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準備啟程去家教的皖一郎和杰維斯遇到了下一個問題。
「杰維斯,我要去學生那邊,順邊幫妳拿衣服,大概四個小時後回來,妳能一個人待
在家裡嗎?」
「咦?」
相對於皖一郎擔心的樣子,杰維斯稍微驚訝了一下。
「看家。雖然沒有電視,不過我可以把電腦留給妳用。呃、會用嗎?」
「會。塔拉斯克不是養小孩專家,都給我們電腦和手機自己玩自己安靜。」
「嗯~~」
皖一郎轉了轉眼睛,他有一種這時代的父母被杰維斯嗆了個大半的感覺。
「但是,我有點怕一個人待在家。要是塔拉斯克找上門……」
「嗯。確實那樣就無解了呢,這裡的防護又不是很好。」
皖一郎抓了抓頭,他住處的防護要說是那簡單的門鎖,不如說沒東西可以偷這件事本
身的防盜功能還比較強。黑道想要硬闖,門大概可以撐個一秒,然後就沒有了。
「皖一郎,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家教嗎?」
「我想我可以和學生父母講一下得幫忙顧小孩,但是……我怕會增加曝光率。如果要
把警察也當成假想敵的話,監視器就都是他們的眼線。」
如果敵人已經掌握了他們的行蹤的話,那當然是兩人一起行動比較安全;而如果對方
還不曉得他們的蹤跡的話,那一起出門只是白白提升被找到的風險而已。可惜的是,現在
的皖一郎並沒有判斷的材料,他只能用猜的。
(這一帶的監視器不多。但只要我的行蹤沒有出現在其他地方,昨天那人應該會在被
擊倒的地點附近作重點搜索。如果帶著杰維斯一起行動的話,危險的則是警察。這麼黑的
事情應該不可能搞到每個人都知道,那麼最有可能的是以尋找走失兒童的名義,將杰維斯
搶回去還給『父母』。)
皖一郎對自己體能還有點信心,但是面對公權力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因抵抗反而被
通緝,遊戲就結束了。
(要是真的發展成那樣,就只能賭威爾蘭政府裡面有多少良心了嗎?什麼人體實驗會
信的人應該沒有幾個,到時候還得想一套劇本……)
對計畫有了個大致的雛型,皖一郎下定決心:
「好,杰維斯妳就跟我一起去吧。」
「太好了!」
杰維斯舉雙手歡呼。
「不過我們可能得演一下戲。」
「演戲?」
「嗯。例如說妳是我的姪子之類的,姪子好像差太遠了,表妹怎麼樣。」
「喔喔喔,爸爸媽媽兩個人去享受十年以來的兩人旅行,我就被丟給表哥照顧了,這
樣?」
「喔?很懂嘛。」
「嘻嘻嘻,不要小看每天都在看電視的小孩子喔。」
杰維斯對這種事情好像很有興趣的樣子。兩人熱烈討論了好一陣子,決定了偽裝的關
係之後。由皖一郎取得學生父母的同意,出發前往家教學生的家。
這個下午預計的家教學生有兩個,米勒娜是第一個。她的家位於北區,是屬於比較富
裕的階層。不過富裕和雙親需不需要加班工作是兩回事,急著出門的母親在等到皖一郎他
們抵達之後,打過招呼就急忙出門去了,並沒有對這個兼了一年多家教的大學生有多少警
戒。皖一郎就帶著杰維斯上樓,來到米勒娜的房間。
「嗨,米勒娜,我來了。」
「啊,老師──」
「妳好。」
本來待在自己房間的米勒娜一轉過頭來就看到低頭打招呼的杰維斯,倒抽了一口氣。
「好、好可愛!好可愛!妳叫什麼名字?」
「欸、欸?」
幾乎要被撲過來抱住的杰維斯躲到皖一郎身後。
「米勒娜,人家只會說波森文。」
「啊,只會說波森文啊。也就是老師你不但撿到了被黑幫追殺的小女孩那女孩還是外
國來的?這也太精采了吧。」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聊天還是稍晚一點吧,我可以先借妳的衣服嗎?杰維斯的衣
服有點破,看起來滿可憐的。」
「沒問題喔。」
米勒娜翻起旁邊昨天就準備好的小袋子,拿出一套自己最中意的衣服交給杰維斯。
「會穿嗎?」
「?」
「老師翻譯翻譯。」
「她問妳會穿嗎?」
「會啦,又不是小孩子……」
杰維斯有點彆扭的說,一半是出於聽不懂皖一郎和米勒娜在說什麼而吃醋的可愛情緒
,不過要皖一郎理解這種事對他要求太高了。
「夠小了,妳先去換衣服吧,洗手間在出去左邊第一間。」
「好。」
杰維斯拿著衣服離開,只剩下兩人在米勒娜的房間。
「那老師,你接下來打算怎麼作?」
「嗯,我也沒有什麼好想法。目前心裡最像樣的做法是靠國家對付國家,只是我的人
脈剛好又在波森。其他國家又不可能給一個小女孩政治庇護,還不說那些黑幫是她的合法
父母。所以在想是不是想辦法偷渡到卡賽之類的,假裝成孤兒給當地收容。」
「不,那不行吧?」
「不行嗎?」
「要是有個只會說波森文的小妹妹在這迷路,我也會覺得是波森人啊。比起硬在語言
都不通的地方收容,政府應該會轉交給波森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啊,也是啊……那麼,還是得想辦法讓人相信杰維斯的故事,然後交給使館嗎……
」
「嗯……」
看著苦惱的皖一郎,米勒娜抿起嘴唇。
「老師,其實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
「什麼?」
「老師你有個缺點,就是不管什麼事都想靠自己完成。有時候該依靠一下其他人喔,
你看動畫裡面要是只有主角一個有什麼好演的。」
「我倒是覺得最近的類型都是主角一個人開掛。不過,依靠一下嗎……」
皖一郎低下頭,確實他的過去讓他不想讓他依賴他人,而在被提醒之前,他自己並沒
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識的迴避這件事。
「嗯。不用靠到外國,國內應該也有真正的善心人士吧。就算政府牽扯進這件事情讓
大家都看起來很邪惡,我想好人應該還是比較多的。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的話,尋求幫助
也是個好方法喔。」
「……是啊,妳說得對。」
被說了這麼一陣,皖一郎心裡輕鬆了點。而剛好,換完衣服的杰維斯也回來了。
「嗯?怎麼了嗎,皖一郎?看起來心情很好?」
「沒事,只是稍微有點頭緒該怎麼作了。好了,就算發生再多事,我今天還是來上課
的。米勒娜坐下吧,先來看妳這次考試的結果;杰維斯也找個地方打發時間,我的電腦借
妳用,不過把聲音關掉。」
「「好──」」
兩種語言的應答聲混合在一起,今天的課程,氣氛比平常輕鬆不少。
//
兩點到三點半是一堂課,四點到五點半是第二堂課。一天的家教結束之後,反正也沒
有錢的皖一郎和杰維斯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些打折中的冷凍食品,乖乖回家。
而事情則是在快到家的時候發生的。
「杰維斯,幫我拿一下,注意不要被趁隙拐走了。」
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被包圍了,周圍有十個以上的黑衣人,從服裝看起來,和昨天追
捕杰維斯的是同一夥人。皖一郎沒心情吐槽他們是穿制服還是怎麼回事,只是靜靜的將手
上的塑膠袋交給杰維斯拿著。
「好……皖一郎,小心點喔。」
「嗯。嘿,我說你們,有打算交談嗎?」
皖一郎一手扶著杰維斯的背,移動到背後安全的牆邊,然後向黑衣人的其中一員發話
。
而那名黑衣人大概是知道了昨天二話不說就開槍的那個同伙的下場,比他謹慎一點:
「你想談什麼?」
「你們要怎麼樣才會放過杰維斯?我不知道你們在她身上做了什麼實驗,也不知道你
們和威爾蘭政府談了什麼交易。不過在我看來,她就是個聰明乖巧的小女孩,不是什麼應
該被牽扯到這種陰謀的身分。如果你是擔心你們做的事情暴露,也許我們可以交涉,還是
你們要的是錢?我不知道一個人在黑市上能賣多少,不過你們先說說看吧。」
「哈?哈哈哈。看來你是完全不知道那女孩的價值啊。想一想,小兄弟。她可不是隨
便一個準備要被賣掉的女孩。是一個『威爾蘭政府甘冒風險也要買的女孩』,你怎麼會覺
得,你能付得出來?」
「……」
「十五億,這是她的價值。想想吧,十五億元能夠驅動多少人事物,你有對抗十五億
的實力嗎?還有決心?」
「……」
皖一郎苦澀的咬牙。十五億。想像成懸賞金掛在頭上的話,杰維斯大概永無安寧之日
吧,而攻勢只會一波比一波猛,不會是一屆學生應付得來的。
「……即使如此,我也不想放棄。」
「那麼,是交涉破裂了?不再努力一點嗎?從我那同伴的話聽來,你雖然只是個無關
的人,卻有異常的實力。不做點別的嘗試?像是讓杰維斯在你的保護下,一起回到我們組
織?或是幫我們工作來還債?」
「不管是哪個提案我都拒絕,我沒有興趣和這樣傷害人的組織扯上關係。」
「……」
「你們和波森政府有關連對吧。身上的氣質也不像一般的黑幫,那麼是什麼,間諜還
是特務之類的?明明有身份也有力量,卻這樣欺負一個小女生,你們不覺得丟臉嗎?」
「……我也曾經有過。以為只要面對自己的良心,所有事情都會迎刃而解的時期。不
過我最後發現,你只能在安心的死去和痛苦的活著中選一個。那,你打算怎麼選?」
「當然是安心的活著──至少,我現在還有這個選項。」
「……夠了,再說下去也沒有幫助。你這麼有自信就試試吧。」
黑衣人重新舉槍,瞄準皖一郎,而皖一郎也重新將注意力分散到周圍每一個瞄準他的
人身上。
「別唬人了。開槍?你們打算開槍?我身邊可是有十五億的杰維斯喔。乖乖給我上來
挨拳頭。」
「……三個三個上!小心他的動作!其他人注意觀察!」
交涉的那名黑衣人知道威嚇被看破,啐了一口,發號司令。皖一郎有自信、採取的卻
是守勢,而根據被打倒的同伙所述,他的能力應該是超高速和怪力,應該沒有道理這麼做
才對,這讓黑衣人小心了一點。
「搶下有獎金對吧,那我先上了。」
不怕死的同夥上前,三個人從三個方向一齊逼近。三個人空著雙手,連把刀都沒有拿
,就怕一個錯失傷到皖一郎後面的杰維斯。反正就算皖一郎有能力,他也就是一個人,就
算一個和昨天的同夥一樣被打倒,剩下的兩人應該也能趁隙壓制他才對。
不過他們想的太美了。
「什──」
皖一郎動了,中間的襲擊者說了一個字,然後地面就炸了開來。長期失去保養的柏油
路裂成碎片,大小不同的石塊往各方面紛飛,小的成為阻礙視線的灰塵,大的成為凶險的
砲彈。黑衣人們被迫保護自己的要害,然而反射性的動作反而成了分出勝敗的關鍵。
「嗚!」
黑衣人在幾乎看不見周圍的狀況下被一拳打進腹部,一口氣被逼出來而發不出像樣的
哀號。接連而來的第二擊則打在後腦上,確實奪走他的意識。在塵煙落定之前有六個人被
同樣的手法幹掉,而在他們稍微看得清楚之後,皖一郎已經衝進最後方的人群中,雖然主
動被包圍,不過也減低了槍擊的風險。
「小心那個拳頭!別硬接!」
「不,他沒辦法每一拳都揮出一樣的破壞力,我可沒有聽說過哪裡有大神官再臨。」
「嗚……!就算你這麼說,他可是一拳就把我兩隻手打斷了喔!」
「一定有什麼規律,想辦法解讀他的能力!」
五對一,皖一郎佔了先機,先廢了一人雙手,實質只剩下四個敵人。然而接下來就沒
有這麼輕鬆,皖一郎的牌已經出完了,爆發型的他現在只剩下一副健全的身體可以應戰,
連個武器都沒有,要面對四名特務。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缺點,早就在長年鍛鍊的護身術中做好對策。
簡單的說就是,假裝他還有牌。
「……小心!」
在對方眼中,皖一郎的每個拳頭都有致命的破壞力。所以他佯攻了十幾招,光是舉起
手來就足以讓對方開始閃避,換個步法也能達到牽制的效果,洗鍊的動作把對手唬得一愣
一愣的。而面對對方的攻擊,他也不硬拚,以閃躲和帶開攻勢為主。他就這樣在二十秒內
撐過了四人的聯手進攻,而當對方終於從驚嚇中找回步調的時候,他也準備好了。
和這二十秒之內的戰鬥比起來,皖一郎的速度提升了兩個檔次。才找回步調想反攻的
四人再次被打亂,兩擊之內解決一人,再三擊解決一人;自以為抓到皖一郎破綻的第三人
被一個閃避接回身踢踹飛了兩個街區,倒在地上沒有反應;只剩下剛才和皖一郎交談的首
領還站著,他就把剩下的力量全部用掉,一口氣分出勝負。
左手的刺拳被對方全速閃過,但是右鉤拳確實打在黑衣人的身上。對方身體一彎,皖
一郎在補一拳在他的下巴上,讓他跪下。
「分出勝負了。」
「為什麼不殺人?為什麼留我們活著,你知道我們是誰,你知道我們沒有選擇權,不
管多少次我們都會再回來。」
「因為,我認為你也在猶豫。拜託了,回去吧,請說服你的上級,不管他是誰。我只
是想讓杰維斯過上普通的生活而已。」
面對四肢跪地的黑衣人,皖一郎轉身準備帶著杰維斯離開。
但是他大意了。
「皖一郎!」
「嗯!?」
聽見杰維斯的驚叫,皖一郎反應過來,但是晚了一步。黑衣人用上最後的力氣,不顧
平衡的撲到他身上,將他拉倒在地。皖一郎試圖反擊,但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黑衣人拿著
不知何時出現的針刺進腹部。
瞬間,刺痛傳遍了他大半個身體,隨後刺痛轉為絞痛,皮膚也從被刺中的部份轉為紫
黑色,慢慢擴散。
「太天真了。真的,太天真了……」
「啊、啊啊……」
皖一郎在地上忍不住痛,哀號起來。而輕度腦震盪的黑衣人則是把握機會,站了起來
。
「你不會死,只會受苦幾天,這是出於我對你的敬意。實力、決心、還有那份天真…
…但是,我的工作,我必須完成。」
隨後他走向杰維斯,而她正以混濁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過來,妳不會還想做無謂的抵抗吧。」
「杰維斯,快逃。」
「皖、皖一郎……」
「快過來!」
也許是把杰維斯的反應誤認為恐懼了吧,黑衣人加大了音量。然而,他看到的反應不
像他預期中那個充滿恐懼的小女孩,杰維斯沒有顫抖,反而抬起頭來,眼神中充滿的憤怒
連他也不禁警戒。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皖一郎他可是出於好意才手下留情的!你竟然利用他的好心
!」
汪。彷彿呼應著杰維斯的尖聲怒吼,附近的一條流浪狗叫了起來。而像感染一樣的,
更遠處的野狗群也跟著吠叫。汪、汪、汪、汪、汪,叫聲從野狗擴散到了家犬,鎖鏈震動
聲則為了他們的狂吠伴奏,以杰維斯為中心,影響至少擴散了五百公尺,讓人毛骨悚然。
「喂、喂喂喂……」
事情不妙,聽聲音至少有百條,可能上千,最近的那條野狗已經在吠叫之餘向他齜牙
裂嘴,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就算他受過的訓練再精良,能一次對付五條就很了不起了,這
個數量,只讓他想到死無全屍這個下場。
「……我投降,我投降!」
「你這卑鄙小人!!」
碰。杰維斯正要舉起手,下達最終命令的前一刻,一聲巨響在黑衣人耳邊炸裂。是皖
一郎,他硬撐著全身的劇痛爬起來,給了黑衣人顴骨碎裂的一拳,讓他飛進旁邊的垃圾堆
。
「夠了,杰維斯,太醒目了。我們得快走,不然要是被威爾蘭警方發現,我連抵抗的
辦法都沒有。」
「皖一郎,沒事吧。」
「快走,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狗吠聲停止,但是異變已經被人注意到了,周圍有飼主探出頭來看到底是什麼狀況,
讓皖一郎急忙拉起自己的連衣帽,至少避免臉孔被記下。幸好,這一區的治安不好讓熱心
助人的居民不多,大部分的人都止於在自己家看看狀況,就算有人倒地,最多也就是叫叫
警車。皖一郎和杰維斯離開之後,很快就會被忘記。不過他們兩人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拖
著發黑的身體,在周圍的暗巷繞了一陣子,才回到皖一郎的家。
//
一回到家,全身劇痛的皖一郎把東西一扔,直接趴到自己床上。從腹部擴散的紫黑色
腫脹已經到了頸部和四肢,腫脹的地方像是灼燒般的疼痛,只要使用任何一點力氣就會變
成劇烈的刺痛。疼痛讓皖一郎將呼吸的幅度保持在最小,慘叫對喉嚨帶來的痛苦讓他不如
不要叫,心臟也隨著每一次跳動像是要破裂了一樣。
「皖一郎?皖一郎?」
杰維斯快哭了,擔心的在床邊看著他,幸好沒有伸出手來搖晃。
「……應該,真的死不掉。但是很痛,先別跟我講話,講話很痛。」
「……」
「……」
「……要叫救護車嗎?」
她摀了一陣子嘴巴,但是有些事還是不講不知道怎麼辦的,最後還是問了。
「不行,叫救護車,就真的完了。這個腫脹不是沿著血液的,世界上沒有毒可以造成
這種效果,太過醒目,很容易就被查到。」
「但是……」
「死不掉,放心。」
皖一郎的判斷相當正確,雖然能力千變萬化,但世界上沒有碰一下就死的能力。有可
能切開對象的身體讓對象流血致死,有可能注入劇毒讓對象毒發身亡,但是不會是『碰一
下就死』。既然現存的毒素辦不到,那麼皖一郎就不會在因此死去。
不過說是這麼說,痛苦還是不會變少的。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
「喔,拜託別說這種自貶身價的話。我拼了命保護妳,妳要說我保護的是一個沒有價
值的東西嗎。」
皖一郎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才剛舒服一點的關節又變得快斷掉一樣,不過手麻了,沒
辦法。
「我要先睡覺了,要是有什麼事再叫我。晚餐,記得自己吃喔……」
「吃、吃什麼晚餐啊!」
杰維斯慌慌張張的將身子探上去,但是皖一郎已經睡著了,沒有反應。
「睡、睡著了……怎麼辦啊,皖一郎……」
咕──,在她抱頭嘆息的時候,一聲響亮的聲音傳遍了房間。
「……還是先吃飯好了。」
//
皖一郎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隔天早上十一點的事情。身體的狀況幾乎沒有變好,
不過沒有惡化已經是萬幸。他掙扎著下床,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把旁邊睡著的杰維斯吵醒,
拖著身體去廁所,再拖著身體回來。回來的路上還順手到了一大杯水一口灌下去,同時感
覺著冰水沿著食道進到胃裡的凍傷感。
「啊、啊啊……」
「皖一郎,還好嗎?」
「不好,還需要睡一下。」
「嗯,安心睡覺喔。」
杰維斯離開床上,將被子拉開讓他躺進去,再幫他蓋上,自己躺到旁邊。要是皖一郎
是平時的狀況肯定會覺得丟臉吧,不過痛苦讓他沒辦法思考。他只想繼續睡覺,至少在夢
裡面不會這麼痛苦。
然而事與願違。劇痛讓他全身疲憊,但是腦袋已經睡夠了,在離開被窩之後幾乎已經
清醒,結果就是他只能躺在被窩裡感受這陣劇痛。他只好睜著眼睛,盯著不算乾淨的天花
板喘氣。
「……睡不著嗎?」
聲音從身邊傳來,看來杰維斯也因為被吵醒而睡不著了。
「嗯。」
「要吃東西嗎?」
「不用,妳自己吃吧。」
「好喔,有什麼要幫忙的叫我。」
「那麼,就先幫我拿一下手機吧。」
「好好休息不要玩手機啦。」
「我是要打電話請假……」
「喔。」
杰維斯摸摸鼻子幫忙把桌上的手機拿給他,冰冷的觸感讓皖一郎舒服了一點,努力彎
曲手臂將螢幕舉到自己眼前,撥了幾個號碼。幾乎每個接到皖一郎電話的人都對他快死掉
一樣的聲音感到驚訝,還有超過一半的人問他需不需要幫忙,不過皖一郎都婉拒了,大概
沒有人看到全身發紫的他還能放著不叫救護車的。
打完電話,把手機扔一邊,皖一郎在事情做完的安心感中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態。他在
迷糊之中似乎聽到杰維斯自己弄午餐的聲音,還有鍵盤和滑鼠的聲音。看來雖然一開始焦
急,但時間一久她還是有餘裕自己放鬆的,想到這點,皖一郎才終於陷入夢中。
他做了個惡夢。在夢中,他被困在一條船上,行走的屍體在四周徘徊,一看到他出現
,就發出怨恨的聲音朝他撲來。皖一郎沒有對抗的勇氣,只能逃跑,然而遊艇雖然有點空
間,但死者的數量更多。
他從甲板逃進室內,逃上頂層又往下堂。他沒有思考,只是前進,不斷前進,等到終
於逃進船底之後,皖一郎才想起殘酷的事實──這是一艘船,他根本沒路可逃。但是來不
及了,無數的死者已經將唯一的出口堵住,口吐怨恨的哀嘆,伸出雙手,朝他走過來。
「住、住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錯啊!」
就算他想抵抗,冰冷的手還是漸漸的勒緊他的脖子,雙方的力道對抗,讓視線不斷搖
晃。
「……皖一郎,皖一郎!」
「……哈!」
皖一郎睜開眼睛,才發現夢中的搖晃是杰維斯實際上也在搖他,他從床上爬起,大聲
喘氣。
「怎、怎麼了?」
「電話響了。」
杰維斯將還在響的手機交給他,皖一郎吐出口中的一口熱氣,將手機拿到面前。
不過來電顯示的號碼讓他像是掉進冰水一樣,徹底清醒。
「怎麼了嗎?皖一郎?」
「……」
「皖一郎?電話還在響喔……?」
皖一郎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著螢幕,彷彿身上的病痛都是幻覺,他的眼中只有螢
幕上的號碼,還有號碼所代表的過去。
過了幾秒,他才終於顫抖著雙手,將電話接起。
「……父親。」
《……皖一郎。》
險惡的氣氛從電話內傳到電話外,杰維斯反射性地閉上嘴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皖一
郎表現出真正的殺氣。
「……有什麼事。」
《我聽說那個女孩的事了,也聽說你吃了苦頭。收手吧,那不是你能處理的問題,至
少,不是你手邊的資源能處理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你就能處理嗎?」
《我嗎……嗯,確實。如果你肯回來乖乖繼承家業,我也不是不能動用資源解決。不
用我,你自己就行了。但是你願意嗎?只想到自己的你?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別逗
我笑了,你不是這種人吧。》
「……去死。」
皖一郎忍住想哭和想把手機砸在牆上的衝動,把電話掛了,一頭躺回自己的被窩裡,
用左手擋住眼睛。
「皖一郎,你在哭嗎?」
「……杰維斯,有件事情妳要記好。」
「咦,什麼?」
「男生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
「……如果你想講什麼的話,我願意聽喔。」
「……」
皖一郎閉著眼睛,剛剛夢中那些腐爛的臉孔仍然歷歷在目,而那些,都是他看過的人
。
「……我曾經殺過人。」
「殺過,人嗎?真的嗎?我不相信,皖一郎你就連塔拉斯克都手下留情。」
「啊,真的。」
他一邊說,一邊回想著過去的事。
「我的名字是,千谷皖一郎。我是百岳最大的財團,千谷集團總帥,千谷秀三的長子
。」
「……有錢人?」
「是啊。有錢人,非常非常有錢的人。從小我就被教導著,有一天要繼承這筆巨大的
財產,以最高水準的教育,被教導著什麼是『正確』。而我也不負眾望,將所有的知識都
吸收進了腦中。不只知識,用來戰鬥的武術也是,身在隨時都可能被暗殺的環境,隨扈根
本無法信賴。所以千谷家的繼承人代代都經過大量的鍛鍊,還配合著能力發展出自己的戰
鬥方式。」
「很辛苦……嗎?」
「是啊,很辛苦,不過當時的我並不覺得辛苦。只要有目標,能被別人肯定,辛苦這
種東西,是很容易被忘記的。有了這個繼承人,千谷在下個世紀也能繼續繁榮,大家都是
這麼說的。而我也對這個評價感到驕傲,不停的精進自我。」
皖一郎握緊拳頭。
「在我十六歲的那天,我的父親,認為我已經足夠成熟了,試著將一部分的子公司交
給我經營。那是千谷集團之中最古老的一部分,做的是汽車引擎。
四十年前,我們的引擎擁有全世界最先進的技術,而四十年後,只剩下一攤死水。沒
有人願意做出真正的改變,進步都是最低限度的,或是那真的能稱為進步嗎?只是稍微改
了改幾個參數,變得和以前稍微不一樣就拿來交差而已。
這種東西不可能和急速成長的奧德薩企業、或是同時兼具傳統與創新的卡賽企業來相
比。所以最近五年,營收下降了四成,工廠幾乎陷入停擺。而我要負責處理這個東西。」
「那你是怎麼挽救的?」
「我沒有挽救,我把他們全部裁了,以此和外國公司談判,低價進口,支撐既有的生
產線,然後把資源全部專注在新型的電動馬達上。局勢已經無法挽回了,硬撐只會讓傷口
擴大,不如轉移戰場,我是這麼判斷的。而我的判斷很正確。
一年之內,利潤由於虧損停止而成長;三年之後,電動馬達剛好趕上另一個子公司的
新車款式;四年之後,公司的利潤變成我接手時的二十倍。所有人都稱我為決策的天才,
我也對這個成果感到滿意。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在我家門前自殺。」
「咦?」
「那是我裁掉的一名前員工,在公司工作了四十年,沒有別的技能,也沒有別的地方
可以去。一萬兩千人,這是我裁掉的員工數量,也是一夜之間,失去經濟支柱的家庭數量
。我終於理解到了這件事,回頭看見那些被我拋棄的人們,還有我造成的悲劇。
有些人自殺了,有些人被房貸逼得流離失所,也有些人病倒、抑鬱而終,他們的子女
因為我的決定而失去了未來,一家離異的也有不少案例。成功找到新的事業的人只有不到
一成,而剩下的人組織了自救會抗議。但是沒有用。我沒有違反法律啊,當然沒有違反,
法律有一半是為了我們家制定的啊,怎麼可能違法。」
皖一郎自嘲地說。
「我究竟,殺了多少人?」
「可是……可是這樣,這樣不算啊。」
「真的嗎?這樣真的不算嗎?我站在他們面前,對著他們說『雖然這是你們賴以為生
的東西,但這是我的。你們就去死吧,干我什麼事』。這樣真的不能算嗎?當他們真的在
我面前,死給我看的時候,我真的還能繼續說出一樣的話嗎?」
「……」
「我變得很害怕,害怕我的決定究竟又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更害怕我不會做出其他
的決定。因為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真的……沒有錯,然而這個沒有錯的決定如果造成那
麼多的不幸,我就再也不知道該怎麼作了。
於是我選擇逃避。逃避我身上的責任,從百岳逃到威爾蘭。逃避、逃避、以為自己不
再逃避了,結果還是在逃避。就和我父親所說的一樣,只是個自私的──」
「……皖一郎?」
說到一半,皖一郎停了下來。杰維斯小小聲地叫了他的名字,但是沒有反應,他已經
睡著了。
「……可是皖一郎是我看過,最有勇氣的人喔。」
她只能小聲地說出沒人聽見的鼓勵話,幫他蓋上被子。
//
皖一郎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又過了一天,一次睡了超過十五個小時,爬起來的時候
全身痠痛。說是痠痛已經比一開始好不知道多少了,身上的紫黑色腫脹也大多消退,只剩
下發紅發熱。
「喔、喔……」
而多出來的症狀則是反胃和暈眩,只是坐起來而已,頭昏的程度已經快讓他再躺一次
了。他急忙靠在牆壁上穩住身體,過了好一陣子才定下來。
(看來還沒有完全恢復阿,今天的家教也只好取消了嗎。)
皖一郎喘了兩口大氣,將視線轉往身邊,尋找杰維斯的身影。
「嗚、嗯……」
杰維斯還在睡,筆記型電腦接著電源線,在她身旁開著,畫面上的瀏覽器都是些病啊
毒啊的搜尋結果。所以就說了不是那麼一回事了,皖一郎苦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嗯?皖一郎?你沒事了嗎?」
「沒事了,繼續睡吧。」
「嗯……」
杰維斯很累的樣子,再次閉上眼睛。皖一郎把動作放輕,從床上下來之後,將杰維斯
推到床的中間,讓她好好睡。
「推屁啊……」
被嫌棄了,皖一郎在空中比了個哇幹我是好心耶的手勢,沒有發出聲音。總之先盥洗
、換套衣服、吃個遲來四十個小時的晚餐、然後再打幾通電話和今天要去的家教家中請假
。
由於頭暈目眩,所以他所有的動作大概是平常的三倍慢,事情做完已經是一點多的事
情了,杰維斯也睡夠了而從床上爬起來。一醒來,看到皖一郎剛好掛上電話,馬上就關心
起來:
「皖一郎,身體還痛嗎?」
「好很多了,不過可能還是得休息一下,頭很暈,一動就頭暈眼花。」
「有什麼要做的家事都可以叫我做喔。」
「喔,那需要的時候就拜託妳了,可能就洗個衣服而已,應該不難。啊還有可以幫我
把電腦拿過來嗎?我想查點東西。」
「好。」
杰維斯拿起身邊的電腦,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的把瀏覽器全部關掉,才拿到皖一郎
的身邊。
(喔天啊真是太可愛了。)
「皖一郎?」
忍不住笑起來的皖一郎被杰維斯用看可疑人物的眼神打量。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
「哼──?算了,來,電腦。你要查什麼?」
杰維斯將電腦放到皖一郎前面的餐桌上,自己拉個小箱子當板凳坐旁邊。
「總之先查查周邊的新聞吧。前天晚上一口氣打倒了十一個人,而且妳的能力也讓附
近的狗全部騷動起來,應該至少會引起注意才對。說實話,對方還沒找上門已經算是幸運
了。」
「這個的話,我已經操控周圍的昆蟲查看過了。被打倒的塔拉斯克成員一下子就被其
他人帶走了。然後昨天又來了四個人查看情況,但是都是塔拉斯克,沒有警察。」
「操控昆蟲查看?這麼厲害?」
「啊,嗯。昨天看到皖一郎受傷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就有辦法操控更多動物的樣
子。而且以前只能下令的,現在還可以用他們的眼睛看到一點點東西。」
「感情嗎……確實最近的研究顯示能力會因為感情的起伏產生變化,但是這應該不是
妳真正的能力才對啊。而且,不是暫時性的,而是永久性的?有這種案例嗎……」
「我也不知道……」
「嗯,有點不安啊。不過目前來說戰力增強是好事。然後妳確定沒有警察嗎?」
「真的沒有看到,警察就算不穿制服應該也會問東問西的吧?沒有這種人喔。」
「嗯……」
皖一郎皺起眉,尋找網路上的當地新聞。
「新聞也沒有報……這是怎麼回事。威爾蘭政府一點都不在意嗎?雖然這裡是南區,
但是不在意到這種程度……難不成,他們不知道妳脫逃的事嗎?」
「咦?」
「如果這樣的話其實說得通。塔拉斯克是來把妳賣掉的,而不是來讓妳被偷走的,如
果妳逃走應該會想要自己處理才對,不會想讓威爾蘭政府知道。情況比我們想像的好一點
,但是,就算這樣,找上警察還是會讓事情曝光給威爾蘭政府。」
「那,結果還是一樣嗎?」
「嗯,不過至少知道還可以安心一陣子,我們還有時間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皖一郎你有想到辦法了嗎?」
杰維斯訝異的說。上次為這苦惱是兩天前的事,而這兩天皖一郎可沒有什麼好好思考
的空檔。
「沒有。不過就和米勒娜說的一樣,沒有的話向人求救就行了。幸好就算我的朋友幾
乎都走了,還有兩個人願意聽我說話。一個是我住波森的朋友,他是外交部長的兒子,這
次大概沒有辦法幫上忙。另一個──」
皖一郎拿起手機。
「──我不確定,不過我想有機會。」
「……嗯。」
杰維斯吞了口口水,點點頭,看著皖一郎撥號。
「現在十一點,百岳時間是晚上八點,應該還能接電話……」
嘟嚕嚕嚕,嘟嚕嚕嚕。電話音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電話對面的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
《喂你好?這裡是陣馬山教會。》
「你好,我是千谷皖一郎,請問神父在嗎?」
《神父──有個叫千谷皖一郎的人打電話找你!》
《我來了,請他等一下。》
《請你等一下。》
「好的。」
看來還沒有休息,皖一郎耐著緊張的心情等待著。過了一會,年老的男性才終於接起
電話。
《好久不見了,皖一郎,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那道聲音沉穩且溫和,讓皖一郎彷彿回到十年前,在回家的路上都會偷偷跑去聽故事
的那個時候。那是一間山丘上的小教會,說是教會,也許說是孤兒院比較正確也說不定。
在這個沒有人相信神的時代,只有一名自稱神父的人,每天將教會頂端的十字架擦亮。
「我很好,神父。好久不見了,真的好久不見。」
《是啊。我有聽說了你的遭遇,十分遺憾。如果以後你還有機會回來,歡迎隨時進來
喝杯茶。》
「好的,一定。」
《但是。如果說你很好,應該是說謊吧。這麼久之後忽然聯絡,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記憶中的皖一郎,可是個死板到不行的小孩子,不會打電話來串門子的。》
神父輕笑起來,而皖一郎也苦笑著搔起臉頰。
「不愧是神父。」
《哼哼哼,快說吧。雖然不知道我這個老人能幫上什麼忙,不過至少我能聽聽你的困
擾。》
「事情是這樣的──」
皖一郎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個大概,而神父只是沉默地聽著,並沒有特別表示驚訝,也
沒有焦急。
「──所以,我一個人是沒有辦法幫助杰維斯的。我一定得找些什麼人合作,但是事
件的規模太大,我沒有能夠相信的對象。神父,我聽你說過很多故事,你去過很多地方,
我想問你在威爾蘭有值得信任的人能夠幫忙嗎?白道或黑道都沒有關係,但是我至少得有
個信任的對象。」
《……嗯。事情,我大概知道了。》
停頓了片刻之後,神父才開始說。
《首先,皖一郎,我得警告你。打電話講這種事情要用加密器。》
「咦,我被監聽了嗎?」
《並不是你被監聽,而是所有人都被監聽,只是政府有沒有將你的對話拿出來看而已
,這在列強之間行之有年。你現在是因為運氣好,政府不知道小妹妹的事情,所以沒有進
行調查。不然,警察很可能已經在路上了。》
「這樣嗎……」
皖一郎冒著冷汗說,如果事情演變成那樣,最大的戰犯肯定是他。
《那麼回到你現在的狀況……威爾蘭的話,我想我是有認識兩個人可以幫忙。一個是
孤兒院的院長,他相當有人望,也相當善良。如果小妹妹給他收留的話,應該不用擔心威
爾蘭政府事後出手。然而缺點是,孤兒院本身位於威爾蘭北部,抵達那裡對你們來說並不
是一件輕易的事情,尤其是在波森政府追擊你們的狀況下。》
「明白了,那第二個人呢。」
《第二人是一名偷渡專家,只要搭上他的船,他能幫你們送到任何一個國家。你可以
將小妹妹送到百岳,我可以幫忙照顧。》
「可是神父你會說波森文嗎?」
《我年輕的時候在波森住了好一段時間,沒問題的。》
「嗯……可是費用呢?既然是偷渡專家,那麼不會免費提供服務吧。」
《是的。我想他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打個折,一個人大約四十萬左右。湊得出來嗎?
》
「需要一些手續,不過……應該有辦法。但是只有一個人份。神父,這個人真的能夠
相信嗎?還有抵達百岳之後,能夠請你去接杰維斯嗎?」
《專家是不會敗壞自己的名聲的。至於將小妹妹接回教會,沒有問題。》
「波森政府的追擊呢?」
《只要上了他的船就不用擔心,我能請他到布靈頓的港口和你們會合,對你來說路途
應該近得多。》
「……」
皖一郎思考了一下,考慮到安置的對象是自己信任的人,偷渡聽起來是個比較好的選
項,如果那個所謂的偷渡專家真的能夠信任的話。
「如果選擇偷渡的話,隨時都能準備出航嗎?」
《這需要聯絡,我想應該能在三天內準備好。》
「這樣的話,我想先試試看偷渡吧。」
《好,那我就再請他聯絡你了,在那之前你就盡可能避人耳目。錢的事情我可以先幫
你墊,之後再還我就行了。可以的話我是想親自去幫忙的……但是教會裡的孩子實在是放
不下,臨時也很難找人來照看他們。》
「不不,這樣就很夠了,神父。真的,我很感激。」
皖一郎嚇了一跳,連忙回絕,已經有杰維斯了,他可不想再把一個八十幾歲的老人家
也扯進來。
《嗯,總之,你先潛伏一段時間吧,有問題隨時連絡我。我會再想想有什麼能夠幫上
忙的。》
「非常謝謝你,神父。」
他掛上電話,鬆了一口氣。
「這下終於有個頭緒該怎麼作了。」
「那個,皖一郎……」
不過鬆一口氣的只有皖一郎而已,在旁邊聽的杰維斯還是十分擔心。
「……你不怕那個神父其實是壞人嗎?」
「嗯,因為他是善人。」
「可是有可能私底下……」
杰維斯支支吾吾的說,對懷疑別人的熟人感到罪惡感。
「啊,不是那個意思,他是真正的善人。在很久以前,是只有惡人才擁有能力的。越
邪惡,能力就越強。而神父就是那個時代的善人,完全沒有能力,在當時的社會處於弱勢
。但是也因為這樣,完全可以信賴。」
「嘿……好神奇喔。」
「是啊,很難想像對吧。百岳政府還為了他們那一代人制定了一些法律,給予補助,
畢竟沒有能力總是會弱勢一點。雖然有些人在吵他的能力沒屁用也拿不到任何補助,不過
我個人是不太在意,反正是善人,對他們好一點也是天經地義的。」
「這樣啊……那皖一郎,我們現在要怎麼作?只要等著別人聯絡就好了嗎?」
「嗯。學校和家教那邊我會全部請假,只有三天的話應該還說得過去,而且我的身體
也還沒完全恢復。食物……不知道撐不撐得了三天。」
皖一郎小動作的去開冰箱,幸好身為窮人的他不是看沒東西去採買,而是看特價去採
買的。一買就是一大批,冰箱雖小,存量還算足夠。
「看起來應該不用多出門,這樣我們就在家放三天假吧,我還可以陪妳打電動。」
「好!」
杰維斯舉雙手贊成,不過動作一大起來,皖一郎就聞到了某種味道,瞇起眼睛。
「……」
「怎麼了,皖一郎?」
「妳昨天是不是沒有洗澡?」
「……」
杰維斯僵著動作,將頭轉向旁邊,滿身大汗。
「杰維斯?」
「……傷口會痛嘛。」
「喔喔,說到傷口,紗布似乎該換了,對吧。」
「……不要啦。」
「乖,讓我看看。」
「不要啦……」
沒過多久,紗布被撕開的慘叫從皖一郎家裡面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