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十七歲了。嚴格來說，還是只有七、八歲吧。
　　十年是現實流逝的光陰，換言之，我也可能度過數千萬個日子？受困在時間的寒冬，
沒有晝夜的世界，我和魔甘娜約定著，我們會一起離開。
　　仍保有一絲理智的她教會我不少，一如魔法是我的母親、我的導師、我的姊姊、我的
情人。
　　她的性格越來越扭曲，不再是我認識的她。我唯一能夠信任的，就是她永遠守護著我
，無論我身處何處，世界的盡頭或生命的惡意。
　　我發現了出口。她也完全壞掉了，不願意和我離開。
　　我必須做出選擇。留在只有她的荒蕪世界，與沒有她的豐饒世界。
　　我墜落在一個叫做蒂瑪西亞的國家。第一次真的睜開眼睛，我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
的美麗：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魔甘娜，我會將妳救出來。同時，我也會讓傷害妳的人知道，妳的痛苦。我的絕望。
　　我是喬喬。
※
　　兩位魔神的戰鬥，在交火的瞬間，即決定了風向。
　　召喚出墮天使的喬喬沉默不語，觀賞著他的女神，那彷彿守護孩子的雙翼雌獸，雜亂
無章朝單方面挨打的魔鬥凱薩揮爪攻擊。
　　身處風暴中心，雙方的打鬥是如此單純，沒有炫麗的光影，毀天滅地的異變。兩個神
的較量從來不需要那些浮誇的東西，真要說有，頂多就是同時出現在蒂瑪西亞境內的數個
地震，海嘯摧毀了最近一處漁村。
　　魔鬥凱薩的盔甲被打壞了，華麗的金屬貝斯，也在斷弦後隨意棄置一旁。墮天使一腳
將它踩壞，駭人雙爪將男人刺在半空。她尖叫著，舉高男人，再將他連同壞了的銀盔甲撕
成無數蝙蝠，終結。
　　時間恢復了原本的溫度，她闌珊挪步，走向了她的主人。
　　「魔甘娜，我好想妳。」喬喬凝視著走近的她，眼眶盡是淚水。
　　魔甘娜沒有做任何感言，雖然有一瞬，她凝視喬喬的眼神確實恢復了原本的靈魂，那
個聖潔善良的天使長。
　　她撲向了喬喬，果斷吻了上去。兩頭怪物的身軀激烈交纏、擁吻。牠們開始交媾，想
要完全占有彼此。
　　拉克絲難以形容她看到的景象：兩個惡魔姿態的野獸，淫糜的沉浸在慾望，如此骯髒
，一股驚心動魄的美卻又深深吸引拉克絲的目光，使她入迷。拉克絲完全能夠感受喬喬和
魔甘娜的痛苦，數萬個日子的強烈寂寞。因此，他們才如此渴望對方，想要在這道慾火找
到溫暖，直到燒成灰燼。
　　隨著喬喬力盡地攤坐，身形有大半恢復成少年，墮天使幻化成黑霧回到喬喬體內。拉
克絲這才得以呼吸，試著理解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呵，妳看到我的真面目了，妳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當我的老師嗎？」知道拉克絲
目睹一切的喬喬冷笑著。隨後，他便將思緒沉浸在再次失去魔甘娜的痛苦。
　　墮天使是他的守護神，只有瀕臨死亡時，她才會走出喬喬體內。從時間的寒冬來到現
世，為他而戰。
　　召喚她必須付出巨大代價。喬喬努力試著平穩呼吸，嘔吐著。他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要
裂開了，皮膚像是被整齊切開的豆腐，開始一片一片掉落。
　　他慢慢吐出許多晶體，若仔細觀察，可以看出晶體是帶著奇異色彩的寶石。
　　「啊，妳把它吃一吃吧。反正我應該塞不回去了。」說完，喬喬居然竟像條狗在地上
嗅，試著舔地上的晶體，他邊進食邊發出呼嚕的聲音，好不容易才把大部分的寶石渣舔乾
淨，無關的礫石也吃下不少。
　　「只會用光明魔法太爛了。這組遠古秘法叫做『元素使者』。送給妳吧，不然就這麼
讓它消失太浪費了。」
　　拉克絲尚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四枚帶著不同光芒的寶石盤旋在半空：那是從寶石碎屑
中，挑出來較為完整的。可以隱約看見四顆寶石的光芒並不平均，其上有裂痕。
　　拉克絲眼前一亮，等她回神，四枚寶石已經沒入她的體內，消影無蹤。她自是摸不著
頭緒：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變化，那麼那些現象又是什麼？
　　仍搞不懂，拉克絲只能不解望著倒頭睡去的喬喬。裸身的他仍沉浸在失去魔甘娜的哀
傷。
　　「啊！對了。」喬喬突然驚呼，拉克絲自是嚇了一跳，看著他就像是想到什麼沒做，
飛快坐起，也不管仍杵在那，不知該防禦還是靠近的拉克絲。
　　他飛快翻開岩壁，將疊在第二層的玻璃棺，如同開櫃子抽屜一把抽出，再將藏於其中
的衰弱女人抱起，褪下了她的法袍。
　　「住手啊！」看呆了的拉克絲，終於意識到這怪物想強暴雪莉，立刻厲聲制止。儘管
方才的景象令她屈服，孤立無援的她仍要守護隊伍的其他同伴。
　　「你快去死吧…怪物……你愚弄了我們。終於露出你的本性了。」被這樣指責，摟著
雪莉的喬喬感到無比怪異。為什麼拉克絲這麼生氣？幸好自己有想到這件事！否則就糟了
。
　　「發發慈悲吧。不要做這種事…喬喬。你如果要逞獸慾的話，不要對她…達利就在她
身邊啊。來、快來找我！來找我！」喬喬覺得拉克絲怪怪的，雖說女人都是陰晴不定，況
且他們這伙人確實經歷無比險惡的旅程，如果拉克絲在這時候腦袋秀逗，似乎也說得通？
　　「快來我這裡啊！你怎麼忍心對她做這種事？她全身已經沒有任何一處皮膚是好的了
！快來找我啊！我比她漂亮多了！你不是想指導你的老師嗎？快、快來啊！」喬喬越來越
無法理解了。眼前這女人為什麼要把法袍的釦子束開，還一副禽獸不如的我做錯選擇的樣
子？
　　直到拉克絲把她的光明法袍脫了，只剩下幾條單薄的布，喬喬終於懂了。
　　「大小姐。妳是白癡嗎？妳是白癡嗎？妳是白癡嗎！？」喬喬越說越生氣。因為拉克
絲實在太白癡了，他非一定要說三次不可。
　　是是是，他現在知道拉克絲一點法力都沒有了，只是個握著法杖虛張聲勢的年輕女人
。她認為禽獸不如的他要在達利面前摧殘已經嚴重灼傷的雪莉，所以才獻上自己，非要將
他弄離雪莉身邊。
　　「把妳的衣服穿回去。天啊，妳的胸部真的好小，鮑伯，快看！快、快睜開眼！拉克
絲的胸部只有卡希娜的三分之一！」同樣的，拉克絲也感覺有些怪異，從那個人皮怪物的
眼神跟粗魯的叫囂方式，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保護她，牽動她情緒的少年。
　　「我要讓雪莉長出新的皮膚和頭髮。妳如果沒有用處，至少會穿衣服吧？」終於意識
到自己誤會大的拉克絲，在露出一陣被雷劈中的表情後，飛奔到地上的光明法袍前，一把
將它捲起。
　　「你才是應該穿上衣服的人吧！笨蛋！這樣誰都會誤會啊！」
　　更令拉克絲崩潰不已的是，雪莉醒了。察覺自己被喬喬抱在懷裡，她的神情在黑暗中
十分激動，努力掙扎刺痛的身子，彷彿想告訴他什麼。
　　「雪莉。達利他沒事，妳也會的。」聽見這溫柔的承諾，雪莉努力擠出最後一絲力氣
，在勉強做了個點頭動作後睡著了。任由喬喬將裸身的她抱在懷裡，小心翼翼擦拭爛了的
皮膚。
　　「妳去反省吧，這裡不需要妳了。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大小姐。」又是一陣諷刺，
治療完雪莉的喬喬又抽出一具玻璃棺，將鮑伯抱了出來，開始思考怎麼樣做出一隻義肢。
他還想再聽鮑伯彈吉他呢，如果再加上雪莉唱歌，就更棒了。
　　喬喬尋找著合適的岩柱，手握著雕刻刀形狀的岩片。他削著，努力想雕出一隻像是鮑
伯手臂的複製品。
　　將自己重新打理好的拉克絲，選擇在甫剛升起的魔法營火前坐著，端詳著少年：他的
額微流著汗，如此專注。
　　忽然，失神的光之少女感到一陣空虛。記憶裡，有個總是帶著溫暖微笑，和他同歲的
金髮男人，他的身形，竟漸漸模糊，不再清晰。
　　「大小姐，再看什麼？」發現喬喬的注意力冷不防到她身上。拉克絲別過頭去，僅以
餘光窺視著不知她心思的少年。
　　拉克絲十分害怕。