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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one faces a reckoning, Riven.
「每個人都得面對他的業障,雷玟。」
犽宿的手不疾不徐地握上腰際的刀鞘,一陣無中生有的清風旋即捲開。
他慢條斯理地壓低身子,一邊悔恨地回想起被劍塾的戰士們追殺的這段流亡的日子,
回想起自己如何手刃了一個又一個曾與他交好的同門師兄弟,無論是前輩、同輩還是後輩
……他手中這把由劍塾親賜的劍,上頭卻諷刺地沾滿了御風劍塾門生的血。
從背上莫須有的罪名、被迫以戰鬥來換取生存的那一天起,他已經砍殺了幾十名劍塾
派出的追兵,熟面孔、生面孔、甚至是自己的兄長──全都成為了他的刀下亡魂。
一切都只因為,他必須洗刷他的污名。
在那場殘酷的戰爭中,無數愛歐尼亞的同胞們被殘忍地屠戮,生化武器荼毒著他們美
好的家鄉,入侵者的刀刃撕裂了愛歐尼亞人的軀體,鮮血濺在每一座寺廟的匾額上。
身為御風劍塾當期唯一一名精通御風之術的最強劍客,犽宿接受了莫大的殊榮,奉命
擔任一名年長賢者的護衛,要從諾克薩斯的鐵蹄中保護他不受傷害、和其他同伴掩護他撤
退到大後方的普雷西迪之牆,商討攸關愛歐尼亞存亡的重要決定。
然而,挾著對自己劍術的信心和驕傲、以及想要誓死捍衛家園的勇氣與堅定,他放下
了自己的職責、投入凶險的戰場中,期望靠著自己手中御風而舞的劍刃,擊退那些邪惡的
諾克薩斯人,守護這個他土生土長的故鄉。
只是,諾克薩斯人的作法遠遠比他所以為的要更加惡劣,一旦吹過就令所有花草樹木
通通枯萎的致命毒氣,就這麼在戰場上被釋放,不分敵我的溶解了場上所有的人。
面對諾克薩斯冷血無情的進軍,強如犽宿也只能選擇撤回長老的藏身處,打算依照原
本的旨意,保護長老們向後方撤退、和愛歐尼亞的僧侶們從長計議。
但,當犽宿踏進樹林之間──映入眼簾的,卻是長老七零八落的屍體。
面對這嚴重的紕漏,身為一個歷經刻苦訓練的武士,犽宿早已做好了以死謝罪的覺悟
;可是,當犽宿回到劍塾的時候,劍塾師傅們的決定,卻令犽宿完全無法接受。
──「犽宿,你可知罪?」
──「你擅離職守,怠忽傲慢,此乃違法犯紀;更可恥的是,你竟敢謀殺愛歐尼亞長
老!背信忘義,監守自盜,叛國之賊、愛歐尼亞之恥!丟光了我們劍塾的臉!」
──「今天,就以你的血來洗清你的罪吧。動手!把這個叛國賊給我拿下!」
就這樣,犽宿以一敵眾。
要知道,不管劍塾裡經過多麼漫長的修練,也只是閉門造車而已;但已經親自上過戰
場的犽宿早已體悟手中的劍是何等沉重的東西,沒有取人性命的覺悟、沒有對自己手中劍
刃的恐懼,根本就不配成為一個真正的武士。
沒有這一層歷練,無論劍塾裡的劍客同門再怎麼優秀,也不及犽宿狠下心來刺出的一
刀。
於是,犽宿揮舞著手中利刃,自劍塾的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踏上他從未想過的
孤獨之旅。
在被指為叛國賊、舉刀與劍塾對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犽宿必將與整個愛歐尼亞為敵
,這座曾是他最親愛家鄉的島國,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將視他為惡,巴不得將他除之而後
快。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踏上流亡之路,只為了尋找謀殺賢者的真正兇手。
當他殺死真兇的那一天,就是他回歸榮耀的日子。
在與兄長交手、並從兄長那邊聽聞有關自己被誣指為兇手的原因後,把握著這儘管微
不足道、卻至關重要的蛛絲馬跡,犽宿加入了英雄聯盟,打算透過這裡廣闊複雜的人脈,
在瓦羅然大陸上尋找這個致使他家破人亡的傢伙。
直到那一天──他在召喚峽谷裡遇見那個女人為止。
Huh, three swift strikes...
「嗯、三段突刺……」
當時的他是以中路的身分出戰的,那個扛著大劍的女人則是霸據了上路。
隨著那場戰鬥白熱化,雙方的三路都各自在中路會師,一場各自施展渾身解數的會戰
於焉展開,他壓低身子蓄勢待發,而那女人則從草叢中奮勇地孤身衝進敵陣中,以力拔山
河之勢悍然擎起那柄大得匪夷所思的符文巨劍,攻破對方紙紮似的防禦。
她沉重的力量震撼著大地,隨著她俐落地三個翻身,被她貼近的幾名敵人硬生生被震
到了空中,而此刻周旋在他們身邊的風、正是犽宿踩上前使出「奪命氣息」的絕佳機會。
然而,犽宿卻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女人,一時之間竟做不出任何反應。
Wait, that technique... huh.
「等等、這技巧……嗯……」犽宿皺起眉頭,似乎察覺到一些端倪。
不過看見犽宿沒有出手,身旁的珍娜罵了一句,一邊揚起手喚出一道旋風,將那些已
經被那女人震到空中的敵人定在空中。
回過神,犽宿這才踏著風衝上前去,大開大闔的刀光破開一陣血艷,將敵人自空中重
重擊落。
而那女人則向旁退開,舉起那柄充盈著綠色光芒的大劍,猛地朝著被他打落的敵人轟
出一道巨大的弧形劍氣,將所有的敵人應聲撕裂。
──那牽動旋風的劍氣,分明是──
Another wind blade?
「另一種風刃?」落在散落一地的敵人屍首間,犽宿緊握著手裡的刀、刀尖卻不自覺
地垂了下來。
而那女人則神態自若地扛起劍,事不關己的走了過來,準備踩過敵人的屍體上前拆塔
,還轉頭瞥了若有所思的犽宿一眼。
只那個一個短暫的錯身,犽宿就被這女人深深地震撼了。
不僅是被她那霸道的魅力所吸引──作為一個戰士,他不得不欣賞這個一介女流之輩
、竟然能把連他都不曉得自己舉不舉得起來的大劍當作武器,甚至用得如此流暢,好像拿
在手裡的只是一把匕首──更重要的是,在那一瞬間,那女人向犽宿展露的眼神。
她的瞳孔是那麼地死寂,彷彿受過了什麼打擊、進而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興趣。
那樣地茫然、那樣地行屍走肉。
那個眼神,太相像了。
那是名為絕望的眼神。
──就與叛逃出劍塾、離開愛歐尼亞時的他,一模一樣。
Who taught you that?
「……誰教妳這個招式的?」
感受著空氣裡消散的風,犽宿還是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竇。
而那個名叫雷玟的女人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瀟灑
地轉身、用又變得殘破的劍劈砍著對方的防禦塔。
站在雷玟的身後欣賞她帶開陣陣旋風的背影,犽宿重新執起了刀。
他想,他找到答案了。
Which weighs more, Riven? Your blade, or your past?
「孰者為重、雷玟?是妳的劍、還是妳的過去?」
在那之後,犽宿不顧自己像個跟蹤狂的形象,追逐著雷玟的一舉一動,只為了驗證他
的猜測。
而經過比對雷玟的過去、以及雷玟加入聯盟的動機後,犽宿終於下定決心,提起許久
未接觸的毛筆、寫下想與這個女人私下交手的信。
這封密函的意義,顯而易見。
──這是一場挾帶著私怨的生死決鬥。
兩人的刀劍交鋒之後,只會有一個人活著。
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個是殺死了無數的同伴,不得不踏上流亡之路的浪人。
一個是失去了無數的同伴,而選擇踏上流亡之路的劍客。
但同樣滿手血腥的他們,劍刃上卻有著水火不容的仇恨。
正是因為諾克薩斯的侵略,才讓犽宿必須浪跡江湖、一無所有;但也因為指揮部的剛
愎自用,雷玟在屠殺了太多無辜的人民後,決定拋棄過往信仰的榮耀。
縱使如此,仍然無法掩蓋她手中御風而舞的符文劍,可能蔓生的罪孽。
──妳就是讓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雷玟。
犽宿低語,手指緊握住腰際的刀鞘。
然而,正因明白雷玟的過去,犽宿反而發覺、他無法毅然決然地向她復仇。
越是觀察這個女人出神入化的劍技,他就越不由自主地被這個女人吸引,她那與他同
等悲壯的故事、同樣刻劃在她榮耀背後的傷痕,都令犽宿充滿著憐憫。
但是,如果在這裡憐憫了這個女人──那他這些年來的流亡又算什麼?他流離失所的
痛苦、他失去家園的悲傷,又要由誰來承擔?
他不能讓過去的自己憎恨現在的自己。
他不能讓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仇恨,就這麼輕易地一筆勾銷。
他要將兇手挫骨揚灰、找回他失去的榮耀。
那正是他流亡的終點。
You can't run from yourself, Riven... I've tried.
「妳無法逃避妳自己的、雷玟……我已經嘗試過了。」
凝視著雷玟空洞的眼神,犽宿狠狠地抿住了下唇。
他必須做個了斷。
他必須討回自己失去的東西。
否則,就是在否定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價值。
那樣的他,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Broken sword. Broken spirit.
「……破碎的劍、殘缺的靈魂。」
他不能心軟。
如果此時選擇對這個女人慈悲,就是對自己、對整個故鄉殘忍。
他會殺死她──以一個劍客的身分。
I will not die dishonored.
「我不會毫無榮譽地死去。」犽宿咬牙,終於拔出了腰際的刀:「……我只不過是在
尋找回家的路而已。」
I will not forget who I am.
──我不會忘記我是誰的。
他閉起眼睛,再一次睜開時,眼神裡只剩下堅決的信念、以及燃煮的恨意。
──手刃這個女人,洗刷他的污名,奪回他的榮耀。
這就是他流亡的終點、回歸榮耀的時刻。
……是嗎?
是我害的嗎?
我在那場戰爭中造成的罪孽,到底波及了多少無辜的人?
我的無知與盲目,到底製造了多少仇恨?
我是罪人嗎?
我是這麼地罪不可赦嗎?
我應該受到制裁嗎?
我是這麼地邪惡嗎?
雷玟看著犽宿以冰冷的殺意掩飾撩動火苗的眼神,茫然地垂下了手裡的劍。
這男人眼中的殺機,是因為她不經意地破壞了他的一切嗎?
這男人矛盾的痛苦、在冰與火的仇恨和絕望間徘徊,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嗎?
我不僅害死了那麼多的同袍、殺死了那麼多的平民,甚至還……傷害了這麼多無辜的
戰士嗎?
我該死嗎?
我應該以死謝罪吧?
我應該親自砍下自己的首級,向這些悲傷的人們道歉吧?
可是為什麼,我卻厚顏無恥地想要活下去呢?
可是為什麼,我竟然卑鄙地苟延殘喘至今呢?
可是為什麼,現在的我、卻不願意束手就擒呢?
為什麼還想要掙扎?為什麼還想要戰鬥?為什麼還是握緊了劍?
我有這個資格繼續活著嗎?我有這個權利繼續呼吸瓦羅然的空氣嗎?
我是罪人啊。這個男人的家鄉和心靈會和我一樣破碎、這個男人之所以會步上和我相
同的流亡之路,全是我一手造成的!
為什麼──我卻不甘心就這樣乖乖地死在他手上呢?
為什麼!
My hands are stained.
「我的手……早已沾滿了血腥。」
雷玟抿住了下唇,面對犽宿凝聚殺意的刀尖,身為一個戰士的本能,仍然驅使著她舉
起了手裡的斷劍。
「可是……正因如此……我必須從錯誤中學習……我、不會失去我的信念……我必須
將這個理念傳遞下去……我必須找回……我所崇尚的、諾克薩斯精神……」
雷玟看著符文劍的劍身上映照著的自己,顫抖著無力的嘴唇。
「……我已經徘徊了很久……我……會貫徹自己抉擇的道路。」
不能讓那些真正的罪人逍遙法外。
不能再姑息那些蔓生仇恨的邪惡了。
這是她必須背負的罪孽、是她永世不得擺脫的業障。
即使不得不傷害那麼多人、不得不跨過那麼多的屍體,她也必須拋下這些煩惱、毫無
猶豫地向前邁進。
……為了拯救那些和她一樣的迷途羔羊……她不能在此罷休。
她不會在此罷休。
I know my purpose.
「……我知道我的目的。」雷玟高舉起手中的劍。
There is no other way.
「我、別無他法。」
隨著一聲清喝,符文劍再次神奇地在雷玟的手底下延伸出寬厚的劍刃。
翠綠的光輝掀起繚繞盤旋的風,雷玟手一展擺開架式,再一次睜開眼時,鮮紅的雙眼
已經洋溢著熊熊戰意。
那是身為戰場貴族、諾克薩斯血色精銳的她,千錘百鍊的戰士之魂。
看著身上湧現熊熊鬥氣的雷玟,犽宿滿意地笑了。
……可以以一個戰士的身分與妳交手,真是太令人高興了。
原諒我吧,過去的我。
即使在這裡洗滌了仇恨……我也已經沒有回到愛歐尼亞的理由了。
犽宿早就明白,即使真的逮到了真兇,但整個愛歐尼亞上下都視他為敵,劍塾的夥伴
更是被他殺得七葷八素;甚至,就連自己的哥哥、都已經被他親手殺死了。
這樣的他,早就已經失去了歸屬的家鄉。
現在的他,唯一還擁有的,只剩下手中的這把刀了。
那麼、無論是生是死……至少讓我心無旁鶩地享受,這場真刀真劍的決鬥。
不管最後是誰活著離開這片森林,至少我們最後交擊的光芒,是我們的生命碰撞所激
盪出來的、無比璀璨的火花吧。
來吧。
出手吧。
讓我見識一下、讓我家破人亡……諾克薩斯血色精銳真正的實力吧。
寧可光榮地死在妳的劍下,也不要這樣帶著污名苟活下去。
犽宿低喝,飛身!
「!」
雖然也在英雄聯盟裡對壘多次,但在賭上性命交鋒的這個生死關頭裡,犽宿的每一個
招式映在雷玟的眼中,都變得格外地危險。
平常還能辨認的速度,此刻卻快得像是迅雷,只見隨著犽宿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影
子,他手中長刀也如一道銀色閃電般切出,飛快絕倫地迎上雷玟手中的劍!
但雷玟也不是省油的燈,積蓄在細胞裡的戰鬥經驗瞬間火熱了她的身軀,犽宿這輕描
淡寫、卻危險至極的一刀,雷玟則以同樣輕描淡寫、卻石破天驚的一劍,用最暴力的攻擊
當作最強悍的防禦,粗暴地架開了犽宿瞬間欺近的刀。
早就知道不可能隨便就一擊得手,否則就太小看這場決鬥了,順著雷玟劈出的劍勁,
犽宿有如與風揉合般滑開,轉眼已經來到雷玟的身後。
又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刀!
「噹!」
真正的高手過招,哪來這麼多時間講屁話。
只不過擋下這麼兩刀,雷玟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細孔全都開了。
的確是極為精湛的刀法,相比起那個男人永遠只瞄準要害出手、總是令她被壓力逼得
喘不過氣的刺殺術,劍客出身的犽宿就要來得正統許多了,每一刀都是極為豪邁的硬碰硬
,佐以行雲流水般的步法和不斷錯位的身形,犽宿的刀冷冽地破開空氣,帶著銳利的風從
四面八方或斬或刺地攻向雷玟。
僅僅兩刀,就令雷玟的腎上腺素完全燃燒了。
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已經容不得她胡思亂想了。
只要一釐米的距離、只要一瞬間的破綻,絕對逃不過這快得能與風競速的男人比老鷹
還銳利的眼神。
要是不小心露出脖子的縫隙,只消一秒,雷玟肯定會身首分離。
她不得不全神貫注地投入這場極限的廝殺,大劍如颶風般狂舞、掀起陣陣翻飛的風暴
,試圖將犽宿絞入其中,捲開他快勝流星的刀。
而同樣是身經百戰的武士、更是通曉御風之術的劍客,雷玟那把符文劍掀起的狂風,
對別人而言可能是相當危險的外因,對犽宿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對戰環境,必要時、就連
雷玟擊出的劍風都能成為他施展御風之術的踏板。
沉下身子,犽宿幾乎要與雷玟周身的氣流融為一體,身形不斷在雷玟附近穿梭,飄忽
不定的刀光依稀只捕捉得到一線的蹤跡,即使雷玟的防守再怎麼固若金湯,犽宿的刀仍然
無孔不入地穿刺。
守得是極其霸道,攻得更是無比刁鑽,一輪金光絢爛的攻防戰下來,雷玟的身上早已
被犽宿的刀切開無數傷口,血屑紛飛。
然而情緒亢奮的雷玟卻毫無畏懼地繼續揮劍,試圖拋棄所有多餘的意志、將靈魂完全
地定格在以戰為名的空間裡,彷彿自己已與手中的符文劍融為一體,在犽宿川流的刀鋒間
迎上他刺出的每一刃。
但是,她仍然無法阻止犽宿跨過她的劍風,將她的力量挪為己用。
而一次又一次的錯身,都隱含著犽宿正在積蓄力量的事實,每一次的衝刺、犽宿都在
暗自凝聚力量,一邊在雷玟縱橫的劍氣間揮刀,犽宿一邊在伺機等候最完美的時機,使出
他最得意的招式,打算一舉瓦解雷玟所有的攻勢與防禦。
就那麼一瞬間!
「喝!」犽宿猛然嘶吼一聲,手中長刀赫然一斬!
從方才一連串目不暇給的交手間就累積起來的力量,化作縈繞在犽宿刀身上的鐵藍色
旋風,隨著犽宿這麼一刀揮出,那道旋風奇異地脫刃而出,就這麼拔地而起、變成一道貨
真價實的龍捲風,朝著犽宿面前一直線吹去!
「!」沒料到犽宿出手如此俐落,幾乎只是依著本能在戰鬥的雷玟愕然一怔,就這麼
被犽宿斬出的旋風捲上了空中。
──這正是犽宿使出奧義的前奏。
只見犽宿宛如踩著流風般滑開,接著猛地一踏、身形竟奇異地竄上空中,更依著旋在
雷玟周圍的風在空中來去自如,手裡長刀劈出凌厲刃光,破開一道道血光四濺的弧。
猝不及防地被捲上空中的雷玟,根本無法完美地防守犽宿亂舞的斬擊,無論她怎麼樣
左支右絀地揮劍,在犽宿狂襲的亂刀間全是徒勞無功。
肩膀、手臂、腹部、胸口、大腿、甚至臉頰──承受了犽宿的一輪連砍,幾乎是一刀
都沒擋到的雷玟就這麼渾身噴濺著鮮血、像個破爛的布偶般茫然地自空中重重地摔落。
──奪命氣息。
憑藉著御風之術獨有的踏風步,在空中展開風馳電掣的砍擊,刀身掀起的旋風將捲起
強悍的拉力,順著犽宿如虹的刀氣將對手凝滯在空中,任憑犽宿狂亂地砍殺對手、最後將
對方狠狠地劈落地面。
隨著雷玟重重落地,在空中的犽宿也雙足凌空一蹬、整個人優雅地在空中翻了幾圈,
最終握著刀安然落在雷玟的不遠處。
將長刀垂在身邊,犽宿盯著倒在前方的雷玟,從她身上那幾道深深的傷口湧出的鮮血
轉眼就染紅了半片草地,她顫抖的手幾乎連大劍都無法好好握住。
……結束了嗎?
不知怎地感到悵然若失,犽宿失望地垂下了刀尖。
不過、身為諾克薩斯的女武神,雷玟當然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打倒的貨色。
儘管身體痛得要死、方才一陣天旋地轉的突襲更是打得雷玟暈頭轉向,但忍著身上的
劇痛,雷玟卻還是抓起了大劍、硬是將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
……不再猶豫了。
如果你要來真的……那我也不客氣了。
這可是你自找的……愛歐尼亞的劍客!
「喝啊啊啊啊啊!」
任由血流如注的傷口染紅身上的衣服,雷玟暴吼著捉起大劍,便以勢如破竹之姿朝著
犽宿衝了過去!
看著以一夫當關的氣勢衝上前來的雷玟,犽宿二話不說地執起手裡長刀,一邊瞇起眼
睛、捕捉一個出手的空隙,手中長刀便毫無猶豫地刺出!
然而,雷玟卻鼓起渾身氣勢,屈起穿著護甲的左手臂猛然突進,硬是用左手的鎧甲擋
開了犽宿的刀。
同時,雷玟已經欺近犽宿的懷裡,雙手飛快抓起了大劍,在犽宿來得及露出訝異的表
情之前,雷玟一個前翻、手裡的大劍已轟然砍落!
──斷罪之翼!
有如犽宿的「鋼鐵暴雪」那般的三段突刺,這種劍技若是出現在別人身上必定會被質
疑大而無當,但這正是雷玟最知名的招式,透過靈活的連續翻身斬擊,既迅速地移形換位
、更透過迴旋的離心力使劈下的大劍更有威脅性。
只有集堅韌與柔軟於一身的雷玟,才辦得到的犀利劍術!
一劍!
犽宿連忙迴刀擺直,硬是擋下了雷玟氣勢磅礡的一劍,鏗鏘聲間熾烈的火光宛如上千
萬支螢火蟲般噴濺。
兩劍!
又是巨力萬鈞的一擊,逼得犽宿只能狼狽地用雙手執刀硬架,卻被震得差點將長刀脫
手。
第三劍!
當然沒有放水的餘地,雷玟的第三擊氣勢如虹地砍下,震撼地表的強悍力量更是將犽
宿整個人震離了地面。
雖然曾幾度親眼見識,但當自己親身承受的時候,犽宿還是被雷玟那豪邁的劍勁給深
深震懾,差點忘記了要揮出手中的刀。
但是,潛伏在他血液裡多年的仇恨,並沒有令他遺忘這場戰鬥到底為何而起。
無論再怎麼欣賞這個女人,都一定要分出勝負。
贏家帶回所有的光榮,敗者則付出血的代價,已是這場決鬥的鐵則。
在這種時候、已經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了。
「喝啊──」
無與倫比的氣勢炸出,雷玟右手捉起大劍猛烈一劈,閃耀綠光的符文劍刃便咆哮著甩
出一道暴風般的劍氣,以攔腰之勢朝著被震上空中的犽宿猛襲!
然而,眼看犽宿就要被活生生腰斬──面對迎面衝來的暴風斬,犽宿卻還是冷靜地握
緊長刀,朝著前方斜斜一閃。
刀刃上的風牽動週遭的空氣,順著犽宿的意志、在犽宿的面前築起了一面肉眼可見的
風刃之牆,竟硬是將雷玟幾乎是全力劈出的一擊輕鬆地擋了下來。
──風牆鐵壁。
透過極具壓縮的風刃構成的牆壁,具有堅不可摧的結構、能夠毫髮無傷地攔下絕大多
數必須凌風而起的攻擊。
雷玟孤注一擲的猛擊,就這麼被犽宿輕描淡寫地防住了。
「!」
錯算了犽宿的底牌,等於白白地浪費了自己的絕技。
而雷玟被悔恨佔據心頭的這個瞬間,就是一切勝負分曉的時刻。
「噗嗤。」
就在雷玟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蒼白風牆時,犽宿的刀來得更快。
一腳跨過浪濤般的風牆,犽宿已經以不容置喙的氣勢,刺出彷彿貫穿空間的一刀。
──然後銳不可當地滑進雷玟的胸口。
「唔咕──」
時間猶如在這一刻靜止了。
被刀刃貫穿的滋味,遠比雷玟所以為的還要更加冰冷和痛徹心扉。
胸口被刀刃刺穿的感覺,竟是如此地不切實際。
……那電流般竄過全身的傷痛,卻又是這樣地真實。
令雷玟下意識地又抓緊了劍。
右手緊緊地抓著大劍,雷玟的左手則硬是捉住了嵌在她胸口的刀,以最強硬的方式遏
止了犽宿的攻勢。
「……逮到……你了……」
勉強擠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看著犽宿驚愕的表情,雷玟用左手緊緊箝制住犽宿的刀、
右手則高高舉起失去光芒的大劍。
「……看、招……」
雷玟奮力地一笑,卻終於再也擠不出任何一絲迴光返照的力量。
眼看反殺犽宿就差臨門一腳,雷玟的腳步卻一個踉蹌,雙手頓時失去了力量。
在御風之術的驅使下,犽宿的刀刃纏繞著與雷玟的符文劍相同設計的刀氣,隨著犽宿
這麼一抽,旋風狀的刀氣無情地絞破雷玟的胸口,掘出一片破散的血花與肉屑。
而犽宿的雙足一蹬,身影更是疾速向後飛退數尺,任由雷玟失去重心的劍虛無地破開
他方才所站位置的空氣,然後隨著劍的主人失去力量、與雷玟一起重重倒地。
剛才挨了犽宿一招奪命氣息,現在胸口又遭受這樣的致命傷,自雷玟體內洶湧流出的
鮮血,一下子就匯成了血泊,將這個驍勇善戰的劍客浸在其中。
勝負分曉。
只那麼電光石火的一閃,就注定了雷玟的萬劫不復。
「……」
裹著旋風的刀,本該是不可能沾上任何一滴鮮血的;只有在貫穿對手身體的時候,才
不得不染上對方的血液。
皺起眉頭,犽宿瀟灑地甩去刀上的血,一邊望著前方奄奄一息、氣若游絲的雷玟。
──就這麼結束了嗎?
將這個女人打倒,自己的復仇之旅、就能畫下尾聲了?
這就是我流亡的意義?
這就是我復仇的目的?
大仇報得的我,不是應該覺得開心嗎?
為什麼現在的我,只覺得一片空虛而已?
明明是自己的仇人,為什麼和這個女人戰鬥的時候,自己卻覺得熱血沸騰呢。
能夠和這樣的傢伙交鋒,自己卻覺得無比地喜悅。
自己的身體裡,果然是流淌著某種嗜武成痴的好戰血液吧。
伴隨著某種亟欲透過戰鬥證明自己的渴望,才會讓命運引領著他來到這個地方。
但是、接下來呢?
失去了可以歸去的故鄉。
被自己曾誓死捍衛的祖國視為叛賊。
甚至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兄長。
這把無鞘之刃,接著該何去何從?
這以血為墨的篇章寫到最後,該如何為自己悲愴的人生留下註腳?
好不容易逮到了真兇、完成了復仇。
……剩下的,就只是永無止盡的漂泊了嗎?
這樣做,真的撿拾回我失去的榮耀了嗎?
為什麼,我只感受到了無窮的悲傷而已?
「……再見了,諾克薩斯勇敢的武士。」
如果我們是在家鄉的戰場上遇見就好了。
那樣的話,也許我們都能死得更有身為武士的尊嚴吧。
真是遺憾。
犽宿迴身離去,手一邊摸索出自己長年帶在身上、伴著他浪跡天涯的笛子。
蕭索憂傷的笛聲迴盪在森林裡、卻離雷玟越來越遠。
是因為犽宿離去、還是單純意識已漸漸消散,雷玟也搞不清楚了。
明明躺在熾熱的血液裡,雷玟卻覺得身體好像漸漸失去了溫度。
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掏空,雷玟茫然地仰頭看著天空,卻察覺到不僅是聽覺、就連視
線似乎也跟著變得朦朧。
明明眼皮沉重得不得了,為什麼我連閉上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呢。
……好累啊。
終於可以休息了嗎?
在這種地方休息的話,真的能得到安寧嗎?
總覺得有點不甘心,但卻說不上來到底還牽掛著什麼。
吶、戰死的弟兄們,這樣的結局,對得起你們嗎?
對不起,我已經累了。無論是祖國、你們、還是英雄聯盟……我都已經疲倦得不想再
站起來了。
就讓我在這裡停下腳步吧。
反正已經沒有人需要我們了。
就讓我們在歷史裡,安心地沉睡吧。
對一個戰士而言,能這樣豪戰過後才死,已經是很浪漫、很圓滿的結局了吧。
……為什麼、卻覺得還是有點遺憾嗎?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還沒做、有什麼話還沒交代……有什麼人、還沒有見到最後一
面似的。
……不行。已經沒辦法思考這麼多了。
沒有榮耀、沒有勇氣、沒有勳章、沒有光芒。
就讓我被時光的劍鞘包圍,然後安心地在此長眠吧。
我……已經……累了啊。
再見了。
無論是祖國、瓦羅然、英雄聯盟、還是這個世界上任何值得我留戀的一切。
……通通都、再見了……
Only fools pledge life to honor.
「只有傻子才以生命許諾榮耀。」
逐漸消散的意識裡,依稀窺見一道深藍色的身影落在眼前。
聽見那渾厚低沉的聲音,雷玟不知怎地感到一陣安心。
然後,就這麼閉上了眼睛。
〈本文完〉
草壁碎碎念:
話說日前寫了雷玟和蠻王的大劍對決文〈-The Beginning-〉,本來是用了ONE OK
ROCK的歌曲作為搭配曲目,底下有個版友卻推薦了我Two Step From Hell的音樂。
本來對這個音樂團體沒有概念,跑去搜尋了一下卻發現他們的曲子真是氣勢磅礡、波
瀾壯闊,無與倫比的史詩韻味,沒想要有人會推薦這麼棒的曲子來搭配我的作品,令我當
下真是深感受寵若驚。
後來意外地發現了犽宿和雷玟之間的彩蛋。
(文章連結:http://forum.gamer.com.tw/C.php?bsn=17532&snA=369813)
這是隱藏在犽宿遭遇雷玟時的限定對話裡的秘密,只要曾經注意過雷玟和犽宿的故事
、語音和技能組,就應該可以隱隱察覺到這些玄機。
再加上文首的那張圖片,當初看到的時候真是驚為天人,就一直惦記著想寫寫看這兩
個人的關鍵交鋒。
不過真的下筆後,才發現他們的戰鬥出乎預料地不好寫──因為兩個人都是一波爆發
的、某種程度上的刺客角,真的打起來的話,要分勝負只在一瞬之間。
這一次交手是犽宿獲勝,下一次,應該會有雷玟打贏的版本吧。
最後附上兩支雷玟的精采影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xt5zxCnNnY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gyKgjjjmf0
這部影片拉到4:00開始看,有非常精采的雷玟vs犽宿。
順帶一提,請務必注意一下犽宿的ID。
以上,至於最後登場的人是誰應該是不言而喻,我就不多解釋囉XD
謝謝閱讀到這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