘重,可以的話我們想避免這個方法。
」
「損失……?什麼樣的手段?」
「大獵。」
大獵,聽起來很榮耀,但是裡面只有滿滿的血腥而已。
「具體來說是什麼?」
「啊,簡單的說,就是出動村中所有的男丁,前往禁區打獵。」
「禁區?我聽說那裏很危險不是嗎?」
有鬼,如果如瓦列斯所想至少是個巨魔的話,這種落後的小村莊就算人力全出也很打
贏一隻。
「是啊,但是也只有那裡的獵物的數量足夠讓村子過冬了,在一般的狩獵範圍,動物
們已經習慣我們了,看到大規模的隊伍,都會躲得遠遠的。」
「唔……」
瓦列斯到沒想過這點,這麼說起來,和喀錫立淘金的時候,遇上的野生動物確實是比
想像的還要少。
布林姆繼續說明:
「大獵有幾個規則。一、所有成年的男性都要參加,沒有例外。二、年長的男性要走
在前面,這樣要犧牲也是讓我們這些命不長的來犧牲。三、大獵以五天為周期,進山出山
,一直持續到食物足夠為止──不管是獵到了足夠的獵物,或是人口減少到足夠分配剩餘
的食物,或是兩者都是。」
「……」
瓦列斯說不出話,這比想像的還要慘烈。除了單純的打獵以外,還有淘汰老舊人口的
意義在。在現代社會這很難被接受吧,但是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為了生存理當會發展出這
種方式。
「好吧,一和二我都了解了。但是三呢?為什麼要以五天為周期?」
「肉品是會腐爛的啊,禁區相當遙遠,必須將獵物帶回來保存才行。」
「還要考慮到這點嗎……」
「是啊。上次大獵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們還得想想當時留下來什麼教訓得記得的。
瓦列斯,你要有心理準備。既然你是這個村子的一員,你也必須參加大獵才行。」
「……了解了。大概什麼時候會開始?」
「再過兩個禮拜,這幾天會下雨,雨停到雪季之前還有一段時間,就利用那個時候大
獵。」
「好。」
瓦列斯在心中盤算起來,再應付了兩句之後,離開現場。
「喀錫立,賈立琦。」
回到祭典廣場的時候,宴會已經結束了。只剩下想留下來的人還在圍著營火,喝酒閒
聊。瓦列斯找到了新婚夫妻兩人,打了聲招呼,他們就從人群旁邊走過來。
「怎麼了,瓦列斯?」
「有些事情想商量一下。你們等等要洞房?」
「這有什麼好商量的啊!」
賈立琦大聲吐槽。
「誰說要商量洞房了。要是講太嚴肅的事情讓你們等等萎掉,也算我對不起你們。所
以你們習俗怎麼樣?」
「是啦,等等要那個啦。」
「好吧,那明天早上來找你們。早上十點可以吧?應該已經醒了吧?」
「已經醒了,大概。」
「好,那到時候見。」
瓦列斯揮了揮手,往阿吉奈的家回去,留下疑惑的兩人。
//
隔天早上,天氣轉冷,開始下起小雨。瓦列斯戴著斗笠,披上披肩,依約前往喀錫立
和賈立琦的新家。新家位於阿吉奈的家在村裡的正對面,格局看起來就跟舊的那個差不多
。看來負責幫忙的賈立琦和阿吉奈不怎麼在意,就直覺蓋了一棟一模一樣的。
他一手提著袋子,另一手用力敲了敲門。等了快一分鐘,兩人才前來應門。
「早安,看起來你們挺累的,十點還是不太夠嘛。」
「我現在才發現你很喜歡開黃腔耶,瓦列斯?」
「欸……」
瓦列斯震驚地看著賈立琦抱怨。沒想到竟然會被人說喜歡開黃腔,難不成自己被某兩
個傢伙感染了嗎?瓦列斯忍不住停下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不過最後他得到只是現代和古代
民情不同的結論,所以safe。
「以後我會注意。這是阿吉奈要我帶過來的,說是送給你們的新婚禮物。」
「謝謝。」
喀錫立接過瓦列斯手上的袋子,看了看裡面的東西,就放到廚房去。之後賈立琦泡了
三杯茶,他們來到餐桌上。
「那,瓦列斯。你說有事情要和我們商量,是什麼事情?聽起來很嚴肅?」
「嗯,事情說來話長……也許沒那麼長。今年村子歉收,所以接下來要大獵。」
「啥!?」
兩個人跳了起來。
「歉收,有這麼糟嗎?」
「聽村長說撐不過十二月的樣子,昨天開會開了一個晚上。」
「竟然會這樣……」
「所以你們都知道大獵了?」
「嗯,聽爸媽說過。這下怎麼辦才好?」
喀錫立和賈立琦都臉色鐵青。
「我只有問大獵的規則。以前死了很多人嗎?」
「照爸媽的說法,長輩至少會死一半的人,年輕人也會死兩成。」
「比我想像的還糟一點,果然用急行軍進出禁區不是什麼好辦法啊。」
又累,又急,又要照顧不習慣狩獵的人,又對上大量的獵物,還有狩獵壓力。就算有
實力的獵人也沒辦法發揮出真正的實力的,更不提跟巨魔打了。
「那瓦列斯,你有辦法嗎?像是一個人去獵到足夠的份量之類的?」
「你是白癡嗎,喀錫立?瓦列斯怎麼可能……」
「有可能。」
「欸。」
瓦列斯打斷了賈立琦,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間。
「妳可以問喀錫立上次淘金的時候我是怎麼單挑母熊的,只要知道場地,花點時間不
是不可能獵到足以過冬的數量。但是你是白癡嗎,喀錫立?這樣子我絕對會引人耳目一輩
子。」
「喔,抱,抱歉。」
一直被罵白癡的喀錫立低下頭。
「今天來找你們兩個,就是因為只有你們兩個知道我的秘密,然後來討論一下怎麼解
決這件事。或著,你們不想幫忙的話,我也可以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然後大家規規矩矩
地去送死。」
「那當然是要解決的啊,你在說什麼啊!」
「是啊!有這麼多人會死,根本不用考慮吧。」
「可惜我還是得拿來跟引人耳目考慮。」
既然他們兩個都答應幫忙,瓦列斯就進入正題。
「我的想法是這樣。大獵的概念不是不好,既然食物不夠,就去採集,理所當然。只
是作法太魯莽了。」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
「有。只是如果要用這個做法,就必然會挑戰傳統。而我並不想站出來挑戰傳統。」
「那……由我們來?」
「我是希望這樣,但我不知道你們的說服力夠不夠。長輩會被你們說服,說新方法才
是好的嗎?」
「總是比舊方法好吧。」
喀錫立厭惡的說,從小他就聽父母說過大獵的故事。連續三年大獵,他的祖父輩幾乎
都死在大獵中。還死了兩個舅舅和一個叔叔。
「不見得,比起已知但是會死人的方法,未知的方法會看起來更可怕。然後正式的大
獵開始是雨季結束,所以說服的時間也有限。辦得到嗎?」
「這個……」
恐怕是沒辦法吧。不管瓦列斯提出的方案怎麼有說服力,講的人沒說服力就沒有用。
瓦列斯有著神祕外來者的身分倒還好,喀錫立就算結婚也只是個晚輩,賈立琦只是他老婆
,在村裡的發言權大概不會高到哪去。
「可以讓別人也參與嗎?如果讓爸爸來解釋的話……」
「不行。兩個已經很多了,我不是很想再把共犯變多。而且阿吉奈不是什麼對別人秘
密看得很重的人,賈立琦妳應該最清楚才對。」
「……你說的對。」
想到自己的小說,賈立琦嘆了口氣。
「貝亞呢?讓村長兒子來說的話。」
「說服村長本人嗎?連你們都知道貝亞是個笨蛋了,他老爸不可能會不知道的吧。很
快就會猜到有誰在背後指使。」
「這樣就沒辦法了嗎……」
喀錫立一臉萬事休矣的樣子,賈立琦也相當苦惱。
「如果說服力不夠的話,就要看你們的號召力了。不管怎麼說,平常也沒有禁止我們
上山。要是能找到足夠的人,我們可以開始我們自己的大獵。只要有成果出來,做法也會
受到承認吧。」
「但是有禁止我們去禁區啊。」
「沒人看到我們就不算有進去,這種小事就不用考慮了。問題在於,有多少人會自願
參加這種危險的事。我算了一下,大概三四十個人就夠了,不論男女,你們可以光找朋友
圈就行。」
「三四十個很多耶……」
喀錫立想起當初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就是沒人要陪他去成人禮,不樂觀的說。
「不,也許有辦法也說不定。」
賈立琦意外的覺得可行。
「喀錫立回來之後名聲也挺響亮的,畢竟是兩個人去完成成人禮了,大家又不知道瓦
列斯的實力。不少人流傳著你在扮豬吃老虎,而且,要是我們把大獵拿出來講,大家應該
會想要拼一下?」
畢竟從以前就流傳到現在,大部分的人都知道這個惡名昭彰的習俗。如果利用大家想
拼一次的心理,也許能吸引到不少人。村長大概會覺得不負責任而超級不爽吧,不過瓦列
斯沒打算在意這麼多。
「那就拼拼看吧,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得先跟你們解釋清楚我的想法。你們了解之
後,接下來就全部交給你們。要是我來指揮,我們搞不好第一天就遇到鬼咧。」
其實瓦列斯已經覺得自己做這麼多大概會遇到鬼了,不過天秤另一端是至少八十條人
命,他還是決定多少賭一下。
瓦列斯和兩人解釋他的想法,開始他們的大獵計畫。
//
將計畫交給兩人之後,瓦列斯就把這整件事忘掉,回去正常生活。喀錫立和賈立琦立
刻開始行動,大獵的消息在村裡滿天飛,村長只好在第二天就承認了這件事。
村子裡陷入了一片絕望。這陣絕望的氣氛太重,人們都苦惱著有沒有別的辦法,反而
讓人沒有發現在這之下行動的兩人。他們找上所有的親朋好友,告訴他們,有辦法。
三天後,喀錫立成功地帶來了新的消息。
「瓦列斯,人夠了,我們決定自行出發,有三十三個人跟我們。」
「什麼時候?」
「明天早上七點。」
「好,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帶你負責的藥就好。規劃內的東西全部有了,然後就是出戰力。」
「了解。有預計和村長他們衝突嗎?」
「沒有,他們還沒發現。我們打算寫一封信留給他們,把事情解釋清楚。」
「了解。如果他們派人追上來的話?」
「我們不回去就是了,他們還能拿我們怎麼辦?」
喀錫立聳聳肩,耍起無賴還滿像樣的。
「真意外,聽起來很可靠啊。」
「這要感謝賈立琦,總之事情就這樣了。明天見。」
「好,明天見。」
喀錫立趁阿吉奈還沒回來先行離開,瓦列斯也起身,去後面找找做好備用的藥膏。他
估算了阿吉奈這段時間可能會用的份量,然後把其他的藥膏帶走。
隨後他找到借來的刀子,上次賈立琦借他的那把用的夠順手,於是他就再借了一次。
除了這把以外,他還另外借了兩把備用,但是到最後他都沒有找到真正符合記憶中,順手
長度的刀。
把三把刀都準備好,將刀鋒磨過,同時把握柄改造到揮舞一掌天也不會不舒適的程度
,這樣大致上就完成了。就等明天早上。
這個晚上,他一如往常地度過,等到東方的天色稍開始亮起,他睜開眼睛,前去和其
他人會合。
「我來了。」
「喔,瓦列斯。」
集合地點在村外一小段距離的地方。喀錫立生了火,陸續抵達的參加者就圍在火堆旁
待命。在瓦列斯到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抵達現場,精神很好,不過看起來只是熬夜所以看
起來精神好而已,過了幾個小時就會累了。
賈立琦也在,不只她,還有好幾個女性。本來村子的女人是不太上山的,看來賈立琦
跟她媽一樣是個例外,還拉了更多例外。
「喀錫立,集合的怎麼樣了?」
「你是最後一個。」
「我是最後一個?你們這麼早來幹嘛。」
「唉,因為說天亮集合,大半夜的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亮。又不能讓家人叫,只能睜
開眼睛看天還沒亮就來啦。」
旁邊一個人抱怨。
「說的也是,那還真是難為你們了,我看下次入夜後出發好了。」
「最好不要有下次……」
瓦列斯環視了一圈,他指定的幾個人都來了。除了他們以外,來的都是些身體不錯的
傢伙,下一代的獵人們幾乎全員到齊。只是意外地沒有看到貝亞,瓦列斯還以為這種事情
他一定第一個報名,不知道他有什麼顧忌,還是喀錫立根本沒找他。
不過這不是他可以在意的事,他只看了喀錫立一眼,喀錫立就開始發號司令:
「好了,最後的斥侯來了,那我們就出發吧。大家注意一下手邊的東西,我們開始前
進。瓦列斯,前鋒麻煩你了。」
「嗯。」
三十五個人排出陣形,瓦列斯則是一個人走到最前面,遠離隊伍兩百公尺的地方。整
隻隊伍相當龐大,除了人還有物資,跟傳統的大獵完全不同。兩輛推車上面裝滿了所有人
的工具和衣物、各式各樣的材料、毛皮、磚頭、黏漿,堅固的木板、備用的食材。光看他
們攜帶的物資,大概不會讓人覺得他們是要去打獵,反而比較像是拓荒。
要這麼說也沒錯,瓦列斯的主意大致上也是從這個概念來的,只是為期更短,而且並
非永久而已。
兩輛推車走在路的中間,沒有戰鬥力的技術人員則是走在推車旁。隊伍最外圍的則是
獵人們,他們一邊警戒,一邊注意不要讓車輪卡到什麼崎嶇的地形了。同時他們也注意這
些不習慣在山林間行走的同伴,要是有人出現不適,就留幾個人下來陪他處理,所有人一
起停下來休息的狀況也有。
除了瓦列斯以外,就是喀錫立走在最前面。他一路觀察著接下來的路程,一路向後喊
話,一方面要他們注意腳步,一方面讓人打起精神。
至於瓦列斯,他一個人在遠離隊伍的地方偵查。有危險的野獸就趕走,趕不走就直接
幹掉,然後用魔法偷偷把路變得好走一點,這是連那兩個共犯都不知道的事情。
他們姑且按照著以往大獵的路線行走,不過由於隊伍龐大,他們沒辦法採取和平常相
同的道路,只能沿著開闊的地區行走。即使如此,還是免不了有難以通行的狀況發生。這
時他們就用準備好的木板架起道路,硬幹把推車往前推。林地、河流、山坡地,基本上都
用同一招勉強解決。只有少數幾個地方他們非得拿起斧頭把路清出來,不過這些都還在預
計之中。
他們走了一天,路途還不到三分之一,不過每個人都沒有怨言,他們都知道自己放棄
的話接下來會遭遇什麼,決心不會這麼容易挫敗,至少在見血之前不會。
冬天已經快到了,夜晚也比平常還要長。他們休息了快要十二小時才再次出發,越遠
離村落,周圍的環境也變得更陰森。小時候聽過的鬼故事彷彿隨時會化為現實,即使瓦列
斯什麼也沒有感到,他也沒辦法阻止壓力隨著竊竊私語蔓延。
不過,這也不代表他打算放著不管。
「喀錫立,時間差不多了。」
第二天傍晚,當他們開始紮營的時候,瓦列斯從前方回來和喀錫立打聲招呼。
「最後確認一次,明天一天,你們自己前進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應該。你要現在就走了嗎?」
「對,時間寶貴。照計畫,我會在路上留下記號,你們跟著前進就行。問題是跟丟的
場合,你們還是得前進,路上拖延只會讓士氣低落,總之前進就對了。到禁區,找個安全
的地方紮營,只要你們沒死,我就找得到你們。沒問題吧?」
「……嗯。」
喀錫立看起來還是有點不安。不過比起這點風險,會不會真的被巨魔攻擊還是更嚇人
一點。他只能乖乖地看著瓦列斯離開,前往森林的深處。至於瓦列斯,在一離開主隊伍的
視線之後,就全速往禁區的方向前進,試圖早一步找到巨魔的根據地。
他一邊前進一邊用短刀在樹上做出記號,四個小時之內,就抵達禁區邊緣。他首先花
了點時間幫主隊伍找到一個適合紮營的地點,那是一個平坦的高地,場地夠大,附近有水
流,還能觀察周圍的狀況。最大的好處是樹很少,能夠大大減少潛藏在林間的威脅。
在確保主隊伍的前進路線之後,瓦列斯開始將心思放在尋找巨魔上。他首先靜下心神
,試著憑感覺查知徘徊在附近的任何怪物,但過了三十分鐘,什麼都沒有發現。無計可施
之下,瓦列斯只好土法煉鋼,慢慢從周圍的痕跡尋找可能的位置。
他在天亮前發現了一些可疑的蹤跡。大量樹木倒塌在地上,看斷裂的痕跡,不是一般
動物能夠造成的力道,也不是普通的暴風能夠吹斷的大小,那麼,就有值得一查的價值。
瓦列斯開始沿著斷樹的痕跡前進,路上的殘骸時多時少,方向性也讓人難以分辨,不過他
靠著七分經驗和三分直覺,還是繼續走了下去。
最後,他在第三天的中午找到了遠超過他想像的東西。
「……!」
那是一扇鋼鐵的大門,鑲嵌在長滿植被的山壁上。周圍的怪物不是巨魔,而是獨眼巨
人,一眼望去大概有十五隻。
全部都是屍體。
「這是怎麼回事……」
瓦列斯立刻趕了上去,蹲下來查看。能夠殺死這麼大量獨眼巨人的都是些危險人物,
他本來是這麼想的,然而一看到那些碳化的傷口,暈眩與大量的既視感立刻襲向他的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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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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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的風暴終於在半個小時後停下,瓦列斯跪在地上,喘著大氣。
「這是……我……那麼,這裡是……修復工廠?」
喃喃自語著的他,忽然驚覺過來,一拳往自己額頭敲下去。
「不,跟我沒有關係,這些事情,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你聽到了沒有,沒有關係!
什麼神明還是世界都已經沒有關係了!」
瓦列斯對著虛空吶喊,同時放出火焰,將獨眼巨人的屍體徹底消滅,再用魔法將通道
的入口封起來。這樣,就算有人靠近,也看不出來地下埋藏著什麼了。
之後,瓦列斯就在心不在焉的狀況下,回去和喀錫立他們的隊伍會合。他在自己都不
知道花了多久的狀況下回到了先前作記號的地點,而主隊伍也剛好開始在這裡紮營。一看
到瓦列斯回來,喀錫立馬上過來找他。
「嘿,這個地方很棒啊,瓦列斯,多虧你能找到這裡。」
「……」
「喂,瓦列斯?你還好嗎?」
「啊?啊啊……我沒事。稍微看到了一點衝擊性的畫面,比起我的事,狀況怎麼樣了
。」
瓦列斯一掌拍在自己臉上,將心態調整過來。
「我們大概一個小時前抵達,正在紮營,事情很順利。」
「很順利嗎?我看有不少人放鬆下來就要亂跑了的樣子,你還是先去指揮吧。這裡可
不是他們熟悉的地方。」
「知道啦。」
被瓦列斯提醒,喀錫立立刻過去下令。獵人組本來已經等不及想去打獵了,剛好被喀
錫立擋下來。現在開始,他們要用新的做法。
他們建立的營地十分正式。砍下周遭的樹木,建立圍牆,搭起帳篷和高塔,讓他們今
天終於有個安穩休息的地方。另外他們也用帶來的裝備架設簡易廚房,物資用起來一點都
不客氣,備用的麵粉第一天就吃掉了五分之一。讓村民們保持平常心,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
同時瓦列斯挑了獵人中的幾個,教他們偵查地形的要領。說是這麼說,大部分也就是
莉迪亞的原話轉述,他自己沒有融會貫通到哪裡去。之後,以瓦列斯為首的幾名斥侯四散
,勘查周遭的環境。要是像傳統的做法那樣不斷來回,根本沒辦法好好掌握地形,能打的
仗都會輸,瓦列斯選定這種作戰方式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避免這件事。
在經過整整一天的休息和熟悉環境之後,狩獵開始。時間很多,獵人們摒棄以往被時
間趕著走的戰術,以最保守的態度作戰。以十人小隊兵分兩路,等熟悉之後再減小隊伍規
模。他們首先觀察獵物的居住地,再合力圍捕。主要的目標是山豬、鹿、山雞和順手能撿
到的兔子。雄和狼之類那種兇猛的野獸雖然不是不能吃,不過風險高,花的功夫多,可以
吃的部分又意外的少,不如別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瓦列斯是個例外,在狩獵開始之後,他繼續到處打游擊,瞄準危險的野獸為主,順便
警戒有沒有怪物靠近。反正一個人去把獵物幹掉,和在其他人面前把獵物幹掉,同樣是會
引人注目的。既然不能避免這點,瓦列斯就乾脆的放棄,表明他就是要自己行動。
「喂,開門喔。」
「瓦列斯?你那是……」
「我的獵物。」
瓦列斯拖著兩頭體積比他大三倍的獵物回來,分別是一頭老虎和一頭野豬,走回營地
。營地裡的所有人都看著他,瞠目結舌。
「呃……瓦列斯,那是什麼?」
賈立琦盯著那兩具動物屍體,保守地問。
「獵物啊。」
「你一個人搞定的?」
「你還不相信我?賈立琦,我不是說過瓦列斯沒問題的了嗎!他上次幹掉的比這次還
誇張咧!」
聽到老婆一直懷疑,喀錫立忍不住從後面喊話過來,他手上拿著滿滿的木炭,整張臉
幾乎是黑的。
「好啦,我現在相信了可以吧,升你的火啦!幾個人過來,幫忙把獵物抬到後面去!
」
賈立琦似乎比喀錫立還有人望的樣子,好幾個人一邊嘲笑他一邊過來幫瓦列斯把獵物
搬到後面處理。同時瓦列斯看了看其他兩組獵人的收穫,他們共獵到四頭鹿和至少二十隻
的兔子,這還不算真正有收穫,頂多就是和今天他們吃掉的份量打平而已,不過這也才第
一天,獵人們經過一天的小心謹慎之後,有自信在隔天把收穫加倍。
獵物被拖到營地的中心。交給待命的人員處理。放血,去皮,肢解之後開始加工。該
作醃肉的作醃肉,該風乾的風乾,該煙燻的煙燻。這解決了大獵的第二個問題──肉會很
容易腐敗,同時這也是瓦列斯說有無論如何都必須參加的成員的原因。
屠夫家的盎格、做香腸的葉古和科透塔、懂煙燻的索洛甘,幾乎村裡所有懂食物加工
的人,或至少他們的第二代,通通都被找來了,車上的器材有一大部分是他們的,在抵達
之後照他們的習慣架起來。除此之外,狩獵組因為要長時間戰鬥,鐵匠和皮匠也各找來了
一個,衣服的破洞主要則是交給女性來補,確保每個人都能在寒冷的天氣下繼續行動。
在技術人員搞後勤的時候,瓦列斯把所有獵人抓起來開會。經驗很重要,而他們缺乏
有系統的經驗傳承。瓦列斯要他們把在狩獵中觀察到的東西全部講出來,像是哪邊有獸群
聚集、哪邊可以設下陷阱、哪邊有懸崖,對付什麼野獸的時候要如何小心。在心中有計畫
之後,他們決定明天的狩獵區域,趕快休息。
隔天,他們的收穫如預期般的加倍,再隔天再加倍,他們漸漸地覺得禁區也不過就是
個少人活動的地方,沒這麼好怕了。狩獵加速起來,他們在將草食動物獵光的同時,也代
表其他的肉食動物沒有獵物可捕。於是他們遭到了幾次攻擊,幾隻熊,幾隻老虎,一群野
狗,兩群狼。不過野生動物再凶猛,還是拿人類的木牆沒有辦法。被盯上的獵人們一看到
事情不對,就拋下手邊的獵物衝回營地,從內部單方面射殺追兵,這些野獸全部變成獵物
的一部分。
突發的戰鬥持續了兩天,在營地四周灑滿血味之後,野生動物終於懂得避開這些人類
。狩獵隊回歸正常的生活,還擴大了狩獵範圍。有了先前被襲擊的經驗,他們終於找到了
平衡點,在提高狩獵速度的同時保持警戒。
當營地周圍的野生動物學乖,較少出現之後,他們也開始讓白天的閒暇人手去採水果
。水果,雖然不能算是主食,不過在缺糧的時候同樣是很重要的營養來源,在這種缺少均
衡的飲食下更是如此。少數的獵人護送大批人馬前往安全地區,把找的到的成熟水果全部
摘下來,帶回營地。瓦列斯還逼他們,正確地說是叫喀錫立逼他們每個人至少每天吃一顆
水果,免得營養不良得病。
第七天,他們的收穫夠多了,於是他們分配人手,四個壯丁加上十名獵人。他們拉著
車,把這段時間的收穫送回村子,剩下的人則是繼續工作。雖然獵人的數量少了一半,他
們效率還是比第一天的時候高上許多。
第十一天的時候,輸送隊回來了。
「呀,村裡的人怎麼說,他們有被嚇到嗎?」
「開完笑,都快被嚇死了。我們一次帶回去的食物比他們十次大獵還多,而且我們還
沒死人。本來他們看到我們回去臉還很臭,以為其他人死光了只有我們回來,然後。欸我
覺得你們真的應該跟我們回去看看,這很難形容,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下巴能伸這麼長的。
」
帶領輸送隊的獵人差點笑到沒辦法繼續說話。
「那他們現在對我們擅自行動沒意見囉?」
喀錫立還是有點擔心的問,畢竟瓦列斯撇得一乾二淨,如果長輩生氣,責任會全部落
在他頭上。
「啊,沒意見沒意見。『既然你們都已經證明了你們的方法可行,那就照你們的意思
吧』。這樣說,還是有些老人在唱衰啦,不過村長說照我們的意思作就沒事了。還有喀錫
立,這是你要的青菜。」
「喔喔,謝謝,誰來幫我放到後面去吧!今天有青菜吃啦!」
拉車上裝了不少葉菜類,這些東西不缺,所以村子還有餘裕提供。這樣子他們就可以
把水果送回去收藏了,效率上來說會更好一些。
至於有沒有人喜歡吃青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辛苦了,你們先去休息吧,明天再繼續上工。對了波洛古,過來一下。」
讓輸送隊的成員先去吃飯之後,喀錫立把領袖拉到一邊小聲交談。
「偷偷問你個問題,村子的大家看起來有要來幫忙嗎?」
「啊……聽你這麼一說。」
波洛古回想了一下。
「他們確實很敬佩這個作戰,也有人感興趣的,不過還沒有到躍躍欲試的程度啊。」
「是嗎……」
「怎麼了?我們需要其他人幫忙嗎?也許主動開口會比較快。」
「嗯,但是我怕說出去,會讓其他人焦躁。你知道,打獵最重平常心的。其實我們現
在的進度,還落後不少。再這樣下去,還是沒有辦法在下雪前結束。」
「落後!?怎麼可能!」
「噓!」
喀錫立看了看左右,沒有人在看他們,才繼續說下去。
「確實是落後的,我們的目標是讓大家一天至少能吃飽三餐,現在過了十一天,照賈
立琦的估算,獵的量不到足夠的五分之一。而再三十天左右就會開始下雪了。」
「不,但是,怎麼可能?我們的獵物量可是比以往的大獵還要多的多啊。」
「那是因為以往的作法太差,一是會死至少五六十人,二是過冬時大家還是有一餐沒
一餐,身體弱的人還是會餓死。兩個我們都要避免才行。」
不是他們做的太好,而是比較對象太差了,就算以現在的水準,要對抗歉收還是頗為
吃力。當然,要是瓦列斯放火燒山,他們也有機會趕上進度,不過瓦列斯拒絕這麼幹。
「那該怎麼做才好?」
「最好的方法是讓村子的人也來幫忙。不是跟以前一樣叫每個男人都來幫忙,不過那
些老練的獵人總可以來吧。還有負責加工的,其實盎格他們也有點吃力了,連我這個什麼
都不懂的也得支援他們。要是有專業的能來幫忙那就好了。」
「也就是最好同樣的人再來一批嗎?」
「半批也可以。」
就目前為止,大家還在燃燒熱情,不過瓦列斯深知光燃燒熱情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就
這樣跟喀錫立說了。
「好吧,那其實跟我剛剛說的一樣,我覺得最好的方法還是我們主動提。雖然多少會
被那群老人嘲笑……不過沒辦法,要求救就求救吧。」
「畢竟也是我們的老爸老媽,不用這麼敵視吧?」
「那是因為你沒看他們唱衰。好了這個不提,我覺得講這個我口才不夠好,沒辦法說
服他們,要不要換個人去?」
「口才嗎……」
要是口才好,當初就不會選擇幾個親朋好友過來了,沒想到繞了一圈還是回到口才上
。不過現在他們有了實績,說服起來總是會簡單一點,大概。
「我肯定是不行的,我不會說話。」
「那能講的還有誰,賈立琦?」
「賈立琦……」
喀錫立思考了一下自己的老婆。確實,外表出色(本人視點),思考清晰(本人視點
),做事的氣勢也不輸男人(客觀視點)。除了刻板印象以外,是理想的人選。
「我晚點和她討論一下好了,反正距離下次輸送隊還有一段時間。」
「那就交給你啦。」
波洛古也累了,喀錫立就先放他去休息。
當天晚上,他在和賈立琦和瓦列斯的例行會議中提起這件事。
「大概就是這樣,你們覺得如何?」
「嗯……繞了一圈還是要說服人啊。瓦列斯肯定是不想去的了。」
「對,我不想去,就算要我去我也不會去。不過『還是要說服人』這句話不太準確。
正確地說,我們只要說服能對我們有幫助的人就行了。」
「一樣啦。看來我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賈立琦嘆了口氣,稍微有點緊張。
「我回去一趟吧,但是失敗了可別怪我。」
「失敗了其實也無所謂,我看大家還在進步。雖然不可能無止盡的成長,不過搞不好
能夠勉強在雪季之前趕上進度。」
「那我可以不要去嗎?講這種話……」
她對瓦列斯翻白眼。
「只是保險起見而已,而且這種生活不是越早結束越好?」
「那倒不見得,其實我覺得過的還挺愉快的。」
喀錫立愜意地說。
「大家也都是同心協力,我在想是不是就算不歉收,每年都來辦個一次也不錯。」
「別這麼作。」
「為什麼?」
「你以為為什麼有這麼多獵物可以獵?就是因為這邊平時都沒人來啊。要是每年都來
一次,造成的效果只會變成禁區不是禁區,真正缺糧的時候找不到獵物而已。」
「喔喔……」
被瓦列斯這麼一說,喀錫立也覺得是這麼一回事,記在心裡。
「總之,賈立琦,就拜託妳了。」
「嗯,反正整天在這邊洗衣服也挺無聊的,我就回去一趟吧。」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繼續專心在工作上,進度越來越快,只過了三天,他們的貨物就
滿到得再回送一次,不然拉車裝不下。
賈立琦跟著車隊離開,之後隔了六天,他們才回來。喀錫立一直擔心是不是路上出了
什麼事,不過瓦列斯倒是樂觀的說這就是說服成功的證明。結果他說中了,當賈立琦回來
的時候,身邊除了原本的十幾個輸送隊的,還有額外三十幾個人。
「喀錫立──我回來了!」
賈立琦像個女王一樣的坐在拉車上揮手。作為隊伍中唯一的女性,她還挺顯眼的,營
地裡的人趕快幫他們開門。隊伍就這樣一路進來。
前來支援的人,就如喀錫立所期待的,獵人和食品加工人員都有。其實要說服他們並
沒有花太多功夫,賈立琦開始講之後很快就發現,這些獵人聽了瓦列斯的方法,早就都躍
躍欲試。在那邊要求傳統的,大都是些沒什麼關係的人員,就是因為不懂,所以才覺得神
聖。在被賈立琦嗆過那不然請你們現在過來表現之後,他們就乖乖地不說話了。
最後她不只說服了想嘗試的人,村長也同意村子會給予全力支援。於是賈立琦就挑了
需要的人,帶著他們趕回來。
這些新的援軍進了營地,忍不住好奇的東張西望。他們讚嘆起這短短幾天的成果,也
佩服他們竟然能想出這個點子。
在他們四處張望的時候,喀錫立也出來迎接他們。
「好久不見了大家。雖然你們都剛來,不過有件事情我必須說明白。」
「什麼?」
「在這裡大家聽我的,不講輩分。」
喀錫立不客氣的說。要是還講輩分的話,今天這個計畫就不會實現了,所以這是最重
要的一點。援軍們也知道這件事。
「你放心,你老婆跟我們說過啦。不過建議還是會給的。」
「建議有多少都盡管給。好啦,現在也還沒中午,大家休息一下吧,先吃個午飯。之
後看一下下午的工作怎麼分組,總是要熟悉一下環境才行。嘿,瓦列斯,你回來啦。」
說到一半,剛好瓦列斯也結束上午的狩獵回到營地,手上還拿著滴血的短刀。由於他
的手只有兩隻,於是在獵人們熟悉附近的環境之後,他就決定不再將打死的獵物拖回來。
相對的,他把獵物留在附近,回來之後在地圖上做記號,看誰有空想去回收,或是大部分
的時候,早就已經被路過的隊伍回收了。
「嗯,回來了。我剛剛繞過一遍,南三區應該沒什麼猛獸了,這些是援軍嗎?下午可
以先去那邊試試身手。」
「直接開荒會不會太勉強了?」
「我覺得都沒什麼差,你問其他人他們也會說都沒什麼差,反正再安全也很危險。」
瓦列斯一邊說,一邊在地圖上扎圖釘。
「也是啦。那你們也聽到啦,看來下午就有你們忙的了。」
「呃……瓦列斯?」
其他人似乎很不習慣瓦列斯的樣子,比起拿著短刀看起來兇狠的樣子,他們更習慣拿
藥膏和貼布的瓦列斯。
「他現在是我們的狩獵大將,關於打獵的事情都是他給建議的。他也不跟別人組隊,
就一個人行動。」
聽喀錫立這麼說,其他人驚訝的打量起他來。
「真的假的?瓦列斯?我還以為你是個溫文儒雅的傢伙。」
「也不能說不是沒有過那種時期。」
瓦列斯抓抓頭,雖然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嘿……但是貝亞呢?他竟然乖乖服輸喔?我還以為他不會放過指揮大家的機會。」
「貝亞?」
瓦列斯瞇起眼睛。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來啊?」
「欸?他沒有來嗎?那他在哪裡?他不在村子裡喔?」
「……這是怎麼回事?」
瓦列斯有不好的預感。
「喀錫立,你當初沒有找貝亞嗎?」
「欸欸……我有找他。不過他沒有答應啊……他說他要自己想辦法。」
「自己想辦法?」
要一個人解決村莊的糧食問題,實在太過天馬行空。大概連貝亞也不會這麼蠢,他心
裡應該有完整的計劃才對,瓦列斯捏著冷汗思考。
「你們,知道貝亞是什麼時候從村子不見的嗎?」
「大概就在你們離開的時候。原來沒有跟你們在一起嗎?聽村長說他帶走了很多東西
,好像準備萬全一樣。我們還以為他一定是跟你們行動。這樣的話,他可能已經死了……
」
說話的那人很可惜的說,不過瓦列斯可不會做出這麼天真的結論。
「講清楚一點。貝亞帶走了很多東西是什麼?」
「啊?啊啊,我想想。聽布林姆說有食物,弓箭,短刀和繩子之類的,還帶走了一個
大包包。啊,對了。布林姆說他竟然把傳家寶也帶走了,暴跳如雷。」
「傳家寶?是什麼?」
「一面純金做的盾牌,布林姆是他們家來到這邊之後做的,他們一直都相信這能帶來
好運,守護持盾者的平安。」
「……幹。」
聽到這邊,瓦列斯一拍自己的臉頰。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
瓦列斯趕回村子的時候,只晚了兩個小時。他從狩獵地點一路跑回村落,完全沒有停
下腳步。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晚了兩個小時。
等到他抵達的時候,地面已經滿是血跡,好幾個人倒在地上,全部都是冰冷的屍體。
遠方有幾棟房子燒了起來,還有槍聲跟尖叫聲,瓦列斯連忙往那邊趕過去。
這裡是法外之地,就連政府都不知道這裡的存在。既然如此,面對這些落後的原住民
,根本沒有收斂的必要。原本就不是善類的這些人把最野蠻的那一面發揮出來,掠奪、強
姦、殺人、放火,前三者還好理解,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人總是有著喜歡看東西熊熊燃燒的
習性,最大的破壞也往往來自這點。
「給我閉嘴……」
瓦列斯帶著深仇大恨一樣的聲音說著,他衝過石橋,來到村子的中央。暴徒們就站在
廣場的中心,好幾個人倒在他腳邊,另外還有一排人蜷縮在角落,低著頭顫抖。好像是祭
典一樣,他們看著房屋燒成的火堆嘻笑,同時把活人和死人一起吊起來當靶射。黃金已經
從整個村落中被搜括出來,正確地說是村民們為了保命而聽話交出去的,不過這些人並沒
有打算實現承諾。
瓦列斯抵達的時候,對方正好抓起阿吉奈,開槍射穿他的心臟。
「喂。」
瓦列斯的聲音讓他們停下動作,每個人都看著他,暴徒們以好奇的視線,而村民們以
絕望的視線。
「嗯?你誰啊,是和我們一樣來搶黃金的嗎?可惜,這些都是我們的!」
暴徒舉著手槍對準瓦列斯,也許是同為文明人有所顧忌,他們沒有立刻開槍,還等著
瓦列斯說話。他們的心態甚至算不上狠毒,只是殘酷而已,就憑這樣半吊子的邪惡,毀了
這個村子。
瓦列斯沒心情和他們閒聊。
「你腰間掛著的那顆頭,是誰的?」
「啊,這個?哈,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這些野人的名字,他到死為止都不肯說一點
情報。不過嘛,就算不開口,要從他腦中讀出這個地點的能力,要多少有多少啊。嘻嘻嘻
。」
「……」
瓦列斯默默的看著那顆血肉模糊的頭顱,那是貝亞,帶著覺悟與希望前往外界。也許
他本來認為,最糟的狀況下只要犧牲自己,也不會牽連到故鄉吧。可是面對邪惡之神所主
宰的力量,他還是太無知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反正這些人連身分都沒有,消失也沒關係吧。只要留下黃金就好啦。
」
「……為什麼,擁有力量的總是邪惡?」
「啊?」
瓦列斯一揮手,劇痛就傳遍說話的人全身。他沒有用白火焰,要是用白火焰的話,戰
鬥大概五秒內就結束了吧。但是這些人不會死,只會昏過去而已,而對於昏過去的敵人,
瓦列斯很難再下殺手。
而瓦列斯要下殺手。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帶頭那個人突然慘叫起來,其他人全部抄起手邊的武器,往瓦列斯開火。瓦列斯
在那之前就先往前衝,拔出短刀,快速確實地插進還在疼痛的領袖脖子裡,用力撕開。隨
後他搶下屍體上的手槍,對準暴徒們連扣板機直到彈夾打空為止。六發子彈打穿了六個人
的頭部,還有二十一個人。
子彈朝他集中射來。瓦列斯在面前的空間點燃最強的白火焰,把子彈全部蒸發,隨後
毒氣從地面揚起,吞沒了十幾個人。他們痛苦的咳嗽,吐血,最後一動也不動。
瓦列斯沒有在他們驚愕恐慌的時候閒著,他拿著短刀,往剩下的幾個人殺去。他的速
度可以和靜媲美,子彈從他身邊掠過。他衝到近處,第一刀插進一人喉嚨;鉤住第二人的
腿,把他絆倒再補一刀;躲開第三和第四人的槍擊,切開第五人的眼睛之後,回頭扭斷第
三人的脖子;劇痛讓第四人的心臟停止,不過在他失去意識前瓦列斯還是往他顏面捅了一
刀;第五人還在摀著眼睛慘叫,瓦列斯搶過第三人的衝鋒槍,零距離射擊;最後還有兩人
被貫穿同伴的彈群襲擊,片刻間就被打成蜂窩。
「……為什麼,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
就這樣結束了,不到一分鐘,瓦列斯就解決了一齣慘劇的元凶,二十八人全數死亡。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挽回,四百人的村子,扣掉現在還在打獵的六十多人,只剩下十五個還
活著。這個村莊已經沒救了,就算有救,也不是瓦列斯待得下去的地方。
這一切,都是因為瓦列斯來到了這裡,要是他沒有來到這裡的話,要是他沒有幫助他
們的話,要是他沒有點燃貝亞對外界的憧憬的話。也許,有些人會因病而死,也許大獵會
犧牲很多人,不過,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慘狀。
我是不是從來不在這個村子會比較好?這個問題,瓦列斯現在知道答案了。
所以他決定離開,只用簡單的魔法將火熄滅,將村民們的束縛解開,就頭也不回的離
去。沒有人攔他,在看過他的力量之後,村民們對他的感情已經是敬畏大於感謝了。他就
這樣沉默著離開村子,進入只有冷風吹拂的深山中,漫無目的,只是朝前方走去。
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呢?他在悲痛中不禁這麼想。也許是從他忘記開始吧,他忘記了自
己是怎麼失去家人的,怎麼加入世界之敵的,他忘記了,只要惡神依然存在,這個世界就
沒有什麼安穩的生活。
「給我閉嘴……」
他的怒氣無處可去,只好對著上天吶喊。
「我說給我閉嘴,旁白!」
他的語氣中帶著狂怒。
「是你!就是你!你明明知道,你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願意說!是你殺了貝亞,
是你毀了這個村子!是你殺了我的同伴!每次每次都是這樣,那個預感通常都是對的!?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你覺得這樣比較精彩嗎!就為了你的比較精
彩,讓人們白白喪命,看他們受難嗎!」
瓦列斯終於崩潰到把怒氣發洩在自己的能
「很好笑嗎!你覺得這樣很好笑嗎!看我這樣掙扎很好笑嗎!看我們這樣子掙扎很好
笑嗎!像是施捨一樣的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指點,看著我們全部的人在你手中跳舞,在你的
劇情中一個一個死去,然後若無其事的描述,這樣很好玩嗎!這樣你就開心了嗎!你這噁
心的東西,我們是人啊!」
很好笑啊。世界之敵的王牌。
聽到村裡今年欠收,你做了什麼?幫忙打獵?改進他們的作法?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你早點回去世界之敵裡面動用資源,幫他們度過一百個冬天都不是問題,不是嗎?
像是施捨一樣的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指點的,是你才對吧。為了安穩生活的心願犧牲他
們的,是你才對吧。任性的做自己想做的,任性的拒絕接受後果,妄想全世界都遷就自己
,這種水準的男主角我也是第一次見。
「不想見就不要看啊,不要說話啊,給我閉嘴啊!你以為我很想要整天聽你嘲笑人嗎
!」
放棄自己職責的人叫別人也放棄職責嗎?你沒有夢想的嗎?預言者問你的問題,你到
現在還沒有答案嗎?
連自己的目標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有力量不停成長,你的同伴的死對你來說就只是很
難過嗎?他們的人生對你來說一點啟發都沒有嗎?
難不成你真的認為,只要你躲在這裡,他們就會放棄戰鬥嗎?
他們可跟你不一樣,他們是有目標的人,是要拯救世界的人,在達成目標之前不會停
下。他們是真正的英雄,和你這個半途而廢的廢物不一樣。
「我沒有夢想?我就告訴你我的夢想。我的夢想就是擺脫你這個傢伙和我該死的能力
,全部的能力!我受夠這一切了!我不想再聽你在我耳邊道盡一切悲慘的事實,不想情不
自禁的幫助他們,更不想為了失敗而痛苦!我才不管什麼善與惡,只想和大家一起,開開
心心,平安的生活!這就是我的夢想!一個平凡人的夢想!」
那你怎麼會不知道該你的夢想該怎麼實現呢?我只是個旁白啊,什麼都辦不到的旁白
。偉大的善之神明啊,再也不用聽我說話的條件,你怎麼會猜不到呢?
去讓這個故事結束啊。
讓這個故事結束,你就再也不會聽見我說話,我也可以從你身上解脫,不用再看你這
無能又可悲的男主角自憐自艾。
去打敗神啊!
「不需要你指揮!」
怒吼著的瓦列斯,結束了他短暫的安寧,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